余薇在小巷子里开车被追尾。肇事男下车,有点天然呆,看样子吓得不轻。

“私了吧?免得耽误事儿。”余薇问。她不是讹人的主儿,价格差不多够补漆就OK。男人竟然说:“你说吧,我也不太懂这个。”余薇提500,男人长吁了一口气,掏钱给她,看得出心怀感激。之后他多看了她几眼,目光在镜片后面像头小鹿,跳跃闪躲。

一个28岁的女人,如果还读不懂这里面的好感,那么多次亲是白相了。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于是她逗他:“留个联系方式吧,万一500块不够修车呢?”

男人迟疑了一会儿,大约是看出了她的俏皮劲儿,还是掏了名片给她。

余薇开车离开,在等红灯的时候把他的名片拿出来看,是一家酒店的财务主管。明亮的阳光穿过车窗洒在他的名字上,陶树两个字熠熠生辉。

第二天余薇打电话给陶树:“500块还真不够修车。”陶树略一沉吟:“你在哪儿修?”余薇报了一家自助餐厅的名字,陶树在电话里笑了。

陶树出现在餐厅里,带来一阵风。旋涡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气质。清朗的,但是不足够自信;热烈的,但是不具备攻击性。如果人跟人之间真的有能量场,余薇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人。不不不,不是他的灵魂,而是喜欢上她能一下子镇住他、给她足够安全感和自信心的那种感觉。

就这样,余薇在相过许多次亲、认为不靠谱男遍天下的时候,和陶树好上了。此时嫁个老实男人几乎已经成为她退而求其次的梦想。

陶树有现成的房子,装修好了,没买家具家电。余薇二话不说把家填满,小日子有滋有味地过起来了。两人去吃饭,陶树决不点菜。那不是扮绅士,是他不喜欢做主。两人看电影,陶树从来不挑片儿,因为他对看电影没什么兴趣。陪着她、服从她、任由她,是他们铁打的纪律。多么适合结婚的暖男啊。

春末的一天深夜,余薇加班回来,看到陶树正蹲在卫生间刷她的球鞋。他坐在一个小方凳上,仰脸看了她一会儿,眼睛里有小小的羞涩和闪躲

忽然他说:“薇啊,咱们结婚吧?”

余薇特别容易被这种谦卑和朴实的感情打动。她俯身去亲他一下,感到他在微微颤抖。

余薇开始甜蜜地和他商量领证的日期、婚礼的细节。

半个月后,温暖的下午,余薇意外接到公安局的电话。他们要带陶树回去问话,陶树不见了!

余薇赶紧打他的电话,真的关机。找他所有的朋友,都没见到他。余薇进公安局去接受询问,她所听到的故事,就像天方夜谭——

两个月前,就是余微和陶树的感情刚刚进入稳定期的时候,陶树有了一个情人,是一家棋牌室的老板娘。据陶树第一次做笔录时交待,有天他来了几个同学夜里打麻将,夜很深,她还在身边加茶水,他对她有了印象。

女人很懂照顾人,也一直被丈夫冷落。有天晚上陶树打完牌在她店里叫了简餐,两人都喝了些酒,滚了床单。女人知道余薇的存在,她很懂事。所以余薇连一丁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半个月前的一天,他们去一家宾馆开房间。女人洗完澡,光着脚从卫生间跑出来,去拔手机充电器时被电击到,昏倒在地。

然后陶树做了一件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他竟然,跑了!

他说他心里太害怕了,怕被别人知道他和一个已婚妇女偷情,他在懵了一瞬间之后,迅速地,在监控摄像头下面冲出了宾馆。

第二天早上,女人被服务员发现,死了。

余薇明明还记得那天他蹲在卫生间帮她刷鞋时,抬起的亮晶晶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身体。

公安部门轻易查到陶树,带他去问话。他如实供述,被放了回来。女人的丈夫和父母怀疑死因,要求做尸检。结果她的死亡时间是在陶树离开之后,也就是说,如果他及时打电话施救,女人不会死。

女人的丈夫找到陶树,一顿暴打。警方准备重新调查,陶树不见了。

余薇从公安分局走出来的时候,腿抖得站不住。

那些相处的细节,就像倒带一样在她脑海里浮现。他是一个特别没主意的人,大事小事都是她说了算,余薇很是得瑟过一阵子。她说,好丈夫的标准是什么?经济条件不差又顾家,而且能拿得住他。话说每个男人都有一颗出轨的心,但是陶树敢吗?余薇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敢,他只不过是怕被发现。

余薇用力地回忆自己到底在用什么来评判一个男人可不可靠。原来可控并不等于可靠。

她回陶树家收拾东西,准备搬离。拖着大行李箱等电梯时,陶树忽然从安全出口的楼道里,像鬼一样冒了出来。

“余薇!你别走,我只剩下你了!”他虚弱地哀求她,“我想死又没勇气……”

余薇一下子跳起来,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恶气此刻火山爆发。她上前踹他、撕他、打他,她太怒了,她有些同情那个女人,真是死不瞑目啊。缺乏安全感的女人实在窝囊,看看,喜欢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陶树蹲在地上凄凄哀哀地哭。

余薇出了气,眼底也泛起泪光,默默生出些许同情。这大半年来,毕竟还是有感情的。她把他拖进家,开始商量后面的事。

陶树痛哭流涕:“薇薇,我不能没有你。就算我做错了事,这个世界上我仍然最爱你……”

他主动奔公安局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她忽然没有那么恨他了。强势的女人,总是容易在强烈的被需要和认可中,母性情怀爆棚。

余薇难过而悲壮地收拾了东西离开。那些家具家电用掉她一大笔积蓄,她想等他过了难关再说吧。

陶树在余薇的指点下,慢慢把事情理清了头绪。他开始鼓起勇气面对外界的议论,全心全意和死者家属沟通,最后陶树父母拿了40万出来私了,这事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解决。

陶树对余薇感恩戴德。

余薇从震惊和耻辱中艰难地走了出来。她不可能跟他走到一起了,但有时她想,他肯定一辈子都会记得,谁陪他走过了最艰难的部分。

半年后余薇遇到了新男人。两人的感情关系相对平等。有时候男人得理不饶人,余薇也会不开心。但面对面大吵一架,倒也淋漓尽致,化腐朽为神奇地感情更好了。开始谈婚论嫁,要一起买房装修,余薇打电话给陶树,想和他商量把她买的家具家电做个处理。他也要过新生活,不能还用着她买的东西吧。结果电话打不通。

余薇很纳闷,夜里跑到陶树家去找他。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和一个帅气小伙儿,女孩说:“房子是我老公上个月才买的啊。因为家电家具都挺贵的,我们多给了三万块呢。”

余薇怔在那儿,有好一会儿,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她问:“你跟陶树熟吗?有他现在联系方式吗?”

“不熟,就买房子见过两三次面,觉得他人挺好的,挺老实的。”

余薇笑笑,乘电梯,下楼。

老实到底是个什么概念?表面看起来,是善良,是轴,是可靠;深层挖掘,是胆小,是没担当,是心理孱弱,是受到欺负不还击但酝酿着用更深的丑恶回报给他人。一个人因为无能而被命运剥夺了强势地位,在日后的岁月里,他会用极端的方式补偿自己。

余薇走到楼下最后一次返身看那个给过她很多幸福和得意的窗口,好像看到曾经活在迷雾里的自己,然后做永远的诀别。真正的爱情只在平等的心灵之间碰撞,那些因为缺乏安全感而喜欢凌驾于男性的女人、那些因为得到爱情而有恃无恐的女人,从来没有意识到,爱得懦弱的那个人有多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