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6月27日黄昏,已经七点多钟了,西边天际仍呈现一片明亮。陡然,一阵狂风吹过,大片的浓云随即横在天空。幽暗也在这一瞬间降临了。浓密的云仿佛受到搅动,整个儿滚动起来,还没等地面的人们明白发生了什么时,闪电已接连在眼前划过,沉重的雷声也已震响在耳边。

然而,山东省胶南县(1990年12月18日,撤销胶南县设立胶南市;2012年12月1日,撤销青岛市黄岛区 、县级胶南市,设立新的青岛市黄岛区)大珠山乡山边水库堤坝上的那一群人,却丝毫未为之所动。他们紧张地忙碌着,一切是那样有条不紊。那时而闪亮的照相机闪光灯的白光,使人们几乎忘记了闪电的炫耀,似乎为了惩治这群聲不驱的人们,白亮亮的雨点紧跟着落下来,砸得人们面前铺盖着的塑料布、帆布“哗哗啦啦”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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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帘阻断了镜头,闪光灯不再亮了。不过相机暗盒内的胶卷上,实际早已清楚地记录下了需要记录的一切:一具被肢解的男性尸体,年龄三十岁左右,身长170厘米;头面部有几十处砍伤,两下肢从髋关节处解离,右下肢尚存,左下肢遗缺;尸体颈部缠绕一件白的确良军便服,衣袋内有日照至海崖(大珠山乡驻地)的车票二张(无日期);济宁产火柴半盒,同式样的“303”铜钥匙二枚;尸体下部包裹物为蓝色旧塑料雨衣……

风越刮越大,雨越下越紧。雨水的急骤冲刷,将塑料布下尸体的轮廓勾勒得十分鲜明。根据刚才尸检作出的结论,死者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十小时。这就是说,三十个小时以前,这一堆残碎的肉体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今,这个人却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思维、语言、行动,一切的一切也都成为永远的过去,并将随着时间的延长伴着尸体的消亡而消亡。

然而,在场的所有刑侦人员却分明感到死者并不沉默,你看他那微张的口,似乎是在喊:抓住凶手,为我报仇!而他那身上几十处创痕,也像一张张嘴,向人们诉说着凶手的残暴……

第二天,肆虐了一夜的暴雨停止了。一直坚守在现场,彻夜未眠的侦查员们,犹如从冰窟一下掉入蒸笼,刚被体温烘干了的警服旋即又被汗水浸湿。

印有山东省胶南县公安局字样的现场勘查笔录本上记录着在过去的一天所勘察到的一切,也记录着报案者(大珠山乡农民)的陈述:

昨天(6月27)下午六时许,我看天不好,比平时早一点收工回家。走到大珠山水库边,看见水里漂浮着一件什么东西。于是我叫了一个正在附近的乡亲,一同将这件东西捞上来。可等我们打开包一看,差点吓煞了!原来是个少了右腿的死人!碰上这种事,什么话也不用多说了,我们赶紧去报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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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调查认定,报案者的陈述是真实的。第一次的尸检也认证了尸体浸泡时间在二十个小时左右。根据这些情况,为了多取得一点证据,侦查员们不顾艰苦的条件,腐尸的臭气,决定对尸体现场再进行一次精细的勘验。

再次的勘验,使侦察员作出了进一步的推断:

现场位于大珠山脚下,地理位置偏僻,说明凶手比较熟悉这里的地形;死者衣袋内的两张车票又说明,死者可能由于某种原因,由日照来海崖附近某村找某人;尸体包装物系农户常用物;是作案后就地取材;包装极不严密,不可能是远距离运尸;尸体各处伤口非常干净,没有沙土杂物,不会是在地下或野外进行的肢解;尸体呈向右侧卧,形成的伤口并多系横向,可能是在室内睡熟的状态下遭害……

根据这些严密而又科学的推断,于是产生了这样的结论:杀人凶手是当地人或十分熟悉当地情况的外地人,杀人的第一现场就在距离水库不远的某所房子里。

随着山村的一声比一声高的鸡啼,侦查员们迎来了又一个新的黎明。这是发案后的第三天——6月29日。

一张硕大的无形的网,正在这悄悄间撒下。目标是:

一、水库周围村庄——根据遗留痕迹确定凶杀第一现场。

二、日照县方向——根据现场遗留物车票查乘车人、乘车时间。

三、当地经商、跑业务、搞副业、与外地人交往密切的人员——排查出作案嫌疑分子。

四、日照及近邻地、县近期失踪或来胶南未按时返回人员。

五、通过各种途径,辨认尸体包装物,死者及遗留物……

这是一次正义与邪恶的较量。究竟谁是这场较量的胜利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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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网终于开始收起的时候,答案似乎逐渐清晰,这场较量的结果似乎也已初见分晓——

经过两天的紧张调查、认证,在六个重点村走访了1481户人家,排查出了七名嫌疑对象,又经过反复核查,最后只有山王村的逢名阁最为可疑。

名阁,又名逢焕任,三十三岁。原籍本县寨里乡桃元村,现住大珠山乡山王村。近几年一直与山王村高玉云非法同居,并生一男孩。逢曾在1980年9月因盗窃罪被判刑四年,1983年8月提前释放。1984年5月被大珠乡供销公司聘请为业务员,期间有倒卖汽车、拖拉机柴油的违法活动,被公安局收容审查过。他所交往的人员十分复杂,家中经常有外地人来往。有人反映六月二十七日逢名阁突然将久欠别人的两笔数额几百元的款子归还了人家。

二十七日!这正是发案的日期。而逢名阁的一系列不正常活动又正集中发生在这一天。这说明了什么呢?

从这一系列疑点推断,逢名阁很可能正是杀人凶手!

然而,这一推断靠什么才能成立?很显然,靠“可能”、“大概”、“差不多”是万万不行的。

看来,还有大量艰苦细致而又复杂的工作等着侦查员们去做。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引起意外,侦查员们决定对逢名阁不直接接触,而是加紧从外围进行调查,取证,对他实行秘密监控,同时不放松对其他嫌疑人的查证工作。

6月30日,侦查员来到逢名阁所在的大珠山乡中心商店了解情况,商店经理罗长增向侦查人员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六月二十六日下午到逢名阁家催款时,发现在家中有一自称是临沂的人,衣着、相貌特征与死者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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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日,逢名阁突然对人声称要去胶县。侦察人员闻讯后当即化装跟踪。逢却又突然变卦,不去胶县了。他在搞什么鬼?这迹象表明他很可能已发觉自己已被监控。为了防止他潜逃或自杀,7月1日晚上指挥部传讯了逢名阁。同时组织力量从逢的亲属身上进行侧面调查。通过教育、争取,逢名阁的岳母、妻子及其妻妹证实:包尸用的麻袋、旧塑料雨衣均是逢家之物。

7月2日下午对逢家住宅进行搜查,发现:逢家东外间墙角及屋顶棚子上有多处喷溅血迹。揭开新糊的花纸,经过进一步勘验,又发现被挖铲、拆除过的炕面与墙壁交接处,有成片浸润血迹,从拆出的炕土中也都发现有浸血成分。而更有说明意义的,用包尸服装内的“303”钥匙,很顺利地启开了逢家大衣橱的“303”门锁,同时搜出现金一千多元……

这一切已定够了!足够称得上:人证物证、铁证如山了。

尽管还不能说案件的真相完全大白,但逢名阁是杀人凶手这一点是确凿无疑。

法网恢恢,锃亮的手铐铐上了逢名阁的手腕。当他那双惊恐的死鱼眼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纸逮捕证巳递到他的面前。他浑身颤抖的几乎要瘫倒,以往的神气消逝的无影无踪了,只剩下一副被打断了脊骨的赖狗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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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抓住了,外人看来,案件也就随之了结。而侦查员们却认为:这只能算任务完成了一半。

逢名阁为什么要杀人?杀人用的什么手段?被害者是谁……这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还都是谜。而这些谜底又都被逢名阁藏在闭得紧紧的嘴里。

也许是猜到了自己必然的命运,曾像赖狗一样软瘫瘫的逢名阁却突然死硬起来。在铁的事实面前,他承认自己杀了人,但却同时狡辩道:是因为喝酒喝醉了发生争吵,失手用酒瓶将人打死。而对死者是谁,家住何地,却无论怎样审问,他都绝口不答——狡诈的罪犯,他想用这一套拖延时间,伺机寻找缺口,以便蒙混过关。

应该说,这是一场毅力、智力和意志的决战,作为侦查员、预审员,是在千方百计地设法撬开罪犯的嘴,将罪犯完全揭露,绳之以法。而罪犯逢名阁,却在顽强地抵抗着,竭力修补自己的漏洞,妄想逃避应得的惩罚。

看来,对待这样的死硬家伙,只用普通的预审办法,只一般地交代政策是无法奏效的。唯一能够让他低头认罪的,就是揭出他的老底。

正在这时,侦查员们在又一次认真清理逢家搜查物时,发现了一封临沂市大岭乡红卜寺门市部赵夫学发给逢名阁的电报。电报内容是:准备好车货,二十五日后带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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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重大发现。临沂市——赵夫学——二十五日——带款,顺着这一线索,侦查员们火速赶到了临沂红卜寺门市部,经过对被害者照片和遗留物的辨认,证明了被害者正是红卜寺门市部经理赵夫学!

几乎在这同时,又有几条重大线索相继被发现:

在离发案现场三十里的隐珠乡柏家庄村东水湾里打捞出了被害者的不锈钢腰带、一串钥匙、人造革凉鞋。

在离发案现场二十八华里的隐珠乡石嘴子村外找到了被害者的皮包、逢名阁作案时穿的旅游鞋。

在大珠山顾家崖头村的水湾里找到了逢名阁的杀人凶器砍刀。

这样,能够证明逢名阁故意杀人、图财害命的证据无一遗漏的全部掌握在侦查员手里。当逢名阁又一次被带到预审室,那一件件罪证摆到了他的面前。进门时还准备继续顽抗下去的逢名阁,这一下再也支撑不住,他苦心经营了多日的精神防线终于全部崩溃了。

在再也无法抵赖的铁证面前,逢名阁不得不从实招供。了他的全部罪行。

人们常说,懒惰是贫穷的开始,贪图享乐是犯罪的根源。逢名阁,就正是因此走上犯罪道路的。

要说,逢名阁也是良家子弟,但他却同他朴实的前辈截然不同,从刚刚成年之时,他就一心向往过出人头地的日子。凭着他那点小聪明,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他到处摇唇鼓舌,骗吃、骗喝、骗钱。可他这种丑恶的伎俩,却偏偏受到一些人的青睐,认为他是“有本事的能人”,大珠山供销公司因此将他聘为业务员。逢名阁一当上业务员,简直是高兴得忘乎所以了,凭借这有利的条件,他的诈骗行径日益升级。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而他,却不管是乡亲近邻,只要能将钱物骗到手,他都不顾后果的干。短短的时间内,被骗到手的钱达到一万元之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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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有了钱,他就又像过了今日没有明日似的尽情挥霍,穷奢极欲,一时间忘乎所以的不知还有违法一说,甚至胆敢公开地与山王村一妇女长期姘居。将钱像流水一样大把大把地花在这些肮脏的生活上。

然而,骗局是不能持久的。当人们终于明白了“逢名阁不是真办事,而是骗钱花”时,纷纷找上门来讨账,并且越来越不和他客气,使得逢名阁陷入了十分难堪的境地。

恰在这时,因业务交往,逢名阁认识了临沂红卜寺门市部的赵夫学。二十六岁就担任了经理的赵夫学,急欲想把门市部搞出点样子,很轻易地就相信了逢名阁能搞到柴油的大话,吞下了挂着香饵的毒钩,被逢名阁牵着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陷阱。

六月初,逢名阁煞有介事地给赵夫学发去电报,谎称柴油已搞到,让赵夫学带款速来提货。赵夫学果然受骗,接到电报后,立即筹措款项,于六月二十六日携带一万零六百元现金,从临沂乘车到日照,又转乘日照到海崖的公共汽车来到大珠山,只身一人来到逢名阁家。为了“保险”,他把装着钱的手提包放在逢家的大衣橱内,将钥匙要到手自己拿着。

当晚,正巧逢家只有逢名阁一人,逢名阁“热情”挽留赵住下,并好酒好菜招待赵喝酒直喝到深夜。人困马乏且又醉醺醺的赵夫学,刚喝完酒就鼾声如雷睡成一滩烂泥,他梦中也不会想到,他那热情的“朋友”会将锋利的屠刀对着他凶狠地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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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逢名阁杀害了赵夫学。为了灭迹,他又将赵的两腿砍下,连躯干一并装入麻袋,连夜将尸包沉入村南水库,由于慌张,尸包包裹不严,沉尸时右下肢从包内掉出,被他顺手直接扔进水中。返回家后,他随即又处理了现场,焚烧了死者的下衣及沾有血迹的炕席,炕草等……

一切处理完毕,逢名阁手抚着那万元巨款,不由一阵阵暗暗得意。他自认为自己这手玩得相当利索,称得上天衣无缝,让赵夫学躺在水底喂鱼去吧……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生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赵夫学的尸体这样快就被发现,他更没有想到,他留在赵夫学身体上的刀痕、遗物,竟成了抓获他的条条线索。

实际上,逢名阁和所有的杀人罪犯一样,只有他们的罪行败露的时候,他们才会明白:死者并不沉默!

三个月后,逢名阁被押赴刑场,随着一声枪响结束了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