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地府的黄泉路上阴风阵阵,张三冻得瑟瑟发抖,加速了飘行。

四周萧条晦涩,不时有恶鬼绊住他想吞噬。

张三赶忙拿出祖父临终前遗留的灵石念咒诀,那些恶鬼乖乖地让道了。

张三爹娘死得早与祖父相依为命。祖父是扬州当地出名的走阴人。

对于父母双亡的张三祖父格外溺爱,有求必应,好吃好喝地供养。

张三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祖父赚钱他来花的日子。

这样长到二十有一,不仅不学无术,还整日流连忘返于各大赌坊里,玩得乐不思蜀。

祖父日益老迈,意识到再不逼着张三学点走阴术,若自己驾鹤西去,这孙子不得去喝西北风啊。

于是,扬州各大赌坊门前时常上演祖父举着拐棍赶撵张三回家习阴术的场景。老人前脚赶他出去,他在街上溜一圈又转回赌坊,祖父气得直喘粗气,又无计可施。

这天夜里,张三照例泡在赌坊里。

突然,一伙人手持刀棍冲进来押着张三往家走。张三一时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发生了何事。一看这伙人来势汹汹,就吓得噤若寒蝉,老老实实就范。

回到家,见祖父走阴用的香案、供桌、纸烛均固有阵法地摆放院中。

一抬头,看到厅正中间走阴的祖父正襟危坐,双目紧闭,双掌合十,中间一道黄符未拍出去。

祖父正在做法,这伙人抓自己做甚,难道是祖父的意思?

纳闷间,张三转头看到了院中背手而立的杨通判家的宋总管,此人正目光阴鸷地盯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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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祖父五日前收了订定,今夜走阴未完成就死了!如今,你要么退还订金,要么完成走阴!”宋总管沉脸说完,一个眼色丢过去。

刚才押张三的那十来个人举棍提刀摆开了架式。

要还那三两银子的定金是不可能了,早被张三吃喝玩乐加赌博挥霍一空。

自己完成走阴?祖父生前倒是逼着他背了不少走阴法诀,但从未真正实践过。

走阴可是要尸魂分离地过一趟鬼门关,多少走阴人因此一去不复返,丢了命再也回不来。

张三舔了舔唇,想求宋总管通融一段时日,迟些日再还定金。

未及他发话,宋总管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斜睨着他冷哼道:“想宽限时日也行,迟一日加一两银,限五日之内还完!”

“这……这……欺人太甚!”张三气得脸红脖子粗地嚷嚷。

“咚咚”旁边一人照着他的腰眼劈来两棍,张三吃痛地趴在地上哼哼不止。

“我改变主意了,定金不要了,你替你祖父完成应允我的事,下地府找我爹,问清楚东西藏在哪儿?否则,下黄泉陪你祖父!”宋总管说完,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鄙夷地笑笑。

张三一声不吭,慢慢地爬起来走向祖父,他别无选择。

宋总管明面儿上是杨通判的家仆,暗地里是扬州恶霸之首,在杨通判家的待遇也是与主子几乎一样,这在扬州城早已家喻户晓。

与其被宋总管打死不如走趟阴曹地府,成王败寇就此一举。

抽出祖父手中的符,张三把祖父背到里屋床上放下。枕头边一颗绿石头和一封书简引起了他的注意。

“吾孙儿,老朽自知时日不多矣!此石必随身携带,可护你周全。切记走正途,不可生邪念!”

张三回忆起祖父待自己的点点滴滴,不禁心酸起来。

“赶紧办事,误了时辰可不好!”外面的人喊。

张三揣好灵石,捏着符走出来,重燃香火烛台。

他心中忐忑不安,祖父这些走阴门路他从小看到大,现下真正事到临头,才觉得看花容易绣花难。

硬着头皮念诀捻符出路数,他双掌一抚,一团黑色云雾自地底下涌出。

他双眼一闭,一阵昡晕袭来,片刻后又觉身轻如燕。

睁眼,自己上了黄泉路,向开满彼岸花的尽头飘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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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成功了!

阴曹地府的寒让他极度不适,缩头缩脑显得一幅恓恓惶惶懦弱相,各路大鬼、小鬼、恶鬼时不时欺负他一下。

轻辄揪头拉耳,重辄捶腹掴脸,更有恶煞要吸食他的魂魄。

幸而有祖父的灵石佑护,使他一路顺风顺水地到了地府。

祖父曾跟他提过,这灵石是一次走阴时,碰巧帮了一个鬼仙的忙,仅是举手之劳,鬼仙却感恩赠与他灵石助他走阴。得益于此灵石,祖父走阴生涯畅通无阻。

张三亦凭着这颗灵石顺利寻到了宋总管之父,并询问出了其想要的答案。

很快,他魂魄上来返回身体,告诉了宋总管想知道的一切。

宋总管大喜,当即付了剩下的五两银子

一时间,张三名声鹊起,找他走阴的人越来越多。

走阴有定数,次数太多要耗费过多精元,会折阳寿,这点让张三非常沮丧。

况且,每次走阴挣来的银钱没几天就花光了。

按理说他人一出名,走阴之价也会水涨船高。但是,他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还有宅子里成群的如花美眷也要银钱养着。

如此,张三走阴的次数就很频繁,渐渐的他觉得走阴来银钱慢,跟不上自已花银钱的速度,很不满意,一门心思琢磨各种偏门禁术,想要一劳永逸。

一天,他在街上看到杨通判坐着大轿,前呼后拥一群人,官威气势十足。后面跟着的宋总管也是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便十分眼馋。

他更是想起祖父去世那夜宋总管逼他走阴时的嚣张气焰。

“我这走阴人如一只蝼蚁,宋总管这伙人却能肆意践踏宰割他人,我若能捞个一官半职,岂不就有银钱抖威风了。”张三自言自语。

他只顾闷头走,撞到了一个人,抬眼一望,是临街的秀才沈程,文文弱弱的沈秀才不禁张三撞。只见他一个趔趄仰面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他身后背的一筐书散落一地,张三手忙脚乱地把书拾起装好,叫随从背了沈秀才去医馆。

郎中说不碍事儿,沈秀才体弱,只是眩晕症犯了而已,给开了两副药。

望着病怏怏的沈秀才,一个大胆的邪念在张三心里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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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秀才的博学多才远近闻名,悬梁刺股夜以继日的苦读也是众所周知,更有传闻说扬州城最有名望的琅琊书院的山长预言,沈秀才前途不可估量。

择日不如撞日,也该我张三成事了。

张三指使随从把未醒的沈秀才背回家,亲自熬了一碗迷魂汤给他灌下。

时辰一到,他就照着四处搜寻得的那本走阴禁术中的“夺魂咒术”操作起来。

一阵惊风乱飐,几翻白珠乱跳,十几秒的天象异常过后,几股巨大的黑旋涡吸着沈秀才的魂魄旋进了张三的躯体。

沈秀才弱不禁风的魂魄在张三体内飘摇不稳,张三拈一张“定魄符”贴在自己的身上才稳住。

张三又如法炮制,只抽出自己的一缕魂魄给予沈秀才,随着一道白光,张三的那一缕魂魄“嗖”地入了沈秀才的躯体。

沈秀才的三魂七魂皆被吸入张三体内,张三却只狡诈地分给沈秀才一缕。

看着秘术成功,张三满意极了。

一醒来,沈秀才就有些痴痴傻傻了,忘了自己是何人。张三故作善良地赠与他一些银两,还命人送他回家。

昔日满腹经纶的沈秀才被张三撞晕复苏后,整天喊着自己会走阴术,书也不读了,日日去赌坊傻笑。

半个姑苏城的人都议论纷纷,说沈秀才中了邪。

张三为避开嫌疑,将脏水泼给了当日为沈秀才诊治开药的郎中。他派人四处散布谣言,说郎中给沈秀才吃错药了。

那郎中见天遭人白眼,遭人咒骂,说他毁了当今一位奇才。

遭不住压力的郎中背井离乡逃走了。

夺了沈秀才的魂魄,张三的人生开了挂般突飞猛进。他原本会走阴术,而今夺了沈秀才的魂魄后,还拥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有了嗜书如命的习惯,更是三更眠,五更起,勤奋好学。

转眼秋闱到了,他一举高中解元。

来年碰巧赶上春闱,他又中了进士。

很快,他被任命去靖远县担县令一职。

靖远县山高路远,张三觉得皇帝老儿也鞭长莫及。

他开启了暗无天日的敛财生涯,横征暴敛,强占民女,目中无人。

靖远地势偏僻,百姓本就生活贫苦,他的到来,使百姓的生活一度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导致民不聊生。

上任两年,他搜刮来数十万雪花银,极尽享乐之事。

民愤滔天之下,为官清廉者联名上书,例举了张三所有不法之事,将十几页长的弹劾折子递了上去。

皇帝震怒,张三所行之事轰动了整个京城。

朝廷派了钦差大臣来押他回京。

张三闻风丧胆间,又想到了沈秀才,打算用秘术把自己剩余的魂魄全部融入沈秀才的躯体内,然后吃掉沈秀才的魂魄,这样,他张三仍旧可以用沈秀才的躯份活着。

而自己只是交出一具尸体给朝廷。

说办就办,他连夜赶回姑苏城,找到疯疯癫癫的沈秀才,带到旧宅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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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施法逼出寄居自己身上几年的沈秀才的魂魄,正准备吃净。

“怎么,夺人魂魄,做恶多端还想延寿?”一声阴森森的问话传来,张三一惊。

随着声音落下,黑白无常骤现。

黑无常手一伸,一条大铁链瞬间缚住张三,他越挣扎越紧。

白无常用哭丧棒在他脑门上一敲,他浑身颤了颤,魂魄与躯体便自动分离开。

沈秀才的魂魄趁机“嗖”地一下回归了自己的身体,回归的魂魄一口就把残留于自己身上张三那一缕魂魄吞噬了。

“这……真可恨!”张三骂道。

“知足吧!其一,若不是沈秀才这文曲星的魂魄在你身上罩着,其二若不是鬼仙的灵石佑着,我等早勾走你魂魄了!你已赚大发了!”白无常气愤道。

张三连忙摸遍全身上下,才告现灵石不翼而飞了。

“别找了,你利令智昏,上任那日便丢弃了灵石,早被鬼仙收回了。”黑无常嘲笑着,边说边拽着张三的魂魂乘着黑风往地府去。

俩鬼君把张三的尸体丢在他自己的豪宅中,押着张三的魂魄交差去了。

不久,钦差大臣赶到,运张三的尸首回京城。

人人都道,张三畏罪自尽了,

皇上余怒未消,下令曝尸半日,再施以剐刑以泄民愤。

疯傻了三年的沈秀才好了,大家都替他高兴。

吞了张三的残魂魄后,沈秀才的体质强壮了许多。

他在一次次科考中过关斩将最终一举夺魁成了名符其实的状元郎,留在朝中为国效力。

张三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饱受各种酷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日,他遭受钉刑时,看到了与自己一样浑身被扎满钉子的宋总管。

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对方说:“阳间的你必定罪大恶极!”又都一声长叹。

张三蓦然想起祖父遣留简书的话:“走正途,不可生邪念!”

一切醒悟都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