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 王濛
图片 | 源自网络
朴素的文字，犹如春天的这场雨，应时而下，悄然降落，却滋养万物。
偶然看到奥运冠军王濛，在《人物》上的演讲，谈的不是她自己的荣耀往事，而是她妈妈的朴素人生。
看完后，就像淋了一场春天的雨，从眼睛到心灵，都湿漉漉的。
如果你有时间，我恳请你读读王濛的妈妈张晓霞的故事。
这不仅是一位母亲的故事，而是一群母亲的缩影。
为了让这个故事容易被记住，我模仿贾玲致敬母亲的电影，给它取名为：
《你好，张晓霞》。
以下为故事正文——
01
以前呢，老有人问我，对我影响最大的人是谁，标准答案似乎应该指向一个闪耀的名字——某某英雄人物，或者某某伟大的运动员。
但在我的心中，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我终于可以坦荡地说出，在我的世界里，最伟大的人是我的妈妈——张晓霞女士。
张晓霞出生于1962年，是家中的老大，下面还有五个弟弟妹妹。
这让她过早就形成了一种付出型人格，因为家里的孩子多。
张晓霞十九岁结婚了，她们那个年代不像今天，很多事迷迷糊糊就发生了。
我爸来自于一个更大的家族，家里面兄弟姊妹九个孩子，他在家中排行老三。
我妈刚嫁过去那会儿，这么一大家人，生活在一个大杂院里。
张晓霞从20岁开始，在她自己差不多还是个孩子的年纪，就在一个庞大的工人阶级家庭当中，承担着“妻子、母亲、儿媳妇、嫂子”等等多重身份指向的沉重责任。
20岁的张晓霞生下了我姐，两年后又生下了我。
我的出生，让我们整个家族陷入了一片愁云。
我爷一看，又是个丫头，看着还赖赖唧唧的，就说这孩子这样不一定能养活，就不要也行，咋能没有个儿子呢。
风暴中心的我爸备受打击，觉得自己在家里和社会上根本抬不起头来，自然而然就把不能拥有儿子的怒火，迁怒到我妈身上。
我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我妈身上承担的压力。
我爸跟我妈干仗，只要一提到这事，她立马就蔫下去。
大院里的妯娌、邻居之间，难免有摩擦，随便谁都拿这个事揣股（东北方言，意味刺激、折腾）她两句。
我妈心里大约是委屈的，但没有任何人替她说话。
所以我从记事起，就总有一种念头，我要像个男孩一样（保护她）。
我小时候天真得特别，觉得家里人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是个女孩，我不服，觉得男孩能干的事我也能干，我甚至能比他们干得好。
（因为我淘）整个大院里，唯一没打过我的就是我妈和我奶奶。
我奶是因为孙子太多了，从小就对我这个孙女偏爱，但我每次挨完打最难受的就是我妈。
她是个极其软弱的女人，只能在我每次挨揍完后，眼泪汪汪地东看看细看看，看我有没有被打出个好歹来。
02
后来，我在七台河被教练选中学短道速滑的时候，我爸起初不同意，但是我妈扛不住我的软磨硬泡，说“既然孩子喜欢，要不就让孩子试试”。
接下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这个“试试”，最终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和我姐从小就有一种默契，（那就是）张晓霞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我们。
印象中，我妈生命中最高兴的日子，都跟我姐俩有关。
只要有机会，她就去看我的比赛，她在场下给我加油的时候，我会看到张晓霞另外一种样子。
她是那样的开心，那样的骄傲，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冰面上划得最好的那个孩子，是她张晓霞的女儿。
就这样，我从七里河冰封的冬天开始，一路滑到了哈尔滨，滑到了北京，滑到了都灵，滑到了温哥华，无限掌控了自己的命运。
我差不多10岁就开始住校了，为了让我在学校过得舒服，为了让我更好地适应群体生活，我妈有事没事就去看我。
练滑冰的孩子大多都是穷苦孩子出身，我妈到队上一看，心疼得不行，就把带给我的好吃的分给其他小朋友。
下一趟再来看我，她会买更多的吃的、更多的东西分给更多的人。
其实那个时候，她自己的工资也少得可怜。
她看我们队伙食差，我妈自己就跑到食堂当志愿者，她当时的想法就特别单纯，她觉得她对别人好一点儿，别人就会对我好一点儿。
其实那些年，我一直不忍心告诉她：
人在群体里面生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这种想法很多时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03
在我成名前的漫长岁月里，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是依靠我爸，他以一个传统男性习惯的方式，支撑着自己的家庭，也以更加习惯的方式，时不时伤害着家人。
早些年我爸稍微有不顺心，或者是从哪儿听来了什么闲话，甚至仅仅心情不好，他都会对我妈动手。
我一次觉察到自己身上的力量的时候，是在哈尔滨上体校的时候。
有年放假回家，他俩不知道因为什么又吵起来，我爸抡起胳膊又要打我妈，当时我就一把直接把他抓住了，我在那个年纪已经变得很强壮，我爸试图把我扒拉开，但是我一动都没动。
在首体宾馆，我跟他俩很严肃地谈过一次话，我说既然在一块儿也不好好过日子，那干脆离了吧，我爸一听立马就急眼了，说大人的事你小孩少掺和。
结果这个时候，我妈幽幽站起来说：“我还想跟他过。”
后来，我逐渐明白了，在我妈的眼里，我爸出手不能算作家暴。
在他们的认知体系里，多少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奇怪的。
而且我妈坚定地认为，我爸也有对她好的时候，我爸就这样打着她也惯着她，他俩的日子就这么过着。
这些年我观察下来，我觉得我妈有一套完整的生存智慧，她有自己的逻辑闭环去理解我爸。
随着我在赛场上的成绩越来越好，我逐渐成了我们老王家光耀门楣的女儿，原本是丫头片子，连祖坟都不能去，后来发现规矩这个东西其实一直都很势利。
当年说“这孩子不要也行”的我爷，有一次当着我们全家老小的面儿钦点我是他最宝贝的孙女。
我爸也会在高兴的时候到处显摆我：“就这姑娘，给十个儿子都不换。”
每当这时候，我妈只是安静地听着。
几十年下来，她练就了自己的绝学：
似乎我爸说什么话，都很难影响她的情绪。
真正能影响她情绪的只有我和我姐。
对她来说，几十年的鸡零狗碎，几十年的相濡以沫，连同几十年的委屈和伤害混杂在一起，让她始终无法成为一个真正潇洒的女人。
她永远都在原地踏步，永远沉默和隐忍，以一种应万变的沉静，过着自己的生活。
04
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开始信佛。
我想那些年我不在她身边的日子，她应该无数次向神明祷告，以自己无力的前程，祈祷自己的女儿，能够拥有一个好的未来。
我是这两年才慢慢明白，张晓霞其实拥有自己的力量，只是这力量看起来实在是不太进步。
但也因为她不进步，才有了许多次我的向前一步。
她选择窝囊和忍受，才给了我横冲直撞和世俗冒犯的勇气。
她献祭了她的自我，最终成全了我的自我。
对她来说，她早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自我压缩到无限小，她全部的力量和底气其实都来自于她的女儿。
但是有一点，张晓霞又特别进步。
与许多受困于传统，又成为传统代言人的母亲相比，她从小就没有给我任何限制。
就像小时候我闯祸，所有人都想揍我的时候，我妈始终愿意一直坚定地站在我身后，允许我犯错，允许我闯祸，允许我成长，长成和所有人不一样的样子，一直到今天。
她从来不会催我做什么事，唯一的一件是2006年都灵冬奥会之后，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在北京买套房子。
我猜她的潜台词，就是希望我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都拥有她这大半辈子，始终没能真正拥有的底气和自由。
分享到此结束。
周二愉快。
感谢你读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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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时花开（ID：xsha369）：作者刘娜，情感专栏作家，文艺也理性，温柔也死磕。新书《见字如面》全网热销中。文中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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