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莹是一名大四女生,她有强烈的轻生愿望,后经检查为重度抑郁,但是她只愿意接受干预。她的心结就是“父亲为什么只爱妹妹不爱我?我哪里不如妹妹了,我成绩比妹妹好,大学比妹妹好,我也长得比妹妹好看,为什么我再努力也没有用?他总是对我不满意?”从中学时期直到大学毕业,这样的问题永远是阿莹的创伤,过一段时间爆发一次,让她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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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四年级的时候,阿莹重度抑郁再次发作,并且宣称活不下去了。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按照预约时间,她和父亲一起来到咨询室,她穿着很靓丽,面容姣好。我问她具体发生什么事情了,她说:“我实习很顺利,也很有成就感,但是我父亲还不满意。我电话告诉他我的情况,我在公司实习,业绩仅次于管我的经理。我父亲对我说,听说别人家的孩子本科毕业都拿很多,你怎么才这么少?我与他没法说,我不干了,我去跳湖离开算了。”

阿莹说:“我从小就很努力,希望父亲能够对我好一点。我在小学的时候成绩很好,考取了镇上很好的初中,放榜那天父亲和我一起去看的。看到我榜上有名,你什么话也没说就往回走了,我一直跟在父亲后面,他一直都没有理我。我以为他至少会抱抱我的。他没有任何表示,我从那时开始就觉得父亲真的不喜欢我。”

“初中时期,我也很认真,一直是班级前几名的学生之一。中考我发挥也很正常,考取了县里好的高中,我们班级老师和同学都很开心满意。但是我把录取通知书给父亲看的时候,父亲看完,若有所思地问我,你为什么没有考上省中?我们学校每年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够考到省中,他为什么要我去考省中?考取县中他还不满意,我怎么努力他都是不满意的?”

“高二的时候我在家休息了一个月,有一天晚上,我听到父亲与母亲说,我们家族没有一个孩子能够考上大学,要是我们闺女能够考上一个本科,我们家祖坟就冒青烟了,就是文曲星下凡了。我想想,考一个本科应该不难,我就又回到学校去读书了。高三毕业我考取了苏州大学,一家人真的很欢喜,父亲还请客吃饭。但是他跟我说的是什么呀?他问我为什么上苏州大学,我说苏州大学是211高校,父亲说,我听说南大才是江苏好的大学,你为什么不去考南大?我考取了苏州大学你还不满意。你对我是永远不满意的。”

“自从妹妹出生后,父亲总是对妹妹特别友好,要什么给什么,成绩不及格,你还是特别关照她,尽心尽力去安抚。现在对妹妹,爸爸更满意了,她考了个幼师,可是资格证都没考上。去酒店当服务员了,她天天在家陪着父亲,父亲对她处处满意,格外照顾。而他对我什么也不管,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偏心?他为什么只爱妹妹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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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莹的父亲是镇里一个勤劳智慧而又很成功的商人,他承包山林,办粮食加工厂,承包很大的水面养鱼,经济收入颇为可观。和女儿一起来到咨询室,他满脸歉意和尴尬,好像做错了事的学生。寒暄之后,我问他:“你既然有这么聪明、能干、漂亮的女儿,你怎么就能不爱她呢?”,“哪有,我真心实意地爱着她啊,不然我还能爱谁呢?”父亲一边道歉,一边否认:“我真的没有偏心,我真的都很爱她们,我努力工作全是为了她们。她要我怎么样呢?她现在动不动就要轻生,我知道是父亲错了,你要父亲怎么办,只要父亲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

我问起阿莹的父亲能否想起,女儿曾说的那些具体细节,阿莹的父亲告诉我大部分他都能想起来。阿莹的父亲说:“我的大女儿一直是我的骄傲,自从她上幼儿园开始,她就让我觉得,这个女儿是会让我能够挺直腰板做人的。她从小就很优异。在幼儿园大班的时候,有一次他们幼儿园表演节目,我们家长都参加了。幼儿园园长很高兴,说我们幼儿园有两个小朋友是神童级的,今天让他们比一下高低,看谁唱歌多,奖励大蛋糕数量多,其次的奖励小蛋糕。这个场面很有趣,全体师生和家长一起围观,每人轮流唱一首自己会的不同的歌,直到对方接不上。结果我女儿在对方没有歌的时候,自己又连唱五首,唱到对面的女生都哭出来了。我们都很吃惊,不知道她居然会唱那么多歌,有的只是在电视或者收音机里听过而已,她就会唱了。”

“我的女儿经常在学校拿奖,我虽然没有对女儿说什么,但心中很高兴。我在干活的时候经常会笑出来,我真的开心。女儿考取了大学,我有几次半夜里忽然从床上坐起来,把我老婆吓一跳,女儿考取了大学,真让我扬眉吐气,再没人敢看不起我们家了。”阿莹的父亲继续说,“女儿说的几个重要细节我也记得呀,那时候我很开心,我就是说说而已,我觉得我的女儿可以更好,没有想到给了她那么大的压力,这是我错了。”

阿莹的父亲还说,“小女儿出生就体弱多病,让父母操心很多。妹妹小姐姐三岁,各方面都不如姐姐优异。小学到中学,及格都来之不易。现在幼师毕业去了当地一家酒店做服务员。家中的一切希望都在这个姐姐身上,我们怎么会不重视她,不爱她呢?但是我的确没有当面对女儿说过我很满意她,我很爱她。”

很多父母都觉得,儿女可以好了再好,不断进步,父母只要提要求,儿女就可以做到,就能让父母梦想成真。但是很多父母忘记了解儿女的感受,忘记在他们努力拼搏的时候,应该给予支持,告诉他们已经尽力了,父母已经很满意了。这种肯定对于孩子继续成长和进步是非常重要的。很多父母做得相反,有的忽略了这些,有的甚至觉得,如果告诉孩子爸妈已经很满意了,孩子就会不再努力了。这是对孩子的不理解、不信任,对孩子的伤害很大。

阿莹对我说了回家的情况。她说,父母现在对我好已经没有用了,再好也不能抚平我从前的创伤。她告诉我,她在家躺在床上不起来,要父母把饭食送到床前,要吃各种各样好吃的,父母都满足了她。她躺了10天,也睡够了,睡到不想睡了,就又和父母一起去干活,家中事情多,还挺忙的。阿莹问我,“我该怎么办?道理都懂,父母表达爱也够多,但是我仍然难过,仍然痛苦,我该怎么办?”

我在潜意识状态下找到了阿莹的病理性记忆,她升入了高一,依然相当努力。她虽然在学校的普通班级读书,但是那一年她成功地跻身年级前20名。这20个学生的家长将被邀请上全校大会,领取奖项。父亲应该很有面子吧?在回家的路上,他别的什么也没有说,对阿莹提要求,说下学期考到前10名?这怎么可能?她心中咯噔一下,父亲还不满意,她已经真的没办法。于是到高二,她的成绩就真的越来越不行了,她竭尽全力也没有用,她休学了。那时她觉得休学真好,从此不用再去学校了。我对阿莹的病理性记忆进行重组,她意识到自己长大了,懂得要像父亲一样要求自己,给自己勇气和信心,也要像母亲一样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吃饱穿暖,每天让自己美美地开心地生活。或者恋爱了,找到了自己理想的另一半。

父母教养儿女有关键期,错过关键期会导致病理性记忆,就需要记忆重组干预,要投入很多时间和很多精力才能恢复正常。阿莹需要的就是父亲的认可、肯定,需要父亲给的切身感受到的爱和听到的父亲说的暖心的话。然而在需要的时候没有。现在长大了,出现了重度抑郁,感觉不到人活着的意义了。父亲再来加倍奉还和补偿,很多时候来不及了,或者说已经失效了。通过记忆重组干预,许多比较幸运的孩子就这样,重新回到健康的人生,但是也有一些没有干预的孩子继续在痛苦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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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重组干预两个多月后,阿莹顺利地返回了学校,困扰她很久的心结已经完全放下了,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加融洽。当阿莹毕业后的某一天,她发信息告诉我,“找到工作,也谈了恋爱,一切都很好!”。我知道她已经找到了自己前进的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轨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