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那本泛黄的日记,日记本的扉页工工整整地写着一行字:我的知青生活点滴。日记本的第一页,开头就是我到滇西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盈江县插队落户的时间:1969年1月25日,星期六,阴历腊月初八。

看到这些,当年到滇西插队落户的情景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永远忘不了那个冬季,在那个一年中气温最低的时候,我挥泪告别父母和十二岁的妹妹,背起行囊乘坐汽车离开了昆明。汽车缓缓启动时,我听到了母亲和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妹妹追着汽车跑了很远,才被我父亲拦住了。每当回想起这一幕,我就禁不住泪流满面。

浩浩荡荡的车队像一条长龙,车队后面尘土飞扬,黄烟滚滚,汽车远离了城区,坐在车上的同学们才擦干眼泪,大家似乎忘记了别离的悲伤,又都若无其事地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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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六天六夜,我们来到了滇西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的盈江县,我们同车的三十名同学分散开到六个村寨插队落户,我和李吉春还有两名女同学被分派在盈江县槟榔江畔的芒瓦村寨二社(当时那里还没成立人民公社,也就是后来的芒瓦大队第二生产小队)插队落户,社长将我们分成两组(两名女生一组,两名男生一组)安排在两户老乡家中借住。

芒瓦村寨是一座美丽的傣族村寨,距离县城四五十公里远,那里依山傍水,物产丰富,比昆明城里人的生活还要好一些。芒瓦村寨以傣族人家为主,其次是汉族和景颇族,还有两户傈僳族。社长是傣族,会说汉语,我和李吉春就住在社长家,两名女生借住的也是傣族人家。来滇西插队之前我们就听说傣族人热情大方,居住条件比汉族人家好。

春节前的那段时间,是滇西农村最悠闲自在的日子,地里没什么要紧的农活,乡亲们都忙着准备过年的食物,也就没人出工劳动了。我们安顿好了住处,社长带我们熟悉了村寨和周边的环境,介绍了寨子里的情况,就让我们自由活动。那段时间,我们真是过上了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就连饭后洗碗,社长大妈都不让我俩干。

年前那段时间,我们去其他村寨看望了一起来插队的同学们,去了区里的供销社,还去了一趟县城。那天去县城,我们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想想心里还很难受,花钱住店吃饭不说,我们还差点出现意外,这段经历就不跟大家分享了。

春节过后,也就到了春耕春播的农忙时节,社长带领男社员耕田耙田,他们是晚出早归,悠闲自在。我们四名昆明知青跟着女社员起早贪黑清理水田,放水泡田,为耕田耙田做好准备。精耕细耙结束后,就开始插秧。男社员不下田插秧,挑秧苗插秧都是女社员的专利,我们不会插秧,就负责挑秧苗,然后跟着大嫂姑娘们学习插秧。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劳动锻炼,我们渐渐和乡亲们熟悉了,学会了插秧,也学会了在旱田和菜地除草松土。起初乡亲们都笑话我们昆明知青能吃不能干,等我们学会了干农活,也有力气了,再也没人笑话我们了,傣族仆少(姑娘)还主动教我们学说傣语。

那年夏季,社里(队里)就为我们知青修建了新房子,成立了知青点,我们就不在老乡家借住了。社长大妈担心我们不会做饭,她总来帮我们做饭,教我们学习做饭,还给我们送菜送鸡蛋,就连社长抓了鱼,也给我们知青送来。社长一家和乡亲们对我们知青特别关照,我们发自内心地感激乡亲们。

收割完第一季稻谷,紧接着就是犁田耙田准备栽种第二季水稻。犁田的时候,社长就让李吉春跟他学习使唤牲口犁田耙田。李吉春长得高大结实,比我有力气,还能说会道,社长特别喜欢他,所以才亲手教他学习犁田耙田。

事后我才听别人议论,社长是想招李吉春做她家的女婿。社长家有两个女儿,老大叫玉颜,当年十六岁,小的叫玉相,十五岁,都长得很漂亮。 社长家这两个姑娘都很喜欢李吉春, 社长确实很想让李吉春做他家的女婿,还说两个女儿随李吉春挑选,相中哪个娶哪个。

令社长没想到的是,1970年秋后,我和李吉春还有一社的一名男同学一起参加了征兵体检,我和李吉春都通过了体检和政审,可芒瓦村寨只有一个征兵名额。

最终,我发扬了风格,李吉春高高兴兴地参军入伍,他把他那个军用挎包和那顶戴了不长时间的军帽送给了我,还偷偷对我说:“王建军(我的名字叫王建军),社长家的那两个姑娘都挺漂亮,你要喜欢就娶玉相,我看玉相比玉颜更漂亮。”“你要是喜欢她,等你复员后就回来娶她,我可没想做社长家的女婿。”我一本正经地怼了他一句。

李吉春参军入伍离开芒瓦村寨后,社长并没有重点培养我,没亲手教我犁田耙田,也没让我陪他喝过酒。看样子,社长根本就没有让我做他家女婿的打算。但后来我发现,玉颜和玉相对我都很热情,看我的眼神也脉脉含情,弄得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年年末我和两名女同学一起回昆明探亲,途中那两名同学还跟我开玩笑:“王建军,你看到没有,社里的姑娘好像都很喜欢你,你干脆做社长家的女婿吧,社里的这些姑娘,还就数玉颜和玉相漂亮。”原本见面都不说话的女同学突然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弄得我脸红脖子粗,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俩。

回到昆明,我父亲说他们面粉厂可能要招工,让我耐心等待,时刻准备着,只要有机会,就争取让我到面粉厂工作。我爸还说,他们面粉厂的张叔叔还说要给我介绍对象。言外之意,我父亲是在告诉我,他不会同意我在滇西恋爱结婚,更不想让我留在滇西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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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后回到滇西,春耕春播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以为社长会让我跟他去学犁田耙田,没想到社长却让我担任了妇女队长(组长),让我带领七八个姑娘和几位大嫂还有那两名女同学下田插秧,到甘蔗地除草松土,还让我管理菜地。大嫂和姑娘们都很勤劳,她们干农活又快又好,没有一个人偷懒耍滑,根本就不用我操心。每天在田间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把带来的饭菜合在一起吃,还把好吃的都给我吃。

看大嫂和姑娘们都对我这么好,我的那两位女同学很不习惯,总是说风凉话,说我都快成了女儿国的国王了,以后想回昆明也回不去了。我看她俩吃饭时总是不好意思和大伙一起吃,我就把大嫂们带来的饭菜分给她俩一些,大嫂和姑娘们也都拉她俩围过来一起吃饭。

过了不久,那两名女同学先后招工回城了,芒瓦二队就我一个人了,我突然感到了失落和惆怅,尽管乡亲们对我都很关照,我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我想家想念父母了。

秋收结束后,社长家的大女儿要出嫁了,叫我去他家喝酒。那天社长大妈炖了酸笋鸡,还有香茅草烤鱼和生拌菜,我陪着社长喝了不少酒,差不多快喝醉了。社长很真诚地对我说:“你留下来做我家二女婿嘛,我家不要彩礼,我来给你们修建房子,不让你家花一分钱,你看行不行?”

听了社长的话,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装作喝醉了,答非所问,东扯葫芦西扯瓢,把社长都弄迷糊了。

那天是玉相搀着我把我送回的知青点,回到知青点我倒在竹床上就呼呼大睡,玉相很知趣,看我睡着了,她就默默地回家去了。确定玉相走远了,我爬起来喝了一碗水,倒在床上真的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竹桌子上放着一碗蜂蜜水,是玉相端来的。

那年冬季,我总算盼来了昆明面粉厂的招工审批表,社长没有难为我,同意我回城参加工作。等我办好了回城手续,社长大妈还做了一桌子饭菜,社长打来玉米酒,我和社长喝了个一醉方休。那天我是真喝醉了,我是怎样回到的知青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第二天听说我吐了玉相一身,也吐了自己一身,是玉相帮我洗干净的衣服,帮我打扫干净的房间。为此,我自责愧疚了好久,也发自内心地感激玉相姑娘。说句心里话,傣族乡亲们真的是个顶个的淳朴善良又热情,他们待我们昆明知青真的像亲人一样。

离开芒瓦村寨那天,我们妇女小组的大嫂和姑娘们都来为我送行,好几个姑娘拉住我不让我走,玉相站在我身边,一个劲抹眼泪。那天,我流泪了,在滇西插队落户近三年的时间,我是第一次流眼泪。那天,我的军用挎包里装了三十多个煮鸡蛋,还有用香蕉叶包着的烤鱼、牛肉和糍粑,乡亲们的慷慨热情和厚爱,让我非常感动。

带着不舍和留恋,我回到了昆明,回到了父母身边。在家休息了三天,我就到昆明面粉厂当了一名车间工人。

李吉春复员后,也被安置到面粉厂,我当年要好的同学,又成了我的工友。我俩先后有了自己的女朋友,又约定在同一年结婚举办了婚礼。

之后的日子里,我和李吉春经常提及在滇西插队落户的经历,也常说起玉相姑娘,每当提起玉相姑娘,我心里就隐隐作痛,就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和忧伤。我和李吉春一直都有一个愿望,就是想抽时间一起回滇西看看。可一直到了下岗,也没能回滇西。

后来下岗再就业,一直忙于生计,回滇西看看的愿望也就不那么强烈了。

前几天,李吉春找我小酌,我俩又说起了当年到滇西插队落户的往事,李吉春问我想不想去滇西看看?我犹豫了半天,一直拿不定主意。

说句实话,我心里一直想念着玉相,想念着第二故乡的乡亲们,我当然很想回滇西一趟。可有句老话叫相见不如怀念,我真怕见到了玉相,我心中仅存的那点美好就会被毁掉。因为我们都老了,玉相也一定会变老变丑,我不想看到她又老又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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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去看看吧,总觉得对不起第二故乡的乡亲们,当年乡亲们给了我们那么多关爱和照顾,这份恩情,我们一直还没报答呢。可一想到玉相当年的美丽容颜,我心里就很纠结,我到底该不该去一趟滇西呢?

作者:草根作家(讲述人:王建军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