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奢侈。尤其对于我们这些老工人来说,能在一个工厂里安安稳稳干到退休,简直比中彩票还难。可万万没想到,我竟然会栽在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身上。
那是去年的事了。我在一家知名的机械加工厂做车工,手底下带了个徒弟小刘。小刘是个机灵鬼,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我就手把手地教,事无巨细地讲。三年时间,他的技术突飞猛进,渐渐成了车间里的佼佼者。
说起来,我这个师父也算尽职尽责了。看着徒弟的进步,我比谁都高兴。可谁曾想,正是这份殷勤,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去年底,我久病缠身,实在撑不住了,只好向领导请了个长假。领导批准了,叮嘱我好好休养。临走前,我特意嘱咐了小刘几句,又给他传授了几个独门绝技,让他好好干。
我躺在病床上,心里琢磨,等病一好,就回去干活。没想到,还没等我出院,就听说小刘把我的活儿全包了,干得有声有色,还得了个先进生产者。而我的岗位,也被他顶了去。
消息传来,我整个人都懵了。多年的勤勤恳恳,就这么被人钻了空子,岂不冤哉?我忙不迭地出院回厂,去找领导理论。可当着小刘的面,领导却冷冷地对我说:"老张啊,你也不小了,身体又不好。这个位子,就让给年轻人吧。你还是歇着吧,该给你的补偿,厂里一分都不会少。"
我一下子傻了眼,半天说不出话来。在厂里二十多年,我就这么被打发了?到头来,我这个师父,还不如自己的徒弟?我看着一旁笑容可掬的小刘,忽然觉得,他那狡黠的眼神,分明就是算计。
我的心凉了半截。但我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跟年轻人争,我根本没有胜算。我默默地收拾好东西,在一片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黯然离开。
临走前,我鬼使神差地回到了自己工作了大半辈子的机床前。这些年,我对它了如指掌,它的每一个螺丝钉,都凝结着我的心血。曾几何时,我还幻想着有朝一日,要在这里,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奇迹。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我愣愣地望着机床,鼻子一酸。正要离开,忽然瞥见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也不知怎的,我鬼使神差地拿起抹布,象征性地擦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整个厂子沸腾了。原来,昨晚下班后,有人发现车间里出了问题:十几台机床同时罢工,加工出的产品,全成了废品!仔细一检查,才发现是某个零件出了问题,导致批量报废。整个车间的损失,估计得上百万!
消息传开,领导们个个惊慌失措。他们马上展开排查,想找出罪魁祸首。可翻遍了监控,也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大家议论纷纷,都说是有人故意破坏。但究竟是谁,没人说得清。
就在公司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小刘辞职了!这个被厂里寄予厚望的接班人,竟然在公司最困难的时候,临阵脱逃!众人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指责他不负责任。
领导们也慌了神。他们这才如梦方醒,发现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我这个老员工,还有整个团队的凝聚力!没有了我这个老带新的传帮带,年轻人再怎么踊跃,也成不了气候。更何况,那些我多年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更是无可替代的。
一时间,公司上下人心涣散。领导们四处派人寻找我,希望能请我回去主持大局。但我已经彻底死了这条心,不为所动。我知道,有些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与其回去受气,不如轰轰烈烈地离开,给他们一个教训。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公司就因为接连出现的质量问题,濒临倒闭。最后,不得不被一家外企低价收购。收购的条件之一,就是让我担任首席技师,掌管生产。
消息传来时,老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默默无闻的老工人,怎么就成了收购公司的筹码?更想不通的是,我这个被他亲手斥退的人,怎么就翻身做了主人?
我站在新公司的大门口,看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老板,此刻正瞠目结舌地望着我。我淡淡一笑,缓缓开口:
"老板,您好好想想吧。机器,零件,都可以随时更换。但那些常年累月的经验,和几十年如一日的坚守,却是千金难买的。您只看到年轻人的冲劲,却忽略了我们老工人的价值。这,就是您最大的失策。"
老板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致命的错误。他没有珍惜自己身边最宝贵的财富,反而把它们,亲手推开了。
我不再看他,大步走进了新公司的大门。身后,是一群热情洋溢的年轻人,他们簇拥着我,喊着我师父。
我知道,我又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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