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曾经是一个技术超级大国。如今，中国的汽车出口量超过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而美国凭借亚马逊和谷歌等公司在互联网领域占据主导地位。欧洲只能袖手旁观。
德国中国问题专家沃尔夫冈·希恩日前在接受德国《慕尼黑信使报》记者采访时解释了德国做错了什么，以及德国可以向中国学习什么。希恩曾担任德国《经理人杂志》编辑多年，最近出版了《科技战：中国对抗美国——欧洲在哪里？》一书。
▲2022年10月18日，在法国巴黎凡尔赛门展览中心举行的巴黎国际车展上，人们在比亚迪展区参观。（图片来自新华社）
中国技术后来居上
《慕尼黑信使报》问：希恩先生，关于中国人只会抄袭的偏见仍然普遍存在，您对此或许只能摇头？
沃尔夫冈·希恩答：我们这里的许多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中国已经走在了某些技术的前沿，例如电动汽车或自动驾驶技术。
问：我们欧洲人在哪里高估了自己？
答：这是我对政界的批评，而不是对经济界的批评。许多大大小小的公司都在中国有业务，了解中国的情况。另一方面，政治家们对中国知之甚少。虽然每个人都有明确的观点，但更多的是基于陈词滥调而非基于可靠的知识。我感受到的是傲慢和无知。
问：长期以来，我们这里没有人愿意相信中国有朝一日能与我们的汽车制造商认真竞争。如今，中国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汽车出口国。您还对大众汽车等公司抱有希望吗？
答：对德国制造商来说，这将是极其困难的。大众汽车现在正试图通过廉价的电动汽车来赢得市场份额，但为时已晚。我不认为大众汽车还能在中国市场站稳脚跟。在豪华车领域，德国制造商也将举步维艰，它们和美国制造商一样错过了时机。长期以来，它们以为中国人会喜欢购买外国汽车而不是本国汽车，但事实并非如此。
问：中国人比我们做得好在哪里？
答：中国人在10年或12年前就决定专注于电动汽车。然后，他们得出结论——如果要制造电动汽车，就需要电池，而要制造电池，就需要合适的原材料。中国在这两方面都采取了战略方针。而我们的制造商却说：我们只需从供应商那里购买电池，就像我们购买刹车片一样。这种做法现在暴露出了弊端。如今，宁德时代等中国电池制造商已成为世界领先企业。
德国发展停滞不前
问：在自动驾驶方面，德国似乎也掉队了。
答：我们是汽车大国，但在自动驾驶方面却落后了。中国人和美国人走在前面，我们在很多技术上都已落后。
问：还有哪些方面？
答：欧洲人在太空领域没有扮演重要角色，我们甚至不再拥有自己的运载火箭。在生物医药领域，我们德国曾经是“世界的药房”，但那已经结束了。数字企业也是如此，要想在全球最大公司排名中找到德国或欧洲公司，你得在排行榜上使劲往下翻。
问：我们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答：德国有很好的基础研究。我们有马克斯·普朗克协会和弗劳恩霍夫研究所，我们有一流的大学。问题在于，我们不再能够将好的想法转化为适销对路的产品。也许是因为我们已经成为一个饱食社会，而中国仍然是一个非常积极向上的社会。中国的很多事情让我想起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们德国人的乐观主义精神，我就是在这种精神下出生的。我们那时总是想要更多：更多的进步、更多的消费。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缺乏的是企业家精神。
问：美国呢？
答：虽然美国几十年来已显苍老，但移民确保了这个国家没有停滞不前。看看硅谷，有多少华人或印度人在那里工作。我们没有这样的移民，也没有设法吸引移民。更重要的是，中国人和美国人都非常精通技术。我们这里顾虑重重，他们却只管尝试。智能手机支付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中国任何地方都可以进行支付。在德国，人们仍然依赖现金，我们落后了很多年。
欧洲需要战略独立
问：1986年您第一次去中国。当时能预见到中国今天的发展吗？
答：不，当时预见不到。但我记得，在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我看到了上海浦东新区的规划模型。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他们疯了，他们永远不可能建成这样。但他们做到了。中国人比我们想得更宏观、更长远。当然，这也要归功于他们的政治体制。在我们国家，政治家的思考周期是四年，这是民主制度的弊端。我们也可以确定未来的技术，然后将国家资金投入其中，就像北京所做的那样。我们也需要更多的欧洲合作，我们需要在未来技术方面更紧密地合作。这在空客公司运作得很好——尽管存在一些问题。
问：今天，哪方面还需要“第二个空客公司”？
答：比如芯片生产。荷兰的阿斯麦公司是芯片生产设备的全球市场领导者，比利时也有顶尖的研究人员。尽管如此，欧洲在全球芯片市场上的份额可能只有10%。我们在欧洲相互竞争，而不是共同努力。
问：美国人试图通过贸易限制来压制中国。欧洲应该加入吗？
答：作为欧洲人，我们应该更有力地向中国和美国阐明我们的利益。当然，我们与美国有着相同的价值观，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有着相同的经济利益。如果美国人认为他们必须与中国打一场科技战，我们就必须仔细考虑是否要参与其中。特别是我们德国人，由于依赖出口，更容易受到中国反制措施的影响。我们需要一个战略独立的欧洲。（完）
作者/聂立涛
来源：“参考消息智库”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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