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早,我正在厨房里煮早餐,姨母的电话就突然打来了。我接起电话,姨母那颤抖的嗓音让我顿时绷紧了神经。
我放下电话,沉重地叹了口气。姨夫是个含义上的老好人,为人处世谨小慎微,做事沉稳踏实。多年前他就退了休,颐养天年,白天游逛公园打太极,晚上则喜欢和姨母在小区散步聊天。我一直很敬重这位睿智冷静的长辈。
想到姨夫离世,我不禁感到一阵阵心酸。但我很快就振作了,开始打开手机,给父亲和表哥发去了姨夫在世时最后的照片,并简单说明了情况。
我连忙说:是啊爸,你尽快过来吧。我和表哥也立刻就到。
父亲是个遵循传统的人,因此一定希望能给姨父摆一个体面隆重的丧事。不过鉴于家境并不宽裕,我暗自希望不要太过铺张浪费。
几个小时后,我们全家人就聚集到了姨母家中。姨母老人家哭红了双眼,显得十分憔悴。她一遍遍提起姨父的好,不住抽泣。我轻轻拥抱了她,心中五味杂陈。
我看着父亲凝重的神情,心里有些没底。我知道他这种人,定会想在丧事上卖足了面子。
怎么?你是嫌钱花多了?父亲有些不快地打量着表哥。
父亲皱起眉头,显然对表哥的建议并不太满意。他正想反驳,我赶紧打圆场说:爸、表哥说得都有道理。我们兄弟三人,你作为长辈来拍板吧。怎么操办,尽你拿主意。
父亲听我这么一说,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称之为沉思的神情。大概他也意识到,既要给姨夫一个体面的丧礼,又得量力而行、精打细算。
就在这时,姨母从旁边开口了,她说:你们几个孩子还是争吵什么呀?我和你姨父都是老年人了,简单送别就行。不过你们也别小气,该花的钱还是得花,不能现了眼前的 ,却错过孝敬的大节。
我看了看周围的亲人,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徘徊纠结的表情。这事办起来当真不容易做到两全其美啊。
姨母流着眼泪点了点头。表哥也赞同地说:很好很好,我们就这么办。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这时,我突然灵机一动,说:不如这样,爸、表哥你们先把需要花费的项目都列个清单出来。我们三个各自掂量掂量,看怎么样酌情压缩开支,却又不失礼数?
我的建议获得了大家的赞同。紧接着,我们就开始讨论具体的丧葬项目和注意事项。只见父亲掏出一支笔,开始在手帕纸上列起了清单。表哥在一旁細細地盯着,插嘴纠正。两人英武的面容上,都写满了谨慎和郑重。而姨母则流着泪,听在旁边。我则暗自希望,待会能在这些项目上斟酌去粗存精,裁衡取舍,使丧礼既能从俭,又不至于偏了门户。
没过多久,一张单薄的手帕纸就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和数字。我拿了过来,看到表哥的笔记显示,光是灵车就要将近万元。而且还有骨灰盒、墓穴等支出,加起来足有几万元的开销了。我愣住了,没想到给一个老人送终,竟然也如此昂贵。 看着那串令人咂舌的开销数字,我不禁有些犯愁。姨父虽然是个彬彬有礼的老人家,但从小就养尊处优的他,恐怕不太希望自己的后事太过奢华吧?
我环视了下周围,父亲正侃侃而谈,仿佛对这些价格没什么疑虑。而表哥则面带难色,似乎也在暗自盘算着什么。于是我出言打断了他们:爸、表哥,你们看这些费用总额,是不是有点高了?咱们是不是得想办法削减开支?
怎么?你现在也学人精啦?父亲皱起眉头,语气有些不悦,为了给你姨父操一个妥帖的丧事,这点钱花费也在所不惜啊。
表哥适时插了进来:舅舅,我也明白您的心情,但咱们要三思而后行。姨丈生前是个过着节俭生活的人,如果丧事开支太高的话,他在天之灵也难免会不安。
父亲听后面色缓和了些,但还是有些犹疑:可是,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可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规规矩矩操办丧葬的,现在也不能这么简单糊弄了事啊。
我连忙说:爸,您先别着急生气。咱们三个好好商量商量,权衡一下各项开支,把觉得非做不可的选出来,其它可以暂时压缩一下的就先放放。只要办得端正大方,姨父在天之灵定也能瞑目了。
父亲听我这么说,算是勉强同意了。接着我们三个人就开始仔仔细细地重新盘点那些丧葬项目。
可是单是这两样,就已经要花掉一大笔钱了。表哥皱着眉头说,咱们能不能想办法做一些简化?比如骨灰盒就不必买那种几千元的高端产品了。
我赶紧附和道:对对,姨父是个朴素的老人家,用普通点的骨灰盒就可以了。
那就选一辆中等价位的吧,舅舅。表哥说,再便宜的话,难免有些失礼。
就这样,我们反复筹商,将一笔笔开支重新评估了一番。对于实在无法避免的一些项目,则尽量选择中等消费;而对于可以暂时抛弃的,则一一予以删减。
渐渐地,那张单子上的总额终于缩减了不少。看着上面的数字,我稍感放心。虽然总开销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好歹比刚才大为减轻了。
那么这样总算是初步将就了吧?我看了看父亲和表哥,两人都缓缓点了点头,神情终于释然了一些。
好,那就这样去做吧。父亲说,你们几个孩子也都尽心了。不过接下来就更要精打细算,别让这笔钱再花冤枉了。
是啊舅舅,您放心。表哥满脸诚恳,我一定会亲力亲为,把这笔钱花在刀刃上。绝不会有任何铺张浪费。
我也连忙表态:没错爸,你和表哥说的是。为了姨父,我们都得精打细算,一分一厘不浪费。
听了我们的保证,父亲似乎稍感安心。他默默点了点头,眼神黯然。也不知是在伤神姨夫的离世,还是在权衡这出丧办得是否冗繁了些。我看着他那坚毅而略带疲惫的侧脸,心头一阵难过。 当天晚上,我们就把姨夫的灵柩先安置在了附近一座庙宇里。为尽孝心,父亲坚持我们三兄弟要轮流在庙里守灵。
夜里我独自一人守在庙里时,看着那口简朴的木制灵柩,忽然有种悲戚的感觉油然而生。姨夫就安详地长眠在里面,彷佛我们的争论和纠缠都与他无关了。我禁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木料的纹理,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眶滚落下来。
我悲哀地低下了头,任眼泪滚滚而下。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猛地回头,看到表哥拎着一个口袋,神色严肃地向我走来。
你在这里啊,舍!表哥说着,坐到了我身边,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也是感慨万分吧?
我点了点头,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随即我注视着表哥那张略显粗糙的脸庞,问道:表哥,你这是准备干嘛呢?
表哥深吸了口气,面露坚毅之色:我啊,就是来落实咱们白天那个决定的。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便宜的骨灰盒。
不,你想错了!表哥斩钉截铁地反驳道,我做这些,正是为了最大程度尊重姨丈的意愿!你可知道,他临终前留下的一纸遗嘱是啥吗?我刚才无意中发现了这个。
我看后哑口无言,暗自惊讳于姨父竟如此虔诚而超尘。不禁想起,他生前确实是个朴素谦逊之人,而我们这次争执不下,也正是违背了他的心愿。
看到了吧?所以我现在这么做,正是最大限度尊重姨丈的期望!表哥说着,流下了两行热泪,所以,我们应该立刻就收拾停当,择日掫骨安葬!从简便就可以了!
我看着眼前这位粗犷而朴实的表哥,心里百感交集。他固然做得有些偏激,但实在是出于孝心和对姨夫的敬意。我由衷地感到,这份诚心耿耿的孝意,才是对姨父最好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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