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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我们全家人都在医院的走廊上坐着。大家都懂,这可能是看望母亲的最后时光了。
妈,您忍着点,孩儿们都在呢。大哥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哽咽地安慰。母亲的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我们七个手足无一例外,全都在场。自从母亲住院后,我们就从全国各地赶来,陪伴她、支持她。尽管大家各自有家室,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能多陪陪母亲。
哥,妈她应该听不见了吧?我的妹妹轻声说。大家都默默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几次想开口说话,却无从说起。母亲就这样慢慢离去,我们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大哥虔诚地为母亲念佛,其他人也低头祈祷。
终于,在一片缄默中,护士过来为母亲掩上了双眼。我们张大嘴,却无声无息。大哥沉沉叹了口气,他知道,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丧葬筹备的责任就这样落在了大哥的身上。从买棺材、择日子,到请道士超渡、租用停尸房,大哥都一一操办。
国强,你们安排一下遗体送回老家;小明,你们负责请客人;其他的我来搞定。大哥拍着胸脯说。我们都惶惶然地点头,只觉得压力太大,可又无可推辞。大哥说得很利索,但我们都明白,这其中艰辛要被他一人扛起。
千万别给哥哥添麻烦了,他此刻一定很难过吧。大嫂说着,泪水簌簌地掉下来。
我们窘迫地站在一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哥操持一切。虽然兄弟姐妹之情谊让我们也想去分担,但大哥的魄力太足,我们都不好意思开口。
不行啊,我们一定要和大哥商量商量。我终于鼓起勇气说,这可是我们老妈的丧事,我们几个不能光看着啊!
大哥摆摆手,叹了口气:不用了,这是我应尽的孝道,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吧。
哥,你可别总把这些往自己身上扛啊。二哥也连忙说,妈离世的事我们都懂,你就别逼着自己了。
就是就是,现在各家各户都不富裕,你一个人扛实在太过分了。三姐柔声劝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想为大哥分担一些。可大哥仍是一副咬紧牙关的模样,就是不松口。
行了行了,你们消停会儿!大哥停下手头的活计,厉声喝止了我们,老妈就这么一次丧事,我哪能让你们再操这种心?你们各自也都有家室要顾,有的甚至还在外地打拼,我这点儿存款还不够啊!
说完,他又低头安排起其他的后事来。我们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有些懵。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在算计什么?
我和其他几个手足面面相觑,大哥的处境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我们这才意识到,这些天他拼了命操办这一切,完全是在竭尽全力了。
哥啊,你就直说嘛。三姐抽抽鼻子,眼圈红了,我们几个不是有其他主意吗,怎能看着你一个人熬啊!
没错没错,咱们兄弟姐妹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啊!我拍着胸脯说,哥,你可得让我们多分担点儿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将大哥的坚持给融化了。大哥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看来,这群兄弟姐妹的关系还是很融洽的,只是之前大家都没有好好沟通罢了。
就在这时,大哥的手机孤铃一声,他接了起来。
大哥挂了电话,把目光投向我们。他深深吸了口气,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哥哥,究竟是什么事啊?我试探着问。
我们被他问住了,互相面面相觑。大哥笑着摇了摇头,突然严肃地说:
…我们都被大哥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二十多万啊,那可是一笔天文数字!就凭大哥现在的家境,怎么可能筹到这么多钱?
哥,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二哥终于回过神来,上前掂起大哥的胳膊。
放开,别拽我!大哥甩开二哥的手,神色坚定,我可没有开玩笑。老妈就这一次出嫁、入殡的大事,我是要给她最隆重的一次!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觉得大哥疯了。可大哥还是执拗地摇头:我已经借了亲朋好友二十多万了,明天的丧事就这么办!必要的时候,我还要借呢!
一股寒意窜上我的背脊。二十多万啊,那可是大钱啊!就算是为了老妈最后一程,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而且眼下大哥家里拮据,将来要怎么还清这些钱啊?
我刚想开口劝阻,大哥已经挥了挥手,让我们都住嘴。行了行了,你们就别操心了。老妈就这么一次丧事,我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给她最体面的最隆重的一次。钱的事情,你们就甭多嘴了!
我和其他兄弟姐妹面面相觑,看着大哥转身离开,心里百感交集。大哥这是发什么疯啊?把自己往火坑里撺啊?
大家都注意了,大哥一边安排,一边嘱咐道,今儿个可是最重要的一天了。等会儿村里的亲朋好友都会来,可一定得给老妈最隆重的一次丧葬,给她最高的礼节!
能!一定要能!大哥狠狠地说,老妈就这一次丧事,我们谁也不能落了她的份儿!
亲友们很快就陆陆续续地到了。一看到如此阵仗,大家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大伙儿开始窃窃私语,向我们打听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在偷偷后怕。
果不其然,大哥很快就请大家入座,宴请起了所有来客。又是上等的酒菜,又是热情周到的服务,我都看呆了。这可真是一点儿不马虎啊!
哎哟,大哥这是要宰家当嘞!一个街坊突然说。
就是啊就是啊,这可真不是个小数儿啊!一群人附和着,向着我们指指点点。
我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愧得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大哥啊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我们是过意不去得想哭,自己亲手治丧的时候,却让大哥去负担如此重大的开销?
就在我们脸红耳赤的时候,大哥竟然一个人手持酒杯,滴溜溜地开始向每位亲友敬酒了!
哎,二伯,喝杯酒吧!这可是给我们老妈走最后一程呢!
阿姨,敬你这杯酒啦,老妈一定也想让您尽兴而归!
一个个富贵人家啊,竟然也被大哥如此恭维着请喝酒!我们看得资金凝固,大哥竟然拿出了最高的礼数,宛如宴请上宾一般。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就在大家耳熟能详地交头接耳的时候,大哥竟然掏出一沓钞票,开始递给每个亲友!
老张头,你们一家受累了,这点钱权当一份心意吧!
阿姨,您就收下这个吧,别跟我客气!
亲友们先是一愣,接着便有人受宠若惊地把钱收下了。我几乎想吐血,大哥这是在干什么?这些钱怎么可能还得起啊!
我瞠目结舌,心说这还了得!大哥竟然连借高利贷都做了?他这是疯了吗?我顿时觉得五雷轰顶,羞愧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唉,我们这些兄弟啊,竟然看不穿大哥的心意,任由他一人扛起这么重的一摊子!
亲友们啧啧称奇,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被尊重的喜悦之色。可我的内心却万分难过,简直无地自容。
大哥啊大哥,你怎么就这么拼命呢?为了给老妈最体面的一次丧事,你竟然连借高利贷都做了。我们这些手足,怎能看着你一个人扛起这么重的担子呢?眼看着你如此操持,我是又惭愧、又感激、又自责啊!
就在我的心头狠狠地痛打自己一顿时,一个人影突然晃进了我的眼帘。那不是别人,正是我们最小的弟弟明明!他一反往日的懦弱胆怯,竟然大步流星走到大哥跟前,一把将大哥搡倒在地!
哥,你疯了吗?这种事你一个人做主,我们几个就这么看着?明明愤慨地吼道,双目赤红。
场面顿时陷入一片哗然,大伙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大哥捂着胸口,惊疑不定地看着明明。就连我们其他兄弟姐妹也被明明的做法吓了一跳,挪不开视线。
我干什么?我当然是要阻止你胡作非为了!明明理直气壮地说,哥,咱们虽然穷,可也不能让你这么去借债啊!就算是为了老妈,可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啊!
大哥被噎了一下,半晌没有作声。就在此时,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也终于回过神来,纷纷上前劝阻大哥。
明明说得对!哥,你怎么能拿自己开这种玩笑呢?
就是啊哥,老妈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咱们都出份力吧,这钱怎么可能还得清呢?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场面再次热闹起来。大哥被我们的话了一圈,低头不语,似乎陷入深思。亲友们也都露出同情和无奈的表情,显然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就在此时,一位老人家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竭力睁大了混浊的眼睛,用苍老的手指着大哥:小伙子啊,你这是要把自己给害惨了啊!你可得三思而行啊!
正是正是!另一个老者也跟着说,活人才是重要的,往后的路还很长呢,可不能一时糊涂啊!
大伙儿紧接着便响起一片祝福的语声,都在虚心劝说着我们的大哥。我的心头一阵酸楚,大哥确实做错了,可他也是出于最诚挚的孝心啊!
就在我陷入沉思时,大哥突然缓缓站了起来,环视了我们每个人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们都说得对,老妈已经走了,我现在应该三思而后行,好好为你们每个人着想。大哥看向明明,无比感激地点了点头,是你让我醒悟过来。
明明汗流浃背,也点了点头。我几乎要热泪盈眶,大哥竟然真的被说动了!
哥,我们都是一家人,就应该齐心协力啊!我上前拍了拍大哥的肩膀。
对啊对啊,你我血脉相连,什么时候也不会亏待你的!二哥也连连点头。
就这样,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渐渐将大哥最后的坚持都给融化了。亲友们也都纷纷拍手称快,连连称赞我们的团结友爱。
大哥深深地望了我们每个人一眼,终于释然而笑,点了点头。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模样,我才意识到,我们是多么地伤透了他的心啊!但幸而最后我们总算是互相理解、心往一处想了。
尽管如此,我们依然感激大哥的孝心,他原本确实是想要给老妈最好的。不过现在我们都体会到,活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我们的感情还在,就能给老妈最好的祭奠。
就在母亲下葬的那一天,我们兄弟姐妹携手站在一起,低头祭奠。我注视着那熟悉的坟墓,心中百感交集。母亲就安息在这里了,希望她在天之灵一定看到,我们是如何地和和睦睦、互帮互助啊。
大哥突然拉起我的手,使劲地捏了捏。我回过神来,发现他正用平和的眼神凝望着我,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我也笑了,对,就让我们从今往后团结友爱吧,珍惜我们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母亲虽然离开了,可她的期望一定就是希望看到我们兄弟姐妹永远和睦相处吧。
就这样,在这个清晨,我们手挽着手,祝福母亲在天之灵永享安宁。我知道,她一定看到了我们的用心,也一定释然而安息了。我们会好好过下去,也会永远铭记她的期望,时时刻刻互帮互爱、携手同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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