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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现在,到底要拍摄什么样的照片呐?』

书翻到一半,脑子里突然有了这么个念头,眼前瞬间出现了自己昨天,在初中母校门口,拍摄下的人流照片,还有银行宿舍的照片。

下午一两点,日光射在教学楼上,不过,只有南边被直射,位于西面的大门口,墙壁上只有几道被栅栏切割后烙在上面的狭长的三角形的光。

所有学生,都从大门口的阴影下走出来,走向站在校门外的阳光下等待他们已久的家长。

家长们等待自家孩子的背影,像芦苇一样,仿佛因被风吹拂而倾斜着。——这是我拍的照片中他们的姿态。

这些照片,到底带给了观者什么体验呢?

银行宿舍的照片,拍下那些照片的当下,我经受着战栗与激动,但是到家后却发现,那些照片无法传递给我当时感受到的情绪。

这样心不在焉地想着,躺在床上,继续一页一页地翻书,「犬的记忆」,森山大道,「我的摄影记」。

森山和中平受邀,轮流为寺山修司即将在「朝日画报」上连载的散文拍摄配文照片。

看到这里时,我之前的思绪被打断了,脑海中出现的下一个画面,似乎一下子为我刚才的疑问提供了解答。

寺山修司,散文,配文照片,这三个字眼联合起来,在我的幻想中,促成了一段电影画面的形成。

森山拍下的照片,中平拍下的照片,统统被放置在寺山修司面前的桌子上,寺山将其中的某几张拿在手中,心中翻腾着各种各样的感想,终于,他拿着其中的某张照片,走上街头,走上照片的拍摄地。

『我要感受你在拍摄这张照片时感受到的东西?你怎么会有这些感受?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好了,电影画面到此为止。

我要拍摄什么样的画面?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

其实我早有预感,我早该改变或者说改进自己拍摄的思路了,一次次外出拍摄归家后,翻看照片,自己也察觉到了被挑选出来的一张张所谓好看的照片上漂浮着的虚假、单薄的气息吧。

只是一趟趟走出门去,对着所谓有感觉的画面按下快门,然后,挑出拍得好看的照片,零零碎碎,放进一个新建的文件夹里。

这样的拍摄,到底有什么意思。

只是有闲得无事的精力,乐此不疲地走上街头,但几乎是完全只用眼按下快门,只是一摊行走的烂肉吧。

没有目的的拍摄行为,只是有相机就拿起相机,想拍照就按下快门,重复这样做也维持了一段日子了。

可是一旦见多了由自己拍下的众多无聊照片,不由地会去琢磨自己所拍的照片,自己按下快门的行为,到底是在做什么。

野狗游走在街头,至少要去寻找食物,我呢,上街去,是在寻找感觉,寻找写作的感觉,写好了,好为自己挣吃饭的本钱,从这一点看,自己也就是野狗。

就这样自满地存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就像小时候,在菜园子里压水,每一次杠杆运动,水被从小口子里「吸」上来,重复这种行动。

不过啊,感受着阻力,听着水哗哗响动的声音,也在纳闷,水从何处来,为什么不会被吸干?

就是一边担忧着「水会不会被吸干」,一边担心被吸干,于是加足马力压水泵,才灌满了水缸。

我的摄影行为背后的动力,如何长久地延续下去,才不会被吸干呢,总不能总像张纸片一样,飘到哪是哪吧?

还是得从摄影上下手。

摄影是压泵,压泵也需要内在的驱力啊,如何通过压泵娱乐呢?

想到这,开始思考起自己的照片所要提供给观看者的作用来了。

不过,我无意拍摄什么大的课题,我想,就像寺山修司手里的森山照片激发了他带着照片出去行走的行为一样,我的照片,即便只是一张,也要提供给读者,带着照片,到我的拍摄地一看的动力。

照片,好像总是把观看者禁锢在照片上,而不会驱使观看者亲自走近那张照片所依附的物体。

以前有实体照片的话,手里攥着一张印有物体的照片,循着大致的方向,去寻找那个物体的行动,应该会有寻宝的体验吧。

可是我拍的照片,就连我自己观看后,也产生不了再次走上那片街头的想法啊。

于是,在一次次走,一下下拍之后,那些街景只会变成虚无缥缈的数字影像,被分解掉了。

最后,除非擅长忘记,否则,就会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张被烧剩的纸灰,行尸走肉一样,漫无目的地走,变成一块烂肉。

如何激励别人在看了照片后,亲自拿着照片去拍摄地看被摄体,这是我的一个愿景,我在想,要如何实现。

其实对我来说,坚持摄影,不算什么难事,边写边拍,一面沉浸,一面脱离,就像压水泵一样。

如果我有内在的矛盾,那么便能一直继续下去,直到水缸似地欲望被填满的那一天。

我不是非得用自己拍的照片满足自己,但是,这个挑战,就权当一个利用摄影这个媒介而完成的娱乐游戏吧,边玩边写,增加文章的厚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