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帝,谢帝,我要diss(怼,表达不满)你。"因为一句歌词,四川凉山籍说唱歌手诺米火了,这个时不时搓手、嘴里蹦出"M3("you know what i am saying"英文句式缩写)"的"说唱男孩",不足10天时间粉丝由8万暴涨至230万,曾创作的《阿普的思念》更是被央视网文旅等官媒转发,本人更是受邀参加南京、扬州的音乐节。

更为"魔幻"的是,他随机选择的MV拍摄地——成都市武侯区玉林七巷一处小公园,因为"diss你"谐音"迪士尼",成为"中国第三座迪士尼"诞生地,年轻男女争相前往打卡模仿,以致于当地不得不组织人员维持秩序,限时限流进入,以防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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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0日,诺米接受上游新闻记者采访。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 摄

有人直呼,这无疑是2024年最为抽象的一幕。而在业内人士看来,诺米堪称"魔幻"的走红过程,再一次验证了"洗脑""造梗"对流行文化强大的塑造作用。目前诺米本人凭借曾经的创作及草根追寻梦想的经历接住了这一波流量,至于诺米能够走多远,还需要看他本人的实力以及能不能持续产出高质量的作品。

从网络到线下的狂欢:"diss谢帝"带火"成都迪士尼"

诺米本人也没有想到,他的人生会在短短20天内迎来过山车般的起伏。3月14日,他接到《中国新说唱2024》节目录制的邀请函,彼时在镜头前他兴奋地将这个消息告诉在超市收银的妈妈,"mother(妈妈),我拿到《中国新说唱》的邀请函了,M3……"

孰料,试图在中文说唱版图开疆拓土的他,却遇到了说唱圈的"远古真神"谢帝(2014年凭借《明天不上班》出圈)。面对诺米的英文rap(说唱)秀,审核官谢帝直接给出评价让他"要把说唱当作一种爱好"。

回到酒店,诺米声泪俱下地控诉谢帝,"这(说唱)是我的理想,我为什么要当个爱好。还有他说我写给奶奶的歌,其实是我写给爷爷的歌。"不仅如此,回到成都的他,更是写了一首《谢天谢帝》来回应被谢帝淘汰,"虽然你是说唱圈的OG(元老、教父级的人物),但是枪打出头鸟,M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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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米坐在跷跷板上diss谢帝。《谢天谢帝》MV截图

于是乎,网友们就看到了——一个戴着棒球帽,挂着大链子,有着20年前"QQ秀"类似装扮的男孩,坐在成都玉林七巷一处小公园的跷跷板上,一边激情地蹬着跷跷板,一边唱着"谢帝谢帝,我要diss你",抑或是站在水泥架子和道路中间,面目凶狠地diss谢帝,"谁叫你不给我链子呢。"

诺米告诉上游新闻记者,《谢天谢帝》MV拍摄于3月25日,因为此前看到过很多rapper(说唱歌手)在玉林路拍摄的视频,所以选择了玉林路。而坐在跷跷板上diss谢帝,是因为知道谢帝爱健身,且当时身边又没有更好的健身器材,"我要表明我的肌肉比他强,比他狠。"

3月26日下午,这首歌曲及MV形式正式发布。但发布伊始,MV并没有引起轰动,网友更多认为诺米是在"整活(搞笑,哗众取宠)",甚至将其歌词解构为"撒娇的孩子在渴求父爱,他只是想去一趟‘迪士尼’",并非真正说唱意义上的"diss"。

但,诺米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火了。上游新闻记者最开始刷到关于"谢帝,谢帝,我要diss你(迪士尼)"是在4月3日,彼时是一位成都当地网红博主"小苹果",脖子上挂着一个闹钟,坐在跷跷板上,效仿诺米diss谢帝。这则视频到目前已经收获了60多万点赞。

记者了解到,从3月30日开始,以"诺米""谢帝"为关键词的新闻头条指数开始缓慢上涨,及4月4日开始猛增,至4月7日上升至最高点;而以"成都迪士尼"为关键词的新闻头条指数则从4月6日猛然抬升至7日达到顶峰。而"成都迪士尼"和"谢帝"平均值都比"诺米"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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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成都迪士尼"的相关话题在微博上的阅读量已超4亿。网络截图

越来越多的人前往这处只有一项娱乐设施的"成都迪士尼乐园"打卡,"最多一天上千人。"玉林七巷一小区居民告诉记者。网友拍摄的视频亦显示,清明节假期期间,一群男女围着跷跷板拍摄,嘴里高喊着"谢帝,谢帝,我要‘迪士尼’"。记者注意到,在抖音上,#我要迪士尼模仿大赛 #话题截至4月14日已有1.2万人参与,3.4亿次播放;在微博上有关于#成都迪士尼#的话题阅读量也达到4亿次。

而为应对突入其来的大量人流,当地街道办连夜组织人员,设置开园和闭园时间,组织游客分拨入园,号召大家打卡不要超过10分钟,以便"错峰diss",也是收获网友们的一致好评。

被流量击中的诺米:凉山放牛娃的说唱梦

诺米出生于1999年的四川省凉山州美姑县。美姑县曾是四川省贫困程度最深、扶贫任务最重、脱贫难度最大的贫困县之一,至2020年才摘掉贫困县的帽子。幼时的诺米,最开心的事,便是跟着爷爷上山放牛放羊,末了爷爷带他回家给他煎鸡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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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米幼时照片。社交平台

和大多数农村孩子一样,诺米会帮家里耕地做农活、在学校读书因为背不出单词而被罚站。高中毕业后,诺米便外出打工,先是在广东深圳、东莞的电子厂工作,后来还跟着父亲去武汉的工地上当架子工,因为意外失去了一节小拇指。

接触说唱则是在2018年,他看到《中国有嘻哈》的节目。"最开始听着像念经一样,后面在工友的指导下才慢慢明白说唱是什么东西。"诺米告诉上游新闻记者,后来他通过上网了解,逐渐对说唱产生了兴趣,而他口中的"M3"等则是从国外的MV中学会的。

说唱观察自媒体@小强蜀熟 第一次了解到诺米是在2023年9月,当时有粉丝发给他一段诺米的直播录屏,"圈内很少有人模仿黑人这样子讲话",这使他来了兴趣。@小强蜀熟 在将视频发布后收获了二三十万的播放量,诺米本人也通过私信感谢@小强蜀熟,并促使两人第一次见面,"那会他的粉丝才八千多。"

在第一次采访中,诺米自称来成都则是追逐自己的梦想,"蜀道难但是我必须要去实现它。"来成都之后,诺米一直在追寻他的说唱梦想。网友爆料的视频和照片显示,诺米总是一个人戴着帽子、背着背包,耳朵里塞着有线耳机,边走边练习自己的rap,看上去特别孤独。还有网友提到,诺米早期因为没有名气,做音乐又需要花钱,所以经常连酒店都住不起只能露宿街头,甚至因此被人打过。而他最大的"黑料",是小时候把女孩家的牛放丢了,最后女孩成了他的前女友。

这次去参加《中国新说唱2024》节目录制时,诺米还向母亲借了两千多元用于支付机票和酒店的费用。而在诺米拍摄的视频中,当他把这个消息兴奋地告诉母亲时,母亲并没有热情地回应他,而是躲在收银台一角偷偷地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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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米将收到《中国新说唱2024》节目录制邀请函的消息告诉妈妈后,妈妈在一旁抹眼泪。诺米社交平台截图

而在"成都迪士尼"爆火后,诺米也在4月5日发布视频呼吁前往打卡的网友们"周围住的都是老爷爷老奶奶,希望大家别扰民。而且谢帝也没有住在楼上。"

一位专程前往 "成都迪士尼"打卡的女大学生小兰告诉记者,她最开始在抖音上刷到诺米diss谢帝的视频觉得很有趣,但了解过后发现真的很质朴——尽管家境并不富裕但却依然追逐说唱梦的大凉山男孩。而一开始只知谢帝不知诺米的周边小区老年居民也慢慢得知,"(诺米)这孩子很苦。"

截至4月14日,诺米抖音粉丝已从发布MV之前的8万暴涨至251万,最近发布的多条视频点赞量高达百万,直播间观看人数一度超过300多万,其创作的《枯木逢春》等歌曲也霸占各大音乐平台榜单,甚至他写给爷爷的歌《阿普的思念》也被央视文旅、凉山文旅"翻牌"作为地方宣传片的配乐。

@小强蜀熟 告诉上游新闻记者,在那之后还有一些街采自媒体采访过诺米,让诺米在成都说唱圈小有名气。但@小强蜀熟 也没有想到,诺米会在被谢帝淘汰后如此爆火,"一番淘汰下来,有很多说唱歌手都会写歌diss,但所有人的流量加起来都没有他高。"

"我会继续去写歌,做自己的作品,在音乐的路上走得更远一点。对于家人,我想他们能过得更好一点。"4月10日,诺米在接受上游新闻专访时表示。

说唱也有善良的一面,粉丝留言支持诺米走得更远

4月14日,成都阳光明媚,玉林七巷虽已不如一周前那般火爆,但也仍需排队进入。在小公园入口,已围起栅栏,还有一块蓝色牌子进行着"温馨提示"——"院落的老年人、学生需要相对安静的生活环境……倡导大家理性、文明有序打卡,不高声喧哗,建议不超过10分钟,并爱护公共设施,感谢您的理解与配合。"

进入公园,年轻男女排队坐在诺米曾坐过的跷跷板上,手上比着"耶",嘴里则嘟囔着"谢帝、谢帝,我要diss你。"若是有人突然声贝放大,一旁穿着红色马甲的社区工作人员则会立马提醒,"嘘,院子里住着老人,请文明打卡。"

看见排队进入的游客不好意思上前打卡,社区工作人员还会热情地招呼,"来拍照撒,来都来了。"在镜头下完成打卡动作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声,接着又是下一轮游客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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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工作人员为前来打卡的游客拍照。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 摄

"我们已经在这里守了好几天了,晚上回去满脑子都是‘谢帝,谢帝,我要diss你’的场景。"武侯区一位政府人士告诉上游新闻记者,在清明节"成都迪士尼"爆火之后,街道及社区立马组织人手维持秩序,"确实接到一些居民的投诉,但又不能一刀切将此地封闭,毕竟这是年轻人的爱好。"

在一位互联网观察人士眼中,诺米堪称"魔幻"的走红过程,得益于"洗脑""造梗"对流行文化强大的塑造作用。一如早前网络流行语"摩擦摩擦,在这光滑的地板上摩擦""奥利给"等,这种"独家语录"洗脑网友,在网上引起一种戏谑式的跟风,像病毒一样形成魔鬼式传播。

而"抽象"也为诺米助力颇多,"抽象指的是互联网上荒诞、反常规、不合常理的行为。"该人士认为,真正引爆"诺米热"现象的更多是诺米拍摄的MV,"非常魔性,你说正常人谁会跑到跷跷板上去diss另一个人,而且镜头从远拉近侧面切镜头,给人直观感受就是十分抽象。"

"但大众并没有停留在戏谑和审丑,而是通过互联网了解到诺米的过往,让网友感受到深刻的情绪共鸣。 "该人士介绍,诺米被淘汰后diss谢帝,更像是一个追梦者被上位者"毁梦的故事",而且他的《阿普的思念》《枯木逢春》等歌曲更多的是围绕着亲情、家乡、生死观等普通人生活经历为主,伴有浓厚的彝族文化渲染,都引起了网友深刻的情绪共鸣。

诺米已然出圈。走在大街上的诺米会被路人请求合影留念; 央视文旅、四川文旅、凉山文旅、美姑融媒等官方媒体,先后以《阿普的思念》作为配曲宣传旅游;《谢天谢帝》的歌词也被武汉公安、武汉消防改编,用于宣传防诈、防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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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米的《谢天谢帝》歌词被武汉公安改编用于宣传防骗。社交平台截图

4月13日,在《中国有嘻哈》节目创始人李秋泽发布视频称,嘻哈不是光会骂街、骂人,它也有很多善良、真诚、可爱的地方,包容性很强,"而正是因为诺米,才让大家看到了嘻哈善良的一面。"

4月13日、14日,爆红后的诺米受邀参加南京、扬州音乐节,与说唱圈的OG、他的偶像马思唯、王以太(ASEN)一起登台演出。网友拍摄的视频显示,初次登上万人舞台的他略显紧张,但在观众的欢呼声中完成了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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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米参加南京江豚音乐节。受访者

在评论区,一位网友的留言收到了高赞,"舅舅(诺米经纪人),现在小诺米的热度上来了,给请音乐老师吧。不能一直消耗热度,小诺米的嗓子好听,但是没有科学的发声方法,几个月就倒嗓了。还有商演不要接太多,可以多来一点访问,趁热度找一些专业歌手合作一波,职业规划要专业团队,让我们小诺米成功勇闯娱乐圈。"

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