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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穆涛长期沉潜于典籍阅读,从《史记》《汉书》入手,上读先秦典籍,下读唐宋、明清文献,经、史、子、集四部无遗。读原典,从典籍中汲取养分,抒写散文;把自己由一个编辑、作家读成了“汉代的经生”。他最新的历史散文作品集中国人的大局观》是一本读史札记,共有五个专辑,分别为:“中国历史的学名叫春秋”“腹有诗书气自华:关于《诗经》和《尚书》”“册命之辞:中国古代官员的任职谈话”“在制衡与失衡之间:《汉书》认识笔记”“黄帝给我们带来的”。本书以《诗经》《尚书》《史记》《礼记》《汉书》《春秋》等典籍为底本,对照当今,对传统、文化常识等给出鞭辟入里又幽默风趣的阐释,对深植于中国人内里的文化气质予以全方面展现,并结合一些社会问题,点明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与深远影响。

文风是关乎文化生态的,也关乎社会风气。政府的“官样文章”与作家的“民间写作”,都在这个生态之中,是一个湖泊里不同种类的鱼。一个时代里,与“官样文章”相比,作家写作的“清醒者”就会显得另类,从这个角度看,一个作家,如果能做到“开一代文风”就显得特别珍贵了。

韩愈开“八代文风”,何其贵重!

中国古代以汉代的文风为重为尊,苏轼评价韩愈上接八代,是从东汉算起。韩愈倡导的“古文运动”是文风革命,核心内容是推崇汉代文章的质朴和清醒。杜甫在《偶题》中,开明宗义讲明了他的文学认识:“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作者皆殊列,名声岂浪垂。骚人嗟不见,汉道盛于斯。”文章千古事,写作者要以心知得失,知社会得失,知人性得失。进入历史的作家都是独具个性的,没有浪得虚名的。这样的文章之道已经失传了,但在汉代,是很普遍的认识。

我们今天的文学,有没有背离杜甫的这种认识呢?现在各种文学奖盛行,如果只是以奖论文学,就是浪得虚名。

“汉道盛于斯”,汉代的文风是需要我们踏实去研究的。“汉唐气派”这个词,指示的基本就是中国气派。

中国古代官员是有文化自信的

中国古代的官员,是有文化自信的。因为是学而优则仕,要熟读儒家经典,再经过科举考试,成绩突出的,才能取得国家公务员的上岗资格。这种国家干部选拔模式,由西汉至清末,由察举制到科举制,用了大约两千年。尽管弊症也多,但至少有两个好处:因为是以读书取士,基本保证了官员的文化素质在全体国民的平均值以上,其中有众多官员,自身就是中国文化的专家,甚至是大家。对底层人的大门是敞开的,给普通人以希望之光,平头百姓只要读书有成,就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西汉进行干部体制改革,最初是无奈之举,因为新的权贵阶层出现了,建国功臣的二代和三代在地方坐大坐强,甚至爆发了“七国之乱”,已经危及国家安全,迫切需要对公务员的结构进行大换血。西汉的察举制,是推荐制,被推荐者的基础配置,是《诗经》《尚书》《礼记》《易经》《春秋》这五部经典读得出众。隋唐之后科举来了,必须经过严格规范的考试,考试范围扩大到“十二经”。到宋代,收入《孟子》,成为众所熟知的“十三经”。明、清两朝的科举考试范围缩小了,重点是“四书”,《论语》《孟子》,之外还有《大学》和《中庸》,后两部书是“三礼”中的部分章节。熟读了“四书”,考个秀才是可以的,但要中举人,进进士,不研究“十三经”是过不了关的。古代的官员都是经过儒家经典浸泡蒸煮过的,有中国心,自然是中国气派。

秦始皇的焚书政策是公元前213年实施的,在全国范围内大面积毁书,不单是书禁,主要是思想禁,禁书的重点是六国的史书、《诗经》《尚书》以及诸子百家著作。秦朝这个大帝国仅存在了十五个年头,不是被陈胜、吴广的队伍打垮的,是自己把自己弄崩溃的。西汉建立之后,吸取秦的教训,开书禁,解放思想,并且把思想同中国传统智慧密切联系在一起。熟读了“五经”,才能做官,这是西汉帝国的大器之处。

古代的干部教育,重视中国智慧的同时,还重视对《礼记》这部书的研究和普及,礼是规矩,礼仪之邦是规矩之国的意思。《礼记》是中国规矩和中国秩序集大成著作。中国古代的政治,要求国民守规矩,更要求官员懂规矩,用规矩,并带头守规矩。通常礼和乐关联在一起表述,即礼乐制度。乐是《乐经》,孔子晚年删定“六经”,“五经”之外还有《乐经》,但这本书毁于秦火,佚失了。汉代儒生凭记忆整理出一部分,并入《礼记》之中。乐的核心是心态,一个人做成大事,健康的心态很重要。一个大国,尤其要有大国心态。“广博易良,《乐》教也”,“《乐》之失,奢”。奢是过分,也含有形式化的意思,要防止过分之举,也要以形式主义为戒。

当规矩和文明沦落之后

公元前213年,秦始皇下达焚书令,全国范围内实施大面积书禁。公元前206年,秦朝灭亡,一个浩大的帝国只存世十五年,其中的教训应该深刻反思。也在这一年,项羽率兵进了咸阳城,放了一把烧了三个月的火,整个秦皇城,包括国家馆存图书,全部化为尘埃。秦始皇的焚书之害,是恶劣的政治对中国文化传统的一次大扫荡,也是对战国以降百家争鸣宽松文化生态的终结。

从文化的角度看,由秦国终结思想活跃的战国时代,本身就是个悲剧,因为是法家胜出。法家是只讲胜负而不择手段的代表,打着文化旗帜做反文化的事情。《史记·商君列传》里有一个“三丈之木”的典型案例,商鞅在一系列改革措施出台之前,搞了个取信于民的测试,把一根三丈高的木头竖立在市场的南门。市场是人多眼杂之地,便于广告。在木头边上贴出一张告示:谁把这根木头搬到市场北门,奖励十金。告示贴了三天,没有人理会,因为奖金高得离谱,老百姓以为是政府设下的骗局。三天后更换告示,把奖金提升到五十金。一个混混抱着赌徒心理把木头搬到北门,于是他得到了五十金。这是典型的秦政府思维模式,实质上不是取信于民,而是不管他们做的事情多么出格,多么不靠谱,都不要去怀疑,只管相信并遵守就够了。秦国在公元前221年实现国家统一,十五年后,帝国大厦崩溃。大秦政府不是让陈胜吴广的游击队打垮的,而是失信于民,民心丧尽。春天到了,一棵树上的叶子绿了,漫山遍野的就都绿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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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 编 | 高思佳

审 核 | 张建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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