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斜阳穿过山巅,在苏州城下一片青翠的田野中投射出斜斜的余晖。一位布衣农夫背着一大笼鸡踌躇满志地向城里走去。"哎,这些都是嫡女儿的嫁妆呐,等她出阁那天,看有多少钱财接济她啦。"他心里盘算着。
穿过城门,他径直来到鼎鼎有名的浦五房熟肉店。这家老字号店面虽小,却香火不衰,自开张以来已近三百年了。他正要高声叫卖,只见一个伙计朝他招招手:"农伯,把鸡背过来给我瞧瞧。"
农夫心想好机会,赶紧放下鸡笼,摇身一变就成了商贾。双方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可惜始终无法谈拢。就在农夫失望时,他不经意瞥了一眼笼中,顿时吃了一惊:"啊?怎么少了一只?待会儿回去嫡女儿该伤心了。"于是指着伙计恶狠狠地说:"你一定是趁我不备偷走了吧!快交出来!"
"胡说八道!"那伙计破口大骂:"我等浦五房几百年的老字号,怎么会贪图你区区一只鸡?真是无的放矢!"
双方吵作一团,很快便惊动了四邻。听到动静,不少邻居从家中走出来,听了农夫的诉说后纷纷斥责他"无理取闹"。"像浦五房这种老牌大户,有什么必要贪你一只鸡?真是无稽之谈!"一位老妪说。
农夫只得含泪控诉:"如果这些鸡是为我自己养的,即便少了一只也无伤大雅。可这全是我女儿的陪嫁啊!女儿一出阁,这笼鸡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如今居然少了一只,我作为人父亲的,怎能对得起她?我看重的是诚信,是对女儿的一番心意,绝非小肚鸡肠,所以这件事我必须纠缠到底!"
就在这时,戴着司徒印的丁大人驾着马车恰好路过,看到纷争便停了下来。经过仔细询问,丁大人也斥责农夫无凭无据,居然冤枉浦五房这样一家老字号大户人家。农夫只得遗憾地靠在墙根,泪流满面。
不一会儿,正在街上巡视的元和县令也路过了这里。看到有人聚集,他的马车就停了下来。农夫见状赶紧跑上前来,将浦五房偷鸡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诉说了一遍。县令听后便传那个伙计到跟前盘查。
那伙计不以为意,满脸轻狂地说:"刚才丁大人都已经明确告诫过这乡下佬了,怎么还不长记性,真是固执到可笑!况且与他讨价还价的又只是我这小小伙计,就算赖他一只鸡,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又不能带回家消遣。您瞧,像咱们浦五房这等大财主老店,怎么会贪图他那区区一只鸡?何必因小失大、自毁名声呢?唉,婆婆妈妈,我也实在不想同他一般见识啦!"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有理有据,令听了也点头称是。县令正要离去,农夫却死死拽住他的衣袖不放。"大人呐,他刚才好生在丁大人面前陷害我呐!"
县令笑了笑,说:"你真会说话,不过你所说的这些都还不足以使我深信不疑啊!"他接着盘问道:"你们店中现存有多少只鸡?""不知道呀,随时买随时养,也随时拿出来卖,哪能记得准数?"那伙计含糊其辞地回答道。"那你们今天买进鸡了吗?""没有。""昨天呢?""也没有,现在存有的都是三天前买来的。"
元和县令听后陷入了沉思,然后突然拍板决定,命手下的差役将浦五房的店门一把关上,不准走动,并暂时扣押店中所有的鸡只,全部带回县衙重新审理。"啊?"那伙计和农夫都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但县令已然下定决心,还公开宣布:"我要亲自'审讯'这群鸡!"
闻言,围观的街坊邻里顿时哄笑起来,有人说县令今日耍神气,也有人说他是故作玄虚。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评头论足,却都对这位官员会做出如此古怪姿态而感到好奇。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县令终于升堂。
先是传那位伙计到跟前查问:"你们平日喂养鸡只用的是什么食物?"
"一般都是些稻谷米糠之类作料。"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接着县令转向农夫:"那你们乡下人呢,又是用什么东西喂养鸡只的?农夫说:"我们家里可从来不养鸡,平时只是把鸡放到野外,让它们自己在原野上到处觅食罢了。"
听罢,县令默不作声地命手下将店中和农夫带来的鸡只一一杀了,然后逐一剖开鸡肚检查其中所含之物。果然,店中鸡肚里都是些米糠杂料,唯独有一只鸡腹中装着一团菜叶。而农夫的那几只鸡腹中,却全是泥沙草木。
看到这一幕,县令突然抬起头,狠狠地瞪着那名伙计,脸上划过一丝森然的冷意,像暴风骤雨前的暴虎狂龙。"你这等狡诈奸淫,多行不义,着实可憎!原来你是看那农民身份卑贱,便生出戏弄之心。趁他不备,你偷走了一只鸡,却用野菜叶换入你们店中另一只鸡的肚中,意图将他陷于不白之地,好为自己找一个出气的筐!"
伙计吓得面无人色,瘫坐在地。县令怒斥道:"你这番伎俩,却也着实小聪明了!我堂堂一县令,竟被你们这般卑鄙伎俩所欺瞒,真是愧对先贤遗训。幸亏有那农民的一再伸冤,我才勉强洞悉了你的阴谋诡计!"
说罢,他豪气冲冲地下令:"快快,给我把这两人都给拿下,要他们永世不得翻身!我们现在就前去请示丁大人,看看如何处置这等奸徒!"
差役们听令,立刻将伙计和农夫五花大绑,簇拥着押解至丁大人的衙门。一路上好事者们都被这离奇的阵仗吸引,跟随其后七嘴八舌地猜测是何等要犯,引来无数旁观之人对这出乡村公案侧目而视。
等到丁大人衙门,县令将从头至尾的经过详详细细地陈诉了一番。丁大人听后不禁面红耳赤,暗自惭愧道:"我之前也曾被这奸徒的花言巧语所迷惑,原是我太过鲁莽了!"他勃然大怒,破口狂骂那伙计无行止矣,竟敢如此玩弄是非,自己也该引咎自责,幸喜有县令这明察秋毫的贤能为我揭开了真相。
经过一番从簿核查,丁大人判处:"浦五房除了赔偿农夫的全部损失外,另外重罚五百两白银作为违法乱纪之罚,钱款专作善举;至于那奸徒伙计,打一百军棍,永不录用;而浦五房这处产业,则勒令关停三年,今后亦不得在苏州城内开张营业!总之处分决不手软,以正人心,匡扶社会风纪!"
经过层层审理,终于将这起乡村公案的作案手法和动机查个水落石出。原来那奸计多端的伙计,一开始只是怀揣戏弄农夫的小小恶劣之心。他看那衣衫楼楼的农夫随身只背个鸡笼,显是穷酸之辈,便生出一股盛气凌人的优越感。趁农夫清点鸡只时,他偷偷摘了一只,却用菜叶填充入店中另一只鸡腹里,制造出"少了一只"的假象。
他原本只是想看农夫着恼的模样好好取乐一番,谁知农夫比他想象中要聪明,居然死死抓住这根线索不放。他便强词夺理地狡辩推诿,还险些让县令和丁大人都误信了他的谗言。幸亏元和县令机警过人,循循善诱终于查出了他的小伎俩,最终为那可怜的农夫伸张了正义。
待赏偿发落,农夫拿着一笔赔款和嫁妆鸡只,高高兴兴踌躇满志地离开了县城。临走时他对丁大人和县令二人连连叩谢:"多谢二位英明乌纱,若非你们这两位明察秋毫的贤能为民护航,小人焉能尽伸冤理。您二位这等正直廉明,正可勉励天下后人,真是大人物也!"
从此,这件鸡案便成为后世流传最广的乡村奇案之一,被誉为"明清时期民间公案中的经典之作"。它展示了官员循循善诱、追查曲折的智慧,也彰显了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决心。有了这样一批身正为范的清官,我们也就无需再为明朝的太平盛世而感到惊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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