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巨兽参天
无尽夜空,苍茫宇宙。
一头似马、若狐的参天巨兽,巍然矗立在虚空中,充塞天地。
没有人知道,它在这片虚空中站立了多久。
仿佛亘古以来,它就在这里。
虚空中,有一种无限接近寂灭的意味。
星辰漫天。
远近大小、星罗棋布,就如被镶嵌进了深蓝色的天幕当中,明灭闪烁,却并不曾起落运转,舍此之外,空无一物。
在这头参天巨兽跟前,就连时间,都似乎停止了流逝。
然若有人能够来到此处,就会发现,这头巨兽正在凝视着无尽虚空。
但没有人能够知晓它的所思。
一双冷漠巨眼,睥睨开阖,无法从中窥见有任何类生灵情感、情绪的存在,却有星辰列阵、日月起落,更似有着无穷智慧与无尽深邃。
而在它的脊背上方,赫然生着一对寒光凛冽、盘旋向空的犄角,雄健的身躯上筋肉虬结,充斥着一种原始的爆炸力。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这头巨兽终于动了,它轻轻顿蹄,一步迈出。
尔后倏然消失。
整个虚空为之一滞。
就像失去了定海神针的东海龙宫,又像不周山倒塌后的天地。
接踵而来的,是无边的震动与崩解,是若奇点炸裂的恢弘景象,进而释放出来伟岸而不可测度的恐怖能量。
流星如瀑、风暴漫卷。
无尽宇宙和空间之内,竟尔同时出现了一场星暴。
直至此时,时间仿佛才开始了久违的流动。
入夜子时,李骞坐在书桌前。
桌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放着一个小鹿造型的计时器,一个橘子,此外就空空如也。
他看似专注,却其实什么也没想,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窗外发呆。
在夜里,计时器的“滴滴”声非常刺耳,就像一声接一声的催促,颇有些令人烦躁。
这当然是李骞自己设定的。
这也并不是有什么心事,而是作为一个严重的拖延症“患者”,他已经颇为厌倦甚至是恐惧于,那种自己和自己之间的极限拉扯了。
而虽然拖延症,并没有被视作一种“正经”的疾病,但其实有相当多的人,都饱受其折磨。
比如在这个晚上,李骞必须要完成一份,详尽且有深度的品牌策略案。
从傍晚时分的七点钟开始。
尽管已经设定过四次定时一小时的提醒,但屏幕上的文档,却仍然停留在开篇的第一句话上面。
“不要指望广告的雪中送炭,企业的根脚,永远是自身的技术、标准与规范,而我们,可以将之具象为企业思想。”
时间已经过去了接近五个小时。
“叮……”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李骞从窗外收回视线,伸手按在小鹿的头上,声音戛然而止。
再给我半个小时,过后我一定不会再为任何事情分散注意力,一定会在今晚之内,写完这份策略案。
他心里如是想着。
窗外,一场流星雨正在经过。
但李骞并没有留意,他向来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而他的拖延症,已经有了很长的历史。
一开始只是偶尔地发呆。
后来变成游戏、阅读和发呆三分天下。
再往后,更严重的,似乎包括抽烟、刷短视频甚至是喝水、聊天等等在内的任何事情,都要比工作上的事情更具优先级。
总而言之,一旦有“正经”的工作任务落到手上,就总会对应滋生无穷无尽的拖延手段。
他也曾经无数次地挣扎,想要集中精力,却几乎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就像脑子里有两个法官在争执,却永远都是不务正业的那个会赢。
这令得他非常沮丧。
其实若论天赋条件,李骞尤其得天独厚。
他样子生得极为好看,性格虽然略有点害羞腼腆,却反倒给人一种少年感,可能任谁也看不出来,他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
不过他向来不以长相为意,反而有些不修边幅,然这又给他带来了一个魅力点,不羁。
所以一直以来,他极受女性欢迎,甚至包括一些“同志”。
而在他专攻的广告行业里,以创意和思考的深度而论,又可谓罕有其匹。
比如他曾经为客户写下过一段话。
“我们希图极尽完美,让每一笔勾勒,都契合天地法则,深谙美学法度,从此到彼,从生涩到流畅,从历史到未来,从小我到天地,以此寻道,道曰至简。”
就深得客户喜欢。
还有另外一段,略带主旋律意味的文字。
“在过去,我们走过了一条长路。这条路上,荆棘丛生,有黑色的战火在烧,无尽的尸骸成山,暗沉的森林吟唱着悲壮的安魂曲。亮光,永远只在远方,我们呐喊着奔跑,大笑着赴死,前仆后继。哪怕生命只短短一瞬,也要奋力燃烧。”
善于写意,落笔恢弘,也是其纵横业界的倚仗。
然而过去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落寞。
因为拖延症日渐严重的问题,他已经数度在失业的边缘徘徊,因为不会有任何一个老板,能够有足够的耐性,容忍你一次又一次地将事情搞砸。
这次方案,或许已经是他的最后的一个机会。
夜已深,时针指向了凌晨三点,而李骞趴在电脑前,居然已经睡着了。
电脑屏幕上,仍然只有那一句话,孤零零地横陈,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多出来。
如墨的夜空中,流星们仍在争先恐后地划过。
有不少天文爱好者,正在通过各种款式、价格不菲的天文望远镜,欣赏这些或如瓮,或如斗,横贯天际的壮观之象。
就在此时,有人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现象。
一场来自猎户座方向的流星雨中,居然裹挟了一颗巨大的陨石。
它非但没有被大气层消解,反而在撞破了大气层之后,携着熊熊燃烧的烈焰,拖着华丽的尾翼,直奔大地而去。
很多人开始惊呼起来。
然而在下一瞬间,所有人都失去了它的踪迹。
这颗陨石当然没有消失。
如果有人能一直追踪着它,将会发现,在下坠的过程中,这颗陨石逐渐虚化,但并不是因为大气的摩擦令其体积变小,而是在维持原大小的基础上,化作了一团烈焰。
“轰。”
无巧不巧,它直直撞入了李骞这间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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