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3月30日上午,一辆接一辆小轿车停在“红房子医院”,即上海第一医学院附属妇产科医院的大门口。到了下午,小轿车越来越多,差一点把医院外的路口堵塞了。

这样的情况,很快就惊动了上海市公安局。民警在“红房子医院”大门口忙碌着。便衣警察在小轿车间巡逻,不时用冷峻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行人。

不言而喻,这儿出了非常事件。

三楼手术室,湖色的墙壁并没有给人们带来舒适的感觉。“白大褂”们忙碌异常。据现场记录,当时拥挤在手术室的“白大褂”,仅本院的便达三十三人。

上海各医院的名医、教授,一个个请来了。上海第一医学院领导、上海市卫生局领导,一个个赶来了。

虽然在上午11时,病人已开胸进行心脏按压,但毫无起色,抢救无效。可是,在场那么多人,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说:“停止抢救”。

一直到下午3时20分,这才由市领导发话:“结束抢救!”医生和护士们这才缓了一口气。

“红房子医院”突然出现的非常事件,惊动了“康办”。那个“办”设在上海康平路上。“康办”成了中共上海市委的代名词。

上海“康办”与北京“钓鱼台”之间的长途电话接通了。徐景贤压低了声调,以使送入话筒的声音带有一种沉痛感:“春桥同志,我向你报告一个不幸的消息…… ”

徐景贤的话还没有说完,张春桥的声音便在电话耳机里响起:“我已经知道了!”

显然,耳目众多的张春桥,早已接到报告。尽管如此,徐景贤还是详细汇报了如何组织抢救的情况:“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

说毕,徐景贤拿起了铅笔,毕恭毕敬地问道:“春桥同志,后事怎样处理,请您指示!”

徐景贤的铅笔,刷刷地记下了张春桥的三点指示:“一、丧礼要尽量简朴,不要超过一般的工作人员;二、不要去整出这次医疗事故的医生;三、不幸的消息暂时不要告诉母亲,以免她受不了。不过,估计也瞒不了多久 …… ”

徐景贤见张春桥毫无责怪之意,松了一口气。他不敢怠慢,立即把“春桥同志的三点指示”向下传达。

消息传到“红房子医院”,顿时,劳累了一天的医护人员放下了心中的石头,其中有人还夸赞道:“春桥同志到底是中央首长!他作为家属,能有这样的高姿态,真是难得!”

一时间,有口皆碑,“春桥同志”的形象,变得无比高大,仿佛他那双三角眼里射出了大慈大悲的目光,他一向阴沉沉的脸忽然漾起了和蔼可亲的微笑。

后来,当王秀珍到上海兴国路“慰问”张春桥之妻李文静的时候,李文静拿出一封张春桥写给儿子的信。王秀珍读罢这封切齿之声可闻的信。立即明白张春桥的真正的“指示”是什么。他的家书中的话,并非写给儿子看的,分别是讲给“马徐王”听的(上海人早已习惯把马天水、徐景贤、王秀珍合称为“马徐王”)。

王秀珍赶紧掏出笔记本,想抄下“春桥同志指示”。李文静立即笑眯眯地收起了信。因为她知道,张春桥是不愿留下“痕迹”的。他以“家书”形式披露他的真正意图,其目的就在于不授人以柄。

王秀珍收起了傻乎乎的笑容,明白了李文静出示“家书”的目的。王秀珍一回到“康办”,立即把记忆中的“春桥指示”转告了马天水和徐景贤。

“马徐王”岂敢怠慢!腥风血雨顿起,刀光剑影毕露。一场大祸,降临在“白大褂”们头上……

01、红房子医院出了大事,张春桥之妹猝死成了通天大案

01、红房子医院出了大事,张春桥之妹猝死成了通天大案

死者究竟何人?

她,姓张,名佩瑛。张春桥之胞妹也。

张佩瑛有三兄三弟。张春桥为长兄。她是七个同胞之中唯一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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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她猝然死在手术台,尸体在冷库中延宕多日,以致变形,这才终于决定火化。1974年5月5日,追悼会在上海龙华殡仪馆隆重举行。数百人接到通知,到那里肃立聆听悼词:

“张佩瑛同志,生于1928年3月,山东济南人。1948年8月参加革命工作。1954年1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上海第一医学院妇产科医院助产士、助产士长、团总支组织委员、工会主席、党支部书记,1970年起任第一医学院机关党支部书记、民兵连政治指导员等职,终年四十六岁。”

她的遗体,终于推进火化炉。“白大褂”们也取下胸前的黄花和臂上的黑纱,回到手术室和病房。

人们渐渐淡忘了这一非常事件,以为追悼会为非常事件划上了休止符。但12年后,有人极为偶然地在上海一个与医务界毫不相干的单位查阅档案时,见到案卷中夹着一份千余字的文件。

发文日期:1976年12月1日。

密级:绝密。

标题:《关于上海市委马天水、徐景贤、王秀珍私自组织张佩瑛死因调查组的情况》。

这份“绝密”文件,是根据调查组的一位成员的揭发材料写成的。这个成员曾在那个单位担任“工宣队员”,所以案卷中会出现这一文件。

这一“绝密”文件的内容令人大为震惊!他记录了一个像幽灵一样的,行踪诡秘的“调查组”,当年曾在上海上蹿下跳,调查着张佩瑛的死因,秘密调查,秘密审讯,秘密立案,秘密关押。所作所为,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调查组由一批“政治上绝对可靠”的“嫡系部队”组成。调查组名单由王秀珍拟定,与马天水、徐景贤讨论决定,并上报“中共中央副主席”王洪文批准。

调查组内分三个小组,各小组只与组长保持单线联系,组长则直接与“马徐王”联系,外人莫知。就连上海市公安局,也不知道有这么个调查组——组内没有一个公、检、法成员。因为王秀珍说过,“对上海市公安局不放心”!

那份“绝密”文件透露:

“调查组一成立,就宣布了三条组织纪律:一、调查组情况不得向调查组成员所在单位的领导汇报;二、调查情况不准对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亲属讲;三、工作要抓紧,情况要一天一报。”

市委马、徐、王还规定,调查组直接由他们领导,别人不得过问,严格保密,情况只向他们三人及市委办公室张某汇报,搞得非常神秘。

那份“绝密”文件,谈到了两个“绝密”的例子;

“成立这个调查组是极为神秘的,连市委常委都不知道。有一次,由于牵涉一个普陀二中的教师,要到那里去了解情况,我们就直接去找当时普陀区委书记杨富珍同志。她是市委常委,一点也不了解这件事,更不清楚我们这个调查组……

又有一次,有一个情况要到北京调查,徐景贤就专门做了指示,对北京市委要保密,千万不能对他们讲为了什么事来调查,只是说一般人事调查。去北京的介绍信,也不用上海市委的铅印介绍信,而用单独打字的专门介绍信,徐景贤在上面签了字……”

惯于特务伎俩的张春桥,手下曾有过一支别动队,代号“244”小组。这个秘密调查组也是一支别动队,虽然名义上并不直接隶属于张春桥,然而,真正的指挥官正是他!

每当他对“244”小组有任务安排时,就通过王洪文,并以王洪文的名义发“指示”,而调查组的简报则送张春桥的秘书何秀文,由何秀文转交张春桥。张春桥对调查组实行“遥控”,但是他从不直接出面说三道四,甚至佯装不知道有这么个调查组,与他毫不相干——因为死者是他妹妹,他要实行“回避”!

大抵由于“严格保密”的缘故,调查组如同一艘在深水中活动的潜水艇,淹没于万顷波涛之下,世人鲜知。

也正因为“严格保密”的“概念”太深的缘故,在张春桥被赶下历史舞台之后,就连调查组成员所写的揭发材料,也赫然在天头上标明“绝密”字样,继续为张春桥“保密”!

尤其令人莫解的是,在粉碎“江青一伙”十年之后,那个调查组当年的秘密活动,仍未有片言只字公之于世!

后来,在上海市的领导机关的支持下,相关学者被允许查阅当年调查小组的秘密行动记录,那一整箱“绝密档案”,犹如一部极为精彩的“推理小说”!

那一箱档案,是调查组秘密活动的内幕详尽记录。他们私自秘密审查了四十六人,其中立案审查的达十五人,一般审查三十一人。外调材料、档案摘录、提审记录、交代材料、旁证材料、专案简报等等,厚厚的,一本又一本,近千万字。

是时候了,该撕掉那些“绝密”封条了。且把时间倒拨至1974 年。

02、手术前兴师动众,指名道姓请来麻名医。

02、手术前兴师动众,指名道姓请来麻名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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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达数百页的《张佩瑛病史》,附有上百张各种各样的化验报 告单。从1955年5月9日起,到她死于手术台为止,详细记载着她患病、住院、手术的种种经过。

1974年3月27日,病史记录:

“张佩瑛,女,46岁。因月经不正常八个多月,反复发作腹痛及低热四个月。经妇科检查,子宫左上方有一硬质的肿块,有压痛,于2月2日入妇产科医院。经采用中西药抗炎和一般支持疗法后,热度消退,但肿块未见缩小,反有增大。腹痛仍反复发作,并有加剧。医院内外大会诊,认为盆腔肿块性质不明,虽经积极治疗未见好转,故决定3月30日将进行子宫及肿块切除手术。”

论级别,她不属高干;论业务,她不属“高知”。以往,她作为一个普通患者,动过多次手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像她这样的手术,在“红房子医院”,犹如家常便饭,不知进行过多少次,稳操胜券。然而,哥哥得道,妹妹升天,张佩瑛动这普通手术,却兴师动众到如此程度:

3月12日、3月27日,由上海第一医院党委负责人亲自主持,请来名医,为张佩瑛进行两次大会诊。会诊中的每一句,都详细记录下来。

3月27日下午,由妇产科医院党委总支负责人亲自主持,举行了张佩瑛手术的准备会议。十六个人出席会议。

经过详细讨论,周全备至的“手术方案”写出来了,“手术前小结”写出来了,“手术组名单”终于确定了。

医院给出的一系列安排,称得上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并把这一条又一条,送到张佩瑛手中,请她和张春桥之妻李文静过目。

她微微地笑了,说了声:“谢谢!”然而,当人们走开,她的笑脸转为阴郁。她忧心忡忡地对丈夫悄然暗语:“我担心,从表面上看,大家都负责,实际上大家都不敢负责。今后要出问题,就可能出在这个问题上!”

她的疑虑倒并非多余。就连她也看出,医生们“都不敢负责” 拍马者固然不乏其人,但是更多的人出于畏惧。

畏惧什么呢?因为她是“张春桥同志的妹妹”!

果真,一次普通的手术,却出了意料不到的大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