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知识改变命运，我学了那么多知识，也没见有什么改变。”
2009年之前，30岁的女研究生杨元元，一直对生活抱有梦想，她上大学时，在日记里写下：“在毕业的那天，我可以大声对妈妈说，我有钱，够自己花。”
她曾梦想当一个律师，但弟弟考上了北大的博士生，她为了供弟弟读书，牺牲了八年的光阴，确定弟弟能在2010年博士毕业，梦想的翅膀再次展开，2009年考入了上海海事大学的海商法研究生。
她的人生因此骤然发生变化，在上海生活了70多天后，她反复问妈妈望秋玲：“努力有什么用？”
最终，她用“问号”的姿势，将生命定格在寒冷的冬天。
杨元元，本是一个有着无限光明的女研究生，最终的结局为何会是如此？究竟是谁的过错？
一、
杨元元出生在湖北的一座兵工厂，那地儿在山区，可杨父是北京化工大学毕业，在厂子里被委以重任，一家三口过得其乐融融。
两年后，杨元元有了弟弟杨平平，杨父儿女双全，人生美满。
杨元元的人生出现第一次改变，是在她6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家中失去了顶梁柱，只剩下在厂子里干保卫工作的母亲，用微薄的400块工资支撑着姐弟俩的未来。
家中的经济情况直转急下，失去了父亲，杨家过起了馒头蘸酱油的生活。若是生活改善，杨元元注意到，妈妈的筷子不夹肉，只夹蔬菜。
为了让妈妈多吃点肉，姐弟俩想了一个办法，趁妈妈回厨房端饭的时候，快速把白菜吃完，等妈妈来到餐桌前，齐声说道：“妈，白菜没了，你吃点肉。”
孩子对母亲的感恩，既在一日三餐，也在倾诉心事的笔端。
杨父是大学毕业，望秋玲就用丈夫的事迹鼓励孩子们，她不管多苦多累，都没有让孩子们辍学，早早进入厂房干活。
杨元元在日记中写下：“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她都支持我和弟弟的学业，一个人挑起生活的重担。”
生活穷困，但杨元元还是积极热烈地拥抱生活，在学校里，她是班干部，经常组织各项活动，热情而开朗。
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在1998年，她用实力回应了妈妈的支持，高考成绩全校第一，也是全厂区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
杨元元的梦想是当一个律师，她的首个志向是报考大连海事大学的海商法，可是从湖北到山东，路途太过遥远，又不能照顾到家里。
于是，她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武汉大学，所学专业是经济学。
1998年的夏天过去，杨元元开启了大学生活，她憧憬着未来，在同学的眼中，她每次上课会坐第一排，课后会去图书馆。
杨元元完成了自己的专业课，还会想尽办法到法学院旁听、学习，即使分心，她还是拿到了奖学金1000元。
但，杨元元的人生轨迹，却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
二、
2000年，杨家再次传来好消息，弟弟杨平平也考上了武汉大学。儿女学业有成、有出息，是为人父母的欣慰。
随着好消息来的是坏消息，厂子倒闭，杨家一家三口居住的厂房宿舍，成了老房危房，必须拆除，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家，没有了，家里也失去了收入来源。
他们也有一线希望，缴纳三万块钱就有新房住，杨家的家境摆放在那里，杨元元每天在学校食堂打扫卫生，只为了换一顿免费饭吃。
他们借遍亲友，最后凑到的仅仅是弟弟杨平平的学费，根本拿不出3万块的换房钱。
没有了房子，妈妈望秋玲该到哪儿去住呢？
三人合计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携母上学。
杨平平是男生，与母亲住在一起不方便，望秋玲暂时住到了女儿杨元元的宿舍。
杨元元的舍友们十分开明，没有嫌弃望秋玲，或许，这与杨元元平日里的低调、勤奋有关系。
学校方面得知了杨元元家里生活拮据、无家可归的情况，特地批了一间房间给他们一家三口居住。
这么一来，姐弟们远离家乡上大学，可他们一家人一直都在一起。
居住的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生活费却是一个持续的问题。杨元元每月在食堂帮忙，有200块的补贴，妈妈每个月有400多块的退休金，这是他们全家的经济来源。
为了支撑起全家人在武汉大学的生活，长姐杨元元挑起了重担，到校外兼职家教，望秋玲也想了办法，在校园里做起了小买卖，卖圆珠笔、卤蛋等等，一天能赚个十几块。
校方默认了望秋玲的行为，谁叫厄运专挑苦命人呢？
杨元元的同学们也喜欢望秋玲，隔三差五就过来蹭饭吃，杨元元一家在校园里度过了十分美好的两年。
杨元元的梦想是当律师，在现实面前，她不得不低下了头，她希望毕业后，每个月能赚到3000块钱，她也在日记中写下：“在毕业的那天，我可以大声对妈妈说，我有钱，够自己花。”
可是，她的倔强与自强，却使她的梦想永远沉入海底。
三、
2002年，杨元元遭遇了三件大事。
据她的同学所说，杨元元的成绩十分优秀，是有保研资格的，但不知为何，这个名额没有在她手上，杨元元仓促考研，失利。
第二件大事，杨元元倔强着不申请助学贷款，而是选择欠学费的方式去求学，以至于她毕业的时候，欠下3900块钱学费，学业证书和毕业证书被扣留。
没有了毕业证书，杨元元求职无门，广东东莞有个企业，曾青睐杨元元的能力，最后卡在了提供证书这一环节。
考研失败，证书被扣，求职无门，三件事串联起来，对杨元元的生活打击很大。
即使她的一根头发承担千斤重量，她还是积极阳光面向生活，毕业了要腾出宿舍还给学校，她就委托老师帮忙，在学校附近租到了月租450元的房子。
同学们要么出国、进修、工作，她留在了武汉，去当月薪800块的幼儿老师，去当客服、销售。
杨元元的证书被卡着，工作又不是专业对口的，频频失业。失业的那段日子里，她就陪着母亲在学校摆地摊，学校念及她们一家生活不易，默认允许。
2004年，弟弟杨平平因成绩优异被保研，杨元元负担着弟弟的生活费，她也向往着研究生的生活，在2004年、2005年参加公费研究生的考试，无奈再次失利。
这样蹉跎下去，耗尽光阴。2005年，杨元元打算做出改变，与几个同学一起合资创办了一刊杂志，但纸媒时代日落西山，杨元元的事业一言难尽，仅维持半年宣告失败。
生活逼迫杨元元再次低下头颅，她努力了一年多的时间，终于凑够了3900块钱，还清了学校的欠款，拿到了迟到5年的毕业证书。
杨元元没有选择去工作，在她看来，一边打工，一边跟妈妈摆地摊，收入跟同学们差不多。
何况，她的心中一直有着当律师的梦想，2008年，在北大读博士的杨平平确定过两年才能毕业，杨元元鼓起勇气，第四次考研，一举成功。
她选择了上海海事大学，之所以会是这座城市，是因为母亲曾在上海打工四年，有“上海情结”，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刻，她说道：“会带妈妈一起去上学。”
杨元元的想法很简单，读研究生的期间，效仿在武汉大学的做法，肯定能撑过去，然而，这却成为了她生命的倒计时。
四、
2009年，杨元元和望秋玲，带了16个麻袋，踏上了前往上海的列车。
那16个麻袋里，大多是袜子、鞋垫，是她们的存货。见过光的人，以为到哪儿都有光照耀。
可学校并不允许她们摆摊卖货，此时望秋玲的退休金上涨到900多块，杨元元有近万元储蓄，少了这笔收入，生活还能维持。
她们面临着一个大难题是，该到哪儿落脚？
杨元元刚到学校宿舍，就带着母亲入住，四天后，杨元元照例向学校递交了申请书，然而申请被拒绝。
“最困难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都已经经历了，还有什么会令人畏惧，令人退缩呢。”这是申请书上的一句话，她依然保持着乐观。
学校拒绝的理由很简单，贫困生那么多，不能开了这个先例。
无奈，杨元元与母亲继续在宿舍住着，然而同舍友的小徐为了方便她们母女，申请调换宿舍，这震惊了校方。
校方认为，杨元元母女已经给其他同学带来不方便，所以帮她们找好了租房后，令她们限期搬走。
然而，几百块钱的房租，杨元元母女不能承受，她们秉持着省吃俭用的习惯，能省一点是一点。
在这件事上，杨元元与学校一直拉扯，但她们只能无奈接受，自己出去寻找房子，终于找到了一间月租450块的房子。
校方责令她们在2009年11月21日早晨8点前搬走，这一天是周六，房东没在，只能等到周一。
但杨元元已经失望透顶，没有跟校方协商，倔强着带着母亲离开宿舍。
那时，天气骤寒，杨元元带着母亲去一家电影院，待了一夜。还有一晚该怎么办？
望秋玲不忍孩子受苦，让杨元元回去宿舍，而她在学校的礼堂前坐了一整晚，吹了一夜的冷风。
在杨元元的心里，她想给母亲带来更好的生活，不曾想母亲却跟着自己受苦。
周一，她们终于拿到了钥匙，等她们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杨元元傻眼了，展现在面前的是毛坯房，水电没有，煤气没有，连一张床都没有。
那晚，她们睡地板，冷得瑟瑟发抖。杨元元这几天的经历，处处碰壁，她精神有些恍惚，一直坚信读书改变命运的她，在黑夜中自言自语：
“都说知识改变命运，我学了那么多知识，也没见有什么改变。”
“努力有什么用？”
她哭着对母亲说道：“妈妈对不起，这里跟武大不一样，来了之后就后悔了。地上好冷，我去找学校，我们还是要住回学校宿舍去。”
第二天一早，杨元元带着母亲回宿舍，却遭到了宿管的阻拦，宿管员说道：“你老是这样搞，你拿不到毕业证的。”
杨元元执意进去，宿管员继续说道：“这里不是农村，不要把你们乡下人那一套带到这里来。”
宿管员说话越来越难听，杨元元怒道：“瞧不起我不要紧，只要不要瞧不起我妈。”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在这一刻积累到顶点，没有宣泄出去。
杨元元将妈妈送回租房，那晚，旷课了好几天的她，参加了社团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排练，她扮演了主角，主角的结局是自尽。
11月26日早上，望秋玲照例在食堂等女儿一起吃早餐，可杨元元迟迟不来，她担心女儿发生意外，就打算到宿舍找她。
宿管员将望秋玲拦截在外，不肯让她踏进宿舍，望秋玲与女儿共有一部手机，她焦虑不堪，最终找到了杨元元的舍友小徐。
小徐推开宿舍一看，杨元元用一个“问号”的姿势，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五、
杨元元半蹲着，只要她站起来，生命不会凋零。望秋玲快速到宿舍时，看见这一幕，吓得晕倒过去。
同学们紧急施救，杨元元还有着些许气息，等到救护车来到，她永远离去了。
谁该为杨元元的离开负责？
远在深圳的弟弟杨平平得知消息后，立即飞到上海，处理姐姐的身后事。他对校方提出了赔偿，35万，并且官方道歉。
可是校方推脱责任，直言是宿管员的责任，那时宿管员肯放望秋玲进去，杨元元肯定能得到及时救治，想要道歉，只能让宿管员以个人的名义。
并且，想要35万的赔偿，不可能，只能赔16万。
学校欺人太甚，杨元元的家人们忍无可忍，她的表妹在网上曝光了这件事。
一时间刮起了惊涛骇浪，有人认为杨元元的离开，弟弟杨平平的责任最大。
因为他求学的这些年，一直都是姐姐在支持他的生活费，而他却是“吸血鬼”，没有去兼职赚生活费。
对此，杨平平的解释是这样的，他读博士的这些年，每次完成项目都有补助，一年下来能存下6000块，而他，也送了姐姐一部6000多块的笔记本电脑。
她们一家三口，一直互相扶持着度过最艰难的岁月。
我想，造成杨元元离开的原因，是她信念的崩塌。
在武大时，她得到了所有人的帮助，她也很努力，没有为了生活丧失掉信念，认为努力就能改变生活，读书就能改变未来。
她来到上海后，遭受到的却是处处冷漠，处处撵人，尤其是在她生命的最后五天，她不眠不休，由于持续的担心、焦虑、愧疚和疲劳，那根承受千斤重的头发，彻底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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