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要说的这个故事,是我父亲讲给我的,之所以今天拿出来讲,是因为明天就是鬼节了,大街小巷会有很多的人烧纸,整个街道上也会弥漫着纸灰的味道,在这样的节日里,村子里晚上很少有人出门了,所以看看小说还是个不错的选择。

父亲叫三虎,年轻的时候什么都做过,学过画匠,学过折纸,打过零工,最后还是一事无成,老老实实地做了农民。他二十几岁的时候曾经在一个叫察素旗的地方烧过砖,这故事就是发生在那个时候的。

当年察素旗有个叫洪氏砖窑地方,我的父亲和我二大爷一起在那个砖窑烧砖。关于那个砖窑还有着一段很恐怖的经历呢。

父亲和二大爷是从兴和坐车到察素旗的,这期间他们还倒了一次车,到了察素旗是下午两点左右,下了大巴两个人站在土路旁四处望着,一片荒凉。

父亲说:“二哥,那个砖窑在什么地方呢?”

我二大爷向远处望了望说:“听侯亮说下车后一直往北走就能到!”

后来,他们俩背着行李卷一直向北走。

午后的太阳毒辣辣的,两个人是又累又渴,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周都是土坡和树林,洪氏砖窑遥遥不见踪影。渐渐地,两个人越走越慢了,喉咙里就像是着了火一样。

就在这时候,他们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片西瓜地,地里头长满了西瓜绿油油的。

父亲说:“二哥,你看那里,那不是一片瓜地吗?”

二大爷仔细一看,果真是片西瓜地,高兴地说:“就是,是片西瓜地,走,我们过去弄几个西瓜吃!”

看到西瓜后,两个人又有了精神,加速往那片西瓜地走去。到了西瓜地以后,他们看到地头有个草棚,这时候从草棚中走出个人来,他看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然后问道:“你们是要买瓜吗?”

父亲说:“是啊大爷,我们又渴又饿,想买点西瓜吃。

那个人笑呵呵地走了过来,然后问:“你俩是外地来的?”

“外地来的!来打工!”

“哦,到棚子里坐吧!”

随后,两个人就跟着大爷到了瓜棚里。

老大爷说:“等着,我们给你们挑个熟瓜去!”

“好,好,大爷你快点!”父亲急不可耐地说。

不一会儿,那个大爷就抱来一颗,嘴里叨叨着说:“保证是又甜又沙呀!”

那瓜切开后,果然是红红的瓜瓤看起来十分可口,父亲就和二大爷吃了起来,很快一颗西瓜就消灭了。接着,他们又吃了第二颗,第三颗……

那天下午,他们两个人吃了六十多斤西瓜,至少有五颗吧,那叫一个撑,那估计是吃西瓜的极限吧。付过钱后,两个人说什么都走不动了,然后就一泡接一泡地撒尿,那尿都快成红色了。

在瓜棚大概呆了有一个小时左右,他们才继续出发的,那个大爷说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能吃西瓜的人。

父亲和二大爷大概是傍晚的时候到的洪氏砖窑,在那里他们找到了老乡侯亮,侯亮带着他们见了砖窑的老板,老板就安排他们俩住下了,说是明天就可以开工干活了。

十几个人住在一个厂房里,一人一个床铺,床头有个柜子,上面放着些洗刷用具和吃饭的饭盒还有水杯。父亲和二大爷就挨着了一起,旁边就是侯亮的床铺。其他的人,他们都不认识,但这些人大多也都是来这里到打工的,天南地北的哪里人都有。大家也都很热情,看工房里又来了两个新同事,大伙下了班后,在食堂吃过饭,围着父亲和二大爷你一句他一句地和父亲他们聊着天。

他们俩也很快和大家熟悉起来,二大爷还拿出一瓶烧酒,和大伙一人一口地喝了起来。父亲说起了今天下午在瓜地吃瓜的事情,好多人都大呼:“你们可真是太厉害了,能吃那么多西瓜,那个瓜地我们也经常去,那个大爷和我们很熟,每次买几个瓜,他就会免费送一个!”

有个看起来很干瘦的人,听侯亮说他叫李友,他的特点是个子高,人很瘦,戴着一副黑边大框眼镜,他拿起瓶子喝了一口酒说:“就是,就是,那瓜地我们经常去,我就最爱吃西瓜!”

夜里,大伙都安静了下来,干了一天的活他们也都累了,渐渐睡去了。父亲和二大爷也赶了一天的路,甚是疲倦,也很快睡着了,工房里便腾起了一片低沉地呼噜声,偶尔还会有人磨牙,或者有人会说一两句梦话。

月亮渐渐地升了起来,工房里流进了一丝微弱的月光,大家都睡得很沉很沉。忽然,这时候有个人慢腾腾地坐了起来,他目光呆滞,一脸的死板,他伸手在枕头边摸索着什么,很快他就拿起了一个黑框眼镜,轻轻地戴上了。

没错,这个人就是李友,但是他忽然坐起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只见他一点点地下了地,双脚插进了鞋子里。然后他缓缓地蹲了下去,一头扎进床底的工具箱里翻找着什么东西。他的声音极其细微,像是一只老鼠在啃噬什么东西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又慢腾腾地钻了出来,此时在他的手里正握着一个东西,借着淡淡的月光,那东西放着阴阴的光,那是一把菜刀。

大伙都在熟睡着,只有这个李友鬼鬼祟祟地爬起来,现在他的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把菜刀,他到底想干什么?

接着,就见那个李友像个僵尸一般,一点一点地走到了他旁边的铺位跟前儿,他呆滞的眼睛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模糊的脑袋。只见他僵僵地伸出一只手,朝那个人的脑袋上轻轻地弹了弹,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生瓜蛋子!”

他又一点一点地走了出来,又往旁边的床铺走去了。

月光照着他佝偻的身影,像是一具风干了的尸体,他就那么不紧不慢地一步步走着,他走到另一个床铺前,又慢腾腾地伸出一只手来,又在那个人的脑袋上敲了敲,然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说:“生瓜蛋子!”

他又慢腾腾地退了出来,再向着旁边的位置走过去,然后再轻轻地敲那个人的脑袋,他依旧轻轻地摇着头说:“怎么还没熟!”

他继续走,一个床铺挨着一个床铺地走,他每次敲完那些人的脑袋都会摇摇头,然后莫名其妙地叨咕上一句。

他把工房里所有工友的脑袋统统地敲了一遍,也其中也包括我父亲和我二大爷,当时他们睡得很死,一点都没感觉的到。最后他终于放弃了,摇着头走到了自己的床铺跟前儿,慢腾腾地钻到床底下,将菜刀放了起来,然后爬上床呆呆地躺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

第二天,大家都起床了,那个李友也坐了起来,莫名其妙地说:“哎,这是谁这么无聊,给我戴上了眼镜呀?”

大伙都笑了,侯亮这时候说:“整不好是有鬼给你带上了!”

“去!别瞎说,说什么鬼,吓唬人嘛不是!”

上班的时候,父亲和李友分到了一组,他们负责码砖,我二大爷分配到了制模一组专管做没烧之前的砖。总共有三个砖窑,制砖的过程大概是这个样子的,先是由一部分人准备红胶泥,那是烧砖用的原料,再有制模人用固定的铁模子割出来一块砖的大小,然后再由烧砖人放到砖窑里烧,时间和火候很关键,所以烧砖人大多都是干了好多年的老师傅,砖烧好后出炉,然后晾干,再将砖码起来,上面浇上点水就算是完成了。

父亲和李友一边干活,一边聊着天。

李友说:“三虎,你别看我长得高,其实我胆子很小!”

父亲问他:“那你见过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啊?”

他想了想说:“最可怕的事,就是我爷爷死的时候,我一睡下就做噩梦,总是看到有一群人拿着叉子在我的头跟前儿绕来绕去,我记得他们都是白色的,看不清长什么样,那叉子看起来就像是几根儿鸟毛一样,他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直到我爷爷死了三天后,我才不做那个梦了,我觉得那是我遇到过最可怕的事情了!”

父亲听着他说话,也不由得起了一身儿鸡皮疙瘩。

很快,又到了夜晚,大伙都到食堂吃过了饭,然后就回到工房里了。有几个人提议玩会儿扑克,最后就凑了几个人玩了起来,但大部分的人都是围观着,他们声音已经远远压过了玩扑克那个几个人的声音。

直到有个人说:“散了吧,该睡觉了!”

这时候大伙才发现很晚了,于是就不再玩了,都散去各自睡觉了。

那天夜里,父亲一直很难入眠,心里总想着白天李友和他说的那件事情,那些白白的拿着鸟毛叉子的人。

后来,他终于困倦了,一点点地睡着了。

半夜时候,父亲被一阵尿意憋醒了,他睁开了眼睛,正想坐起来穿衣服,忽然听到有人低低地说了句:“生瓜蛋子!”

父亲哆嗦了一下,心想这是谁呀,大半夜的,他警觉地朝四周望去。果然,他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在一点一点地移动,暗淡的工房里他盯着眼前这个人,渐渐地他认了出来,这个人就是李友,他依旧戴着那副眼镜。可是他在做什么呢?父亲一动不敢动,微微地抬起头看着他。

他离父亲还隔着好多个人呢,可是他正在一点点走近。

父亲看到他机械地挪动着双腿一步步地走着,那样子看起来十分恐怖。忽然,父亲还看到他的手里拿着把亮闪闪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刀一样,父亲一下就感到发怵了。

他的呼吸一点点地急促起来,因为他看到那个李友轻轻地敲了敲一个工友的脑袋,然后自己摇摇头说:“又是个生瓜蛋子!”

看起来,他似乎把工友的脑袋当成了西瓜。父亲猛地想到,他曾说过瓜地的大爷和他很熟,还经常送他们瓜吃呢,难道他是想吃西瓜了?

父亲赶紧伸出脚蹬了蹬睡在身边的二哥。

二大爷慢腾腾地转过身来,睁开惺忪的睡眼正想说什么,父亲忽然对他嘘了一下,然后用手指着不远处的那个人影,用极低地声音说:“你看!”

二大爷扭过头去,刚好也看到那个高瘦的人影,他也认出了那个人,就这样父亲和二大爷谁都没敢吱声,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李友。

终于,那个李友一点点地走近了,再有几个人可就到二大爷跟前儿了,他们俩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只见那个李友又在一个工友的头上敲了敲,这次,他刚好敲在那个人的脑门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来。

他忽然笑了起来,样子像个鬼一样,那笑声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极其恐怖。

就听见他低低地说了声:“总算是找到一个熟的!”

忽然间,他高举起手中的那把菜刀用力地砍了下去……

就听见睡在那张床铺上的闷闷地叫了一下,接着就没了声音。父亲和二大爷猛地跳了起来,他们大叫着:“杀人啦!”

所有的人都惊恐的地坐了起来,人们七嘴八舌地喊道:“怎么了,怎么了?”

房间里的灯,忽然亮了,是一个工友拉着的。

几乎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们看到李友站在那里,手中的菜刀已经劈进了那个人的头颅里,血正在往外冒着。而那个李友这时候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接着他就向后倒了下去。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了,大家都惊叫着:“杀人啦!杀人啦!”

整个洪氏砖窑都沸腾了。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在这个住在十几号人的工房里,发生了一件毛骨悚然的血案,一个工友的头被劈了,他在睡梦中失去了生命。

天还没亮,工房外面就来了几辆吉普车,全都是警车,他们把那个叫李友的人抓走了,第一目击者是父亲他也被带走了,父亲抖得像筛糠一样,到了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浑身一直在抖,他一五一十地说着夜里的所见所闻……

审判的结果是,杀人犯李友竟然患有严重的夜游症,他被判了刑,但不是死刑,但是恐怕很多年再难离开那个黑暗的牢狱了。有人说他疯了,整日坐在脏兮兮的地上嗨嗨地傻笑,嘴里叨咕着:“鲜红的西瓜,鲜红的西瓜……”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父亲和二大爷再也呆不下去了,他们怕万一有一天自己的头也会被像切西瓜一般给劈开了,他们卷着铺盖卷回到了兴和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