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赴越军事顾问团纪行（2）
窦金波
上集讲到1950年4月，我军从全军选调281名干部、工作人员组成援越抗法顾问团。6月27日顾问团团长韦国清、参谋长梅嘉生、政治部主任邓逸凡带领顾问团内团以上干部到中南海丰泽园接受中央领导接见。
朱总司令的话还没说完，我们发现外面庭院里，王光美同志扶着毛主席缓缓地走来。刘副主席在窗子里也看到毛主席来了，大家都站起来鼓掌。毛主席走进屋来。这时他已50多岁，头上不见白发，红光满面，身体比我在延安见到他时胖多了，看起来非常精神。
刘副主席对毛主席说:“他们已来了个把小时了。这几天你太疲劳，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没有打搅你。”
毛主席说：“哎！睡不着啊！”他先和韦、梅、邓三位握手，谈了一会儿，接着又和每个人握手，问大家姓名、年龄、籍贯、职务、家庭等情况，还问有什么困难。刘副主席让毛主席讲话。毛主席说:“你们都讲了吧?我再讲要重复了。”这时，刘、朱，以及韦、梅、邓都说请主席讲一讲、多给一些指示。毛主席就让我们都坐下，他却站在我们中间讲了起来。
毛主席说：“好吧！这次你们去当顾问，是一件大事，新事，我们国家、党和军队第一次向外国派顾问团，意义很重大，是我们的光荣，你们是执行一项很重要很光荣的任务。希望你们作出好的成绩，取得好的经验。随着国家和军队建设的发展，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我们还可能更多地派顾问出去，帮助被压迫民族、国家的解放斗争。这是国际主义的问题，这是共产党人的义务。世界上还有许多被压迫、被侵略的国家、民族，他们在帝国主义的铁蹄下。我们不仅仅是同情他们，还要伸出双手去援助他们。不要因为我们打败了蒋介石，就认为我们的任务都完成了。我们国家要巩固，还要看到帝国主义很强大，他们不会甘心在中国的失败。他们在朝鲜、在越南的行动，是想造成对我们包围的形势，一有机会，就会直接对我们。所以，帮助他们，也对我们自己的安全有利。唇亡必齿寒，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为了帮助兄弟民族，你们去工作是一举两得的事，这是我们要派顾问团的重要原因。”
毛主席接着说：“在我们中国革命过程中，许多外国朋友参加了我们的斗争，胡志明同志在中国大革命时就参加了，还有许多越南同志为中国的革命流血牺牲。当然还有其他国家的，大家都知道。他们就是在国际主义的思想指导下这么做的。人家有国际主义的思想，咱们也应当有。古语说，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当然是从消极方面说，从积极方面说，就是履行国际主义的义务。还有一个直接的原因，春节期间我不是在莫斯科吗?胡志明同志也去了。他是去寻求苏联援助的。在莫斯科，斯大林不大愿意接见胡志明，他不了解胡，说不知胡是不是个马克思主义者。我说胡是个马克思主义者，是越南人民的革命领袖，还是见一见他为好。这样斯大林就接见了他。但胡志明提出请求苏联援助时，斯大林没有同意，特别对派顾问更不同意。在回来的路上，胡志明又谈到这个问题，他要求我们派顾问团。我说，物质援助我们当然要尽力而为，也可帮助你们一部分部队的训练，至于派顾问团，我们不大好办，因为我们的干部大多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打仗有些经验，但没有进过专门学校。他却一再要求。我说，我个人没有意见，回去和中央的同志商量一下，要派，也是土顾问哪！是呀！咱们还都是土包子。不过胡志明还是要。我回来后，中央研究了一下，大家一致同意派顾问团。现在有一个工作团(指的是罗贵波等同志)在越南，根据他们了解的情况,就决定派这样规模的顾问团。这就要同志们辛苦一次。还准备叫陈赓同志先一步进去，他和胡志明同志熟悉，并且在边界上帮他们编组了些部队，装备了武器，他去了协助你们一个时期。”
毛主席说：“这次请韦国清同志当顾问团长。本来是叫他去联合国工作的，但联合国在美国操纵下不让咱们进去，它还要那个蒋介石；以后又准备要他去英国当大使，但英国对我们总是三心二意的，那里只能降格，不派大使了。这样就叫他去越南当顾问团长。他很同意，这很好!共产党人，哪里需要到哪里去，舒服的环境可以去，艰苦的地方也能去，只要工作需要，其他都不计较。这一点,你们要学习韦国清同志。”
毛主席说：“你们去的任务，就是协助人家打仗。他们现在还是打游击战，没有打过较大的仗，主要是分散打游击。法军现在主要是控制城市、交通线，沿海港口，越军占着广大农村。这和我们抗日战争的情况差不多。但光打游击战不行，要取得胜利，还得打大一点的仗，能够攻坚，能够打运动战，才可转入反攻，打败法国。你们到越南，首先要帮助打胜仗，打开一个地方，以便集中部队，然后仗会越打越大。要打大的仗，就要有集中的大一些的部队，目前他们已组建了一些，我们帮助装备。还要进一步集中一些有战斗经验的部队，编成正规部队，经过训练，打一些大的仗，逐步发展壮大。当然，不能削弱游击战，有些游击队升级了,还要扩大游击队，这方面你们有经验。总的说来游击战结合必要的运动战，还是游击战为主。但你们主要是帮助他们组建正规部队，教会他们能打正规战，游击战他们自己有经验，由他们自己去搞。向运动战转变要注意步骤，多作调查研究。仗能打多大?口不要张得太大。先打几个小的仗，锻炼部队，提高信心勇气，初战必胜嘛!先打几个有把握的胜仗，就好办了，局面就打开了。解放战争的原则，不要忘记，每次都要集中优势兵力，一定要有三倍、五倍甚至更大倍数的优势，不打就不打，,要打就打胜。运动战，仍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占领城市据点为次。把敌人消耗到一定程度，当然要占领地方，但那是后期的事。初打运动战，主要看消灭敌人多少，一定要打歼灭战。所以去了要先集中些部队，加强装备、训练，要搞些炮兵。要学会攻坚。不攻坚，就打不到援兵，打不开据点，就不能更多地消灭敌人。夜战近战，爆破、拼刺刀，都要教。主力编多大，要视情况决定，所以要多调查研究。根据人家的实际情况，传授我们的经验，做到实事求是，千万别硬把我们的经验，不问情况如何去硬套，那要把事情办坏的,千万不可急于求成。”
毛主席说：“要建设一支强有力的打不垮拖不烂的野战部队，就要有一批能打仗能带兵的有觉悟的干部。学校是培养干部的一个方法，我们也要帮助他们搞。但光学校不行，还要在实际工作中和实战指挥中去培养。这就要靠你们了。从支部工作，政治思想工作，管理、训练工作直到作战指挥、战斗作风，都要在实际斗争中去协助他们，除你们以身作则外，还要把你们自己的经验教给人家、介绍给人家。打一仗，进一步，不断总结经验教训，必要时在战斗间隙搞短期训练。功到自然成，这要很有耐心，同时也要虚心学习人家的经验提高自己。自己不断提高,才能经常帮助人家。”
毛主席说：“怎么样当好顾问，这要认真研究。顾问就是顾问，实际上就是参谋，给人家的领导同志当好参谋。参谋就是出主意，想办法，协助领导。不可包办代替，更不能当太上皇，发号施令。必须和人家搞好团结，特别是搞好与越南领导人的团结，要真正注意，搞不好团结，宁可不做工作。只有和人家关系搞好了,才能为开辟工作奠定良好的基础。我们不要有大国的思想，不要看不起人家，不要以胜利者自居，不要盛气凌人，一定要戒骄戒躁。你们的态度要端正，既然是诚心诚意帮助人家，那就要把他们的解放事业当作我们自己的事业来做。有了这种思想，才能作好工作。所以，你们要爱护那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要爱护那里的人民，要像在中国一样，尊重老百姓的风俗习惯，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毛主席说：“要搞好团结，我们一定要虚心一些。到了后，见了人家，首先要向人家致歉，因为我们的老祖宗过去对人家不起。好长时间越南是中国的属地。是从汉朝吧!东汉时期不是有个“马革裹尸”的马援吗?是东汉的一员大将，就是他征服了越南。“马援征交趾”，就是这回事。马援被封了个伏波将军，历史上就叫他马伏波。他带的军队，大部分没有回来，就在当地和当地妇女结婚，成家立业。以后历代王朝派去的部队，也多是这样。”
毛主席说：“越南怎样成了法国的殖民地呢?那是清朝末年，有个将军叫冯子才镇守镇南关，法国侵略越南，在镇南关和冯子才打了一仗。冯子才的军队打败了法国军队，法国军队败得很惨，冯子才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但清朝腐败透顶，通信落后，在清朝还没有得到胜利消息的时候，法国驻清朝的公使乘机讹诈，说他们打了胜仗，要进兵中国。恐吓清朝，逼清朝订了个割地赔款求和的条约，把越南让给了法国。条约订了之后，捷报才到北京，这样越南就变成了法国的殖民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法国本土被德国占领了，越南它也顾不了啦，日本帝国主义就乘虚而入，占领了越南。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日本投降后，胡志明的游击队进了河内，成立了政府。不久，法国本土恢复了，又出兵侵略越南，把胡志明又赶出河内。胡志明他们又打了几年的游击战。这时，正是我们解放战争时期，也无法援助他们。现在，我们一解放，就开始援助。”
毛主席说:“你们要了解这些情况，首先说明我们的祖先对不起他们，然后再说明，我们是共产党人，中国是共产党领导的国家，是搞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和封建主义不同，和帝国主义不同，我们援助他们完全是无私的，是诚心诚意来协助他们打败法国，取得越南的民族解放的。胜利后，他们建立独立自主的国家，与我们党、国家、军队,都是兄弟般的党、国家和军队的关系。”
毛主席再次强调说：“你们去，一定要做好团结的工作，要接受些教训。心胸太狭窄不好，革命者不能计较名利地位，不能患得患失。这是不利于党，不利于国家的，不利于解放事业的大局的。你们去了要虚心，不能看不起人家，好像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可以告诉他们，我们也有过失败，多向他们介绍经验教训，少讲“过五关斩六将”，在帮助人家的过程中，要经常检讨自己的言论行动。一定要尊重人家的领导，你们搞不好，也会有损两国关系，责任重大，一定要谨慎处事。”
毛主席继续说：“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要注意使越南的同志了解自力更生的重要意义。革命，要争取外援，但不能依赖外援。在这方面，也要多加帮助。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穷，不可能把他们的需要包下来。穷，也是事实，百多年来，内忧外患，战争连年不断，我们是搞得很穷，但我们援助被压迫的民族，是无私的，是尽一切努力的，甚至要作出牺牲的。但我们要援助的，也不仅仅是越南。我们一胜利，不少兄弟党都要求我们援助，我们当然会分清轻重缓急，但是我们的援助毕竟是有限的。自力更生的重大意义，在于自己有克服困难的思想、精神和方法，这方面咱们是有丰富经验的。所以应该介绍给他们。一个国家、一个党、一个军队，要有自力更生的思想，有克服困难的精神，有克服困难的办法和能力，这个国家、党、人民、军队才是坚强的，才有胜利的希望，胜利了，才有力量建设自己的国家，才能富强，才是真正的独立解放，才是真正的胜利。”
毛主席说：“保密问题,要特别注意。你们“顾问团”的名字不要随便叫，要搞个代号，如果帝国主义知道我们派了顾问，一定要大作文章。找借口搞我们是他们惯用的伎俩。因此,不要给他们找借口的机会。所以，你们的行动要绝对保密，不可张扬，连亲友也要保密，多穿便衣或越军军衣，我们的军衣一律不要带去。在越南不要随便外出，不要单独外出。作战时要十分慎重，不要太靠前，免得被敌人俘去，制造借口。而且当顾问也不能代替人家指挥，也不需要冲锋陷阵，没有必要到和敌人直接接触的第一线去。当然，万一被敌人俘去也不要紧，他们不是公开援助反动派吗?我们援助被侵略的民族是正义的，我们是反其道而行之，无非是吵吧!不过，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事情发生，以不让敌人生俘为好。你们要多想点办法，严守机密。”
毛主席最后关心地问:“带的东西都定了吧？”朱总司令说:“他们有个单子，还得叫下面研究研究，有些东西似乎不大必要，或者不要那样多,如手表、皮鞋、派克钢笔等等。”毛主席说：“总司令批了就行了，不要叫别人研究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就大方一些吧！手表、皮鞋、钢笔统统满足他们的要求，第一次派顾问团嘛！代表我们的国家，我们再困难也不在乎这点东西，你们看呢?”刘副主席、朱总司令都说:“好!就按这个单子吧!”毛主席又说:“他们的津贴也增加点！还要给点安家的东西吧！按老习惯，以救济的名义给些小米什么的，这些工作都需要做一做。还有什么特殊困难，有就解决。韦国清同志，这些事都委托给你了。”
毛主席问刘副主席、朱总司令还有什么要说的，后者表示没有了，毛主席最后说:就这样吧，祝你们健康胜利！大家起立鼓掌。毛主席、刘副主席、朱总司令和我们一一握手告别，毛主席还是由王光美同志扶着离去，接见至此结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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