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黎被警察训，堆起一脸假笑，一边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一边卑微地在处罚单上签字，黎丹的心，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快意。

平时他多牛啊，从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对她这个亲生女儿。

动不动就要开启说教模式，这个不对，那个也不对，这样做不行，那样做也不行。

可现在，在这警察面前，还不是得乖乖俯首称臣。

从派出所出来，老黎的脸跟安了开关一样，迅速由假笑切换成愤怒：“你长能耐了啊，不光会去酒吧喝酒，还敢跟人打架，我告诉你黎丹，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犯什么事，别指望我管你！”

黎丹吓了一大跳，从小到大，老黎都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来疼的，他几时这样吼过她？

黎丹委屈得很，眨巴眨巴眼，泪珠差点滚落下来。

这要是以前，老黎准心疼得跟割他了的肉似的，马上变得温言细雨去哄他的小棉袄。

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依旧板着脸，声音却提高了八个度：“哭，你还有脸哭，学不好好上，整天在外面瞎混，我告诉你，你要是还不去上学，从明天开始，给我从家里搬出去，自己养活自己，别指望我给你一分钱！”

黎丹被惊到了，以前，哪怕她被蚊子咬了一下，老黎都能心疼半天，恨不得将那蚊子五马分尸，如今却要将她赶出去，他可真舍得！

这要是她妈还在，哪舍得她受这份委屈。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还是落了下来。

老黎的语气依旧冰冷坚定：“哭也没用，你必须二选一，要么上学，要么给我搬出去，明天早上给我答复！”

晚上，黎丹辗转反侧，她是真不想去读那个高四复读班，可不去，老黎就要断了她的财路还要把她赶出去，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她就不明白了，考大学又不是通向成功的唯一途径，有多少初中小学毕业生都当了老板，她都念完高中了，老黎为啥非要逼她继续读书？

黎丹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听男友刘扬的话，故意去酒吧闹事，给老黎找不痛快。

02

她的本意是让老黎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她身上，不要被那个小秘书勾去了魂，没想到老黎完全get不到她的用意，认为她都是太闲了才会惹是生非，非逼着她去复读不可。

凭良心说，黎丹不反对老黎再找，她妈走了五年了，他也该再找个女人。

可他找，也不能找周桐那样的啊。

更可恨的是，他还经常给她转账，动不动就给她买这买那。

这些，都是黎丹偷偷在老黎的手机里看到的，她不知道怎么问出口，只默默地恨起了周桐。

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她长得好看不好看黎丹不关心，黎丹在意的是周桐太年轻了，刚刚大学毕业，才23岁，才比黎丹大5岁，这要是以后成了，黎丹该怎样称呼她，叫妈，叫姨，还是叫姐？

还有，她该怎么面对同学朋友？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还有就是，男友刘扬说了，周桐那么年轻，以后肯定会生小孩，万一是个儿子，那老黎那么大的家业还有她的份吗？

黎丹的心就猛地一沉，她从小衣食无忧，对金钱并没有什么清晰概念，她倒不太在乎财产，她坚信老黎不会亏待她。

她在意的是，万一老黎娶了个年轻的，再生个小的，老黎对她的爱，势必要被分走一大半，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她心里，就对周桐生出了许多嫉妒和愤恨，连带着对老黎也很不满。

这次故意去酒吧闹事，就是因为老黎拒绝给她转钱，转眼却给周桐买了个笔记本电脑，黎丹气不过，又被周扬一怂恿，就这么在酒精的驱使下，拿酒瓶砸了别人的脑袋。

没想到，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彻底激怒了老黎。

黎丹给刘扬发微信，问怎么办？

刘扬半天没回话。

黎丹明白了，刘扬根本没有给她兜底的资本和勇气，这个世上，目前养得起她也愿意养她的人，只有老黎。

那还说什么呢，乖乖滚回学校吧。

03

吃早饭的时候，黎丹嗫嚅着对老黎说，她想通了，愿意去他给她找的那家学校去复读。

老黎的眼里立刻燃起一抹亮光：“你想通了就好。”

“不过，我有个条件，”黎丹鼓足了勇气：“我大学毕业之前，你不许给我找后妈。”

老黎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黎丹的心，稍微往下放了放，只要老黎不娶那个周桐，不要让她那么难堪，一切都好商量。

在老黎的高压逼迫下，黎丹不情不愿地去了学校。

这天刚放学，她就看见刘扬在校门口等她。

想起前几天他那没一点担当的样子，黎丹不想理他，就把他当空气，径直昂起头从他身边走过。

刘扬拦住她：“还生气呢，我不是怂，你想，咱俩都高中刚毕业，我还在啃老，哪顾得上你，我不想骗你，这也是实际情况，你有个那么牛的老爸，只要你听他的话，还能愁没钱花？”

黎丹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今天来找她有什么用意。

刘扬把她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神神秘秘地告诉她，老黎有大动作了，竟然给那个女秘书周桐转了一百万。

黎丹心里一惊：“是你妈给你说的？”

刘扬的妈妈在老黎的公司当财务主管，所以，黎丹才对老黎和周桐的事门清，都是刘扬向她传播的小道消息。

不过，她跟刘扬谈恋爱的事，在老黎面前却瞒得死死的，老黎要是知道了，那还了得。

刘扬说，昨天，老黎让他妈把一百万转到他的个人帐户上，私事。

黎丹不太相信，就算老黎从公司支了一百万，也不一定就是给了周桐啊，以前那些三千五千，万儿八千的就算了，这可是一百万，老黎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何况他刚给她保证过，她大学毕业之前他不会娶别的女人进门。

刘扬笑了笑：“你傻啊，他转这么多钱到他私人账户上，肯定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用途，除了给女人花，还能干什么，他是可以不结婚，但可以给女人买房生私生子啊，等他给你生了个弟弟，你哭都找不着地方。”

黎丹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她还真没想过。

眼下，最重要的是阻止老黎跟周桐的来往，抓他个现行，必要时来个以死相逼，她不信在老黎心里她还比不过那个周桐。

刘扬拍拍胸脯，说这件事他可以帮她。

04

这天，黎丹接到刘扬的电话，说周桐在某某会所订了一个豪华包间，肯定是用来跟老黎私会用的。

要是谈生意，公司有办公室有会议室，用得着去那样一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吗？

黎丹觉得他说得对，这是她出手的绝好机会。

她按照刘扬说的时间，卡着点赶到了包厢门口。

当周桐那张豆芽菜脸出现在黎丹面前时，她恨不得一拳捣过去打得她满地找牙。

但她还是忍了，推开周桐就要往里冲。

周桐寸步不让，脸胀得通红：“丹丹，你，你不能进去……”

“我为什么不能进，我要找我爸，你不就是看上我爸的钱了，年纪轻轻的非要给人当后妈，闪开……”

当老黎一脸暴怒地出现在黎丹面前时，黎丹惊呆了，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跟老黎坐在一起的，还有一对打扮得体的男女，他们脸上满是惊讶和戏谑……

晚上回到家，老黎终于爆发了，他大发雷霆，质问黎丹为什么不好好上学非要去搅他的局，让他在人前脸面尽失，盛怒之下还摔了两只水杯。

黎丹委屈又惊吓，要不是他老牛吃嫩草，跟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搞暖昧，她才不会逃心费神地去闹事。

在老黎又一次警告她不好好学习就要断她的口粮时，黎丹被激怒了，对着老黎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知道你心里现在心里只有那个女人，你已经不是我爸了，你愿意给别的女人一百万，都不愿意给我吃饭钱，我还是不是你女儿……”

老黎显然被惊到了，他收起了满脸的愤怒，阴着脸对黎丹低吼：“胡闹，你都从哪听的这些乱七八糟，周桐她是我的学生……”

05

14年前，老黎在四川的一个镇上的小学教书，距离汶川只有100多公里。

2008年5月12日下午，地震发生的时候，老黎正在教室里给孩子们上课。

那时候，刚刚4岁的黎丹跟奶奶在老家上幼儿园，黎丹妈妈正好回老家看她，侥幸躲过一劫。

当时，老黎上意识到是地震后，赶紧一边安抚被吓哭的孩子们，一边组织他们撤离。

这时候，班主任周老师也赶来了，他大声喊着老黎，让他带着孩子们先撤，这里太危险……

那么多的孩子在哭喊，老黎肯定不能走，周老师使劲把他往外推：“快走，能救一个是一个，留在这儿，大家都得死……”

最终，老黎和带走的十几个孩子全部获救，而周老师和最后几个没来得及撤离的孩子全部遇难。

老黎心痛如刀绞，他跟周老师曾经因为评职称和教学上的琐事还有一些矛盾，有时两个人争吵起来也是剑跋驽张，但他在关乎生命的危急关头，却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

值得欣慰的是，周老师的独生女儿周桐在老黎的带领下成功脱险，幸运地活了下来。

从那时候起，老黎就有一个沉甸甸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他下定决心，他要把周桐当成自己的女儿来养，资助她读书，从小学到大学。

06

那次死里逃生，吓坏了老黎年迈的父母。他们执意要唯一的儿子辞职，回到他们身边。

于是，老黎辞了职，带着妻女回到了家乡。

辗转干了许多工作后，老黎看准了商机，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经过这些年的打拼，公司逐渐发展壮大起来。

这些年，无论他贫穷还是富有，他都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从没有断了对周桐的资助。

对此，周桐和她妈妈一直深怀感恩。

去年，周桐大学毕业后，他又把学文秘的周桐招到公司当秘书，为了不让人诟病，他隐瞒了周桐是他学生的身份。

他确实给周桐买过东西转过帐，因为周桐妈妈身体不好，不能正常工作，她再婚后还有一个儿子要养。

因为周老师的原因，老黎就想伸把手多帮帮她，又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所以就通过周桐转交。

那个笔记本电脑，就是买给周桐弟弟上网课用的。

“那你为什么要给她转一百万？”黎丹鼓足勇气问道。虽然她没有证据，但她猜那一百万老黎十有八九是转给周桐了。

老黎深深看了黎丹一眼：“我没有给她一百万，我只是让她代转，她老家要建一所高中，我想尽一点个人的绵薄之力，让更多的孩子能够通过读书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你知道，爸爸不想张扬，更不想让媒体肆意宣传，我就是不想让那么多想上学的孩子没有学上，也不枉我曾有过黎老师的称呼，也以此告慰周老师的在天之灵……”

老黎的话哽在了喉咙里，泛红的眼眶噙满了泪水。

黎丹被触动了，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老黎，从小，老黎就逼她读书，她以为老黎就是一心想把她培养成书呆子，她烦透了他的专制，非要跟他对着干，坚信读书不是成功的唯一途径。

所以，在老黎要把她赶出家门断了她的供给时，她才不情不愿地去了学校。

平复了一下情绪，老黎语重心长地说：“丹丹，你别怪爸爸逼你读书，你应该珍惜能读书有书读的日子，中国还有许多贫困地区的许多孩子没有书读，我承认读书不一定能够成功，但它一定能为成功助力，你以后就会明白，读书的人生和不读书的人生是完全不同的，它丰富的不仅仅是你的知识和阅历，还有你的思想和灵魂。你看，周桐那么小就没了爸爸，在那么艰难的条件下都没有放弃读书，而且，她现在也没有放弃努力，边工作边忙着考研，你好好想想，跟他们比起来，你的条件比他们好了不知多少倍，只要你愿意读，爸爸供到底……”

排山倒海的愧疚和自责瞬间将黎丹包裹，其实她早就明白，要不是老黎，她过不上这么舒适自在的生活。

她只是在舒适圈里待久了，下意识地麻痹自己不愿意去面对这个问题，如果有一天老黎不能给她托底了，她该如何自处。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她必须强大起来，活成一颗清醒而独立的树，直到枝繁叶茂，有一天能够成为自己和老黎的退路和依靠。

黎丹跟刘扬分了手，也卸载了手机和平板上一切跟学习无关的游戏和软件，全身心投入了快节奏的备考生活。

她想，明年高考，无论成绩如何，她都能坦然面对自己和老黎。

她默默给自己打气，你只管努力，一切交给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