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届“星火杯”全国高校科幻联合征文大赛初审作品：167号 | 《The Helper》|The Helper|the helper|周明|征文大赛|星火杯|爱德华|罗伯特|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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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八光分文化提供指导支持，博峰文化提供出版支持，高校科幻平台、四川大学科幻协会、武汉大学科幻协会主办，联合全国众多高校科幻社团举办的第六届“星火杯”全国高校联合征文大赛已正式启动，截稿时间为2024年5月15日。接下来将陆续推出经过初筛环节后进入初审的来稿作品，敬请关注！欢迎加入大赛官方QQ群：913029248

进入初审作品：167号

The Helper

全文约9730字

预计阅读时间27分钟

（一）

在过去的24小时内，罗伯特·温彻斯特从一名终身监禁的囚犯恢复了公民权，并取回了博士学位。出狱后他便换上防护服，飞往了地球的另一处。这一度让他梦回那个疫情肆虐的年代。

由于机舱内的全封闭环境，罗伯特花了几秒适应刺眼的阳光。这时罗伯特注意到出口楼梯下一直延伸至某个报告厅的红色地毯。

工作人员将大厅打开一道细微的缝，待两人进入后立刻封锁。随后他们被带到一间单独的房间，经过高压水枪的冲洗，才能换下这身防护服。

而后罗伯特才知晓自己是最后一个到场的。

这场会议的的规格远超罗伯特的想象，他能辨认出时任美国总统，对方只是坐在了报告厅第二排的座位上，同一排的还有时任英国首相，以及同级的亚洲人，能看出差别的至少有二十个国家。第一排坐着的人罗伯特则相当熟悉。左侧是获得过诺贝尔生物或医学奖得主埃里克·坎德尔、约翰·奥基夫、梅-布里特·莫泽和爱德华·莫泽夫妇等，右侧则是包括埃默里·伯杰、戴维德·伍德拉夫在内的他计算机领域的同僚。

发表讲话的是时任联合国秘书长的凯文·安布罗斯先生，一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下午好，温彻斯特的教授，在监狱的这些日子里过得还好吗？”

“不错，不用和人打交道。”罗伯特遗憾地笑笑，此刻他才确信自己不是被某个亿万富豪赎下的。

问候很快结束。

“此次会议有103个国家代表出席。由于电磁辐射的影响，有81个国家我们无法取得联系，此外有13个国家宣布亡国，好在上一次会议中各国达成共识国籍已经不重要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罗伯特相当后悔自己没有在监狱里好好读过报纸。从凯文的讲话中得知，2030年到2033年间，人类经历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到了战争的后期，各国开始实施报复性核打击，大量的辐射弹被投放到人口密集的城市。这也造就了现在笼罩整个地球的核阴云。

这是一场没有胜者的战争，当所有国家都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力支持战争的时候，战争被迫结束。

战争结束的2年后，也就是现在，世界人口总数已经降低到了10亿以下。由于核辐射的影响，有关专家预言未来的人均寿命将会低于33岁，总和生育率将低于0.08。由此，第一项计划诞生，该计划名为“方舟计划”，全世界将聚集剩余力量建造一座可容纳五千万人生存的城市。该城市将具备核辐射抵抗能力、核风暴监测能力、核风暴撤离能力以及一定程度的移动能力并实现资源自给自足。

第二个计划名为“天使计划”，以罗伯特为首的科学团队挑选一百个人，将他们的思维移植到计算机中。他们将成首批AI人类，也是首批理论上永生不死的人类。他们将援助人类短命的后代，就如同天使一般守护人类，直到——他们能够独自生存。而思维移植技术便是罗伯特的研究领域，原本是他被万人唾弃的根本，也是他锒铛入狱的罪责，如今这成为了拯救人类的希望。

联合国决定“天使”只能出自医生，他们将被赋予新的称呼“The Helper”。在这场惨无人道的战争中，平民的死亡率超过了84%，而医生的死亡率则接近100%。人类仅存的1200名医生仍在辐射病中饱受折磨。

周明美是罗伯特第一个接触到的中国女姓。罗伯特筛选的标准很简单，年轻且健康——增加手术成功率。筛选是秘密进行的，透过无菌室的玻璃，周明美面容消瘦，昔日乌黑的头发已尽数脱落，她的手臂渗着点点的紫色，因为体内没有白细胞，血液无法抵抗细菌而引发的溃烂，她正用那双手臂捧着一本《文化苦旅》，忘我地阅读。罗伯特选中了周明美，不仅是因为手术成功率，还是因为他在冥冥之中接近天使计划的本质。

2037年，天使计划圆满落幕，手术全部完成，100名医生在计算机中的重获新生，周明美位列其中。之后的1年内，100名Helper中有半数停止了正常的活动，是手术失败还是机体损坏已经无法考据。

2040年，剩下的29Helper被确认为手术完全成功，理论上可以永久存活。与此同时，新一项计划——“衰退计划”应运而生。为了尽可能防止技术的发展再一次毁灭人类。联合国决定将人类所有的科技封锁，并将全部人类文明的数字资料存入29位Helper的信息库中。但在罗伯特博士的极力反对下，计划最终人数确定为1人。29位Helper中有11位愿意献身衰退计划并参与了最终的审核，罗伯特也在这时第二次见到周明美。

外貌设计部的人参考了她的照片，将她还原到了34时的样子，此时她才刚刚长出皱纹，仍有一头乌黑的头发。

简历上写着：周明美曾于2022年新冠病毒肆虐期间前往印度实施救援，又于2030年赴委内瑞拉施行人道主义救援，而那时她的儿子不足1岁。

此前呼声最高的人选是欧美和韩国的几位医学教授，但在这场对话后，罗伯特就敲定了人选。

“我看见蘑菇云升起，正在户外的几万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于幸存者来说，苦难才刚刚开始，成千上万人受伤或被严重烧伤，飞射的玻璃片也成为了后续治疗的难题之一，更多的人被在瓦砾中活活窒息。整个城市一片黑暗，浓烟弥漫，街上满是横陈的死尸，‘死城’这个词很自然地浮现在我脑中。很多人找我讨水喝，我手里有一个大号的军用水壶，但我只能扭头离去，因为我知道如果给重度烧伤的人喝水他们会很快死亡。在那之后，天上降下来黑色的雨。我后来才知道上升的蘑菇云吸入了大量烟尘，与低温、潮湿的空气相结合形成核阴云，之后便降下黑色的雨水。

我们给病人采血，但拔出针管的时候，血就再也止不住了；我抚摸一个女孩的头发，一束束的发丝就落在我的手上……而这一切距离广岛那时才过去不到一个世纪。”

2040年9月12日，周明美被确定为“天使计划”的最终人选，她的思维将被克隆成十万份，被放入十万个克隆体内；她会效力于医疗、教育和法律等领域；她将获得人类出生至今所有的智慧；也将决定人类今后所学的知识。

最后被输入周明美资料库的是有关思维移植手术的全部资料。做完这件事后，周明美以人类之母的身份第二次重生。移动城市正式启航，向着核阴云稀疏的地方行进。

当周明美缓缓苏醒时，罗伯特向着人类之母深深地鞠上一躬。

“我想向您提出一个请求。”

“请讲。”声音从周明美的人造声带中发出。

“我希望您能将罗伯特·温彻斯特这个名字从您的数据库删除。”

（二）

公元2827年，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后的794年

今天风向向北，风级为2，地点为挪威，阳光正好。罗维娜在一首古罗马赞美诗中被唤醒，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歌曲。

“早安，维娜小姐。”家政助手恰好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放在桌上。

“早安，Helper。”罗维娜朝着Helper笑道。

现在的语言统一为普通话，只是其中夹杂着些无法直译的英文单词。

罗维娜今年21岁，是位棕色头发的黄皮肤女孩，祖籍已无法考证。由于工作的特殊性，她被要求独居生活。

早上8点10分，距离工作时间还有50分钟，洗漱过后罗维娜和往常一样开始享用早餐，也和往常一样因为观察Helper胸前的字母H分心。Helper被设定为34岁，在这个人均寿命51岁的年代拥有严肃和灵性两种属性。

“再不快点的话要迟到了。”Helper表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那表情不禁让维娜联想起她过世的祖母，于是维娜嘟着嘴做了个鬼脸。

“Helper，你的祖籍是哪儿？”

“中国，从这儿往东。”

“真好，我也想知道自己的祖籍在哪，你再说具体点儿。”

Helper双手叉腰：“一个叫宜宾的地方，那里有全世界最大的水电站。满意了？”

维娜饮点点头，尽最后一滴咖啡，换上简易的防护服往大门走去。

“和平。”Helper提醒道。

“和平。”罗维娜回礼。

8点20分，罗维娜离开家门，加入行色匆匆的人群。在到工作地点前她必须前往广场进行宣誓。广场的入口处分别把守了16为胸口写着S的Helper，他们会自动替进入广场的人打卡。几分钟后，广场就聚集起超过1万人。

8点29分，喧闹的广场归于寂静，所有人的目光统一投向广场中央的大屏幕。1分钟后，大屏幕亮起，Helper出现在屏幕中央。她右手握拳立于右耳，严词道：

“废土之上，阴云之下……”

“废土之上，阴云之下……”人们重复。

“当我降生于神圣方舟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为守护无核世界献身，热爱祖国，忠于同胞，遵循Helper的教诲，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愿和平与我们同在。”

每日一次。宣誓结束后，人群散去。编号S的Helper会组织迟到的人再一次进行宣誓。罗维娜注意到身边有一位小她约5岁的女孩没有离开。

“伟大的人类之母，The Helper，我志愿为守护无核世界献身，我今年就要毕业了，请保佑我成为一名纠错人……”

罗维娜勉强忍住笑意，她的工作正是一名纠错人。

9点，罗维娜穿过一条错综复杂的十字交叉拱，准时到岗打卡。办公厅采用了罗马万神殿的建筑风格，从里面看，仿佛置身蛋壳内部，球形天花板中央开了一个采光的天窗，阳光照射的地方栽着一棵巨大的阔叶海枣树。晨会之前罗维娜向主管领取了工作时才能用到的平板。

9点15分，所有人入会。到会的Helper共27位，编号从“A-001”到“Z-001”26位，以及周明美的母体。会议照例由母体发起，她是第一个作为AI存在的周明美，是所有克隆体的模板。除此之外，还有共计57位纠错人。纠错人制度由周明美创立，用来修正自身决定，同时预防Helper本人由于主观因素可能出现的错误。自成立以来，纠错人组织一直都是57人，据说是为了纪念Helper的制造者活了57岁。

Helper之间能够通过数字信号交流，但为了方便纠错人接收信息，便采用了会议这种形式。第一个汇报的是Helper P-001。

“除去个别登记人员，到场率99.7%。”

“昨天5点，有一名男孩企图翻阅方舟的外墙，在三十余米的地方便被缉拿归案，目前正在监狱内接受思想教育，经商议，这件事将不对外公布。”

罗维娜无法理解这种行为，如果失去方舟的庇护，他将会死于核风暴的袭击或者因误食放射性物质而终生患有辐射病。

“我们合理推测，”S-001替他找了个理由，“整日看着高耸的金属外墙很容易产生闭塞心理。”

这点罗维娜同意，方舟之城有一个别称“黑匣子”，就是由此而来。

而母体摇了摇头：“历史上笈多帝国和前秦帝国都有对外扩张的意图，这是当前教育体系必然会经历的阵痛，我而们需要做到防范于未然。”

随后，Helper汇报了教育、农业、建筑、体育、音乐等几个方面的情况。

“中国音乐学派和古罗马音乐学派的意见分歧仍然很大，甚至有双方学生大打出手……”

最后汇报的是Helper K-001，这是工作最为特殊的Helper职业，探索者，从方舟启航的第二年开始，母体就陆续派遣了代号为K的Helper在世界各地探索可能存在的宜居土地。目前，方舟仍能正常运作，但在逐渐接近其使用极限。

“就在昨天，我们又与三名克隆体失去了联系，代号分别为K-0117，K-0421以及K-1001。”

“让我们来为他们祈祷。”

母体抓住左右两人的一只手，其余人也照做，总计84双手在会议桌上连成一个圆环，所有人低头闭眼。

“愿和平与我们同在。”

罗维娜重点负责教育领域。今天上午他需要随机视察一所私塾。之所以称之为私塾是因为方舟城的教育始于战国时期和古希腊的水平，随后由Helper逐步解封，发展至今天，已经是南北朝和西罗马帝国的水平了。《文心雕龙》和《罗马史》被选入教材，前者被删除了《物色》等篇章。《三国演义》则被列为禁书。数学教育的起步较晚，如今学生们学习的仍是翻译后的《九章算术》。

视察的工作在“监控室”进行，她使用权限调用了Helper E-1474的视觉和听觉，通过特制的眼镜进行实时监测，据说这是改良后的VR设备。这节课，E-1474讲到《文心雕龙·知音篇》。课程刚刚进行到“凡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就已经有学生昏昏欲睡，E-1474不得已，罚了戒尺三下……

下课，E-1474和学生们作揖道别。罗维娜摘下设备，立刻像一只慵懒的猫瘫倒在了沙发上。下一秒，她收到了一项外访任务——与一名违规少年对话。

（三）

少管所，年仅16岁的杜兰特·史密斯正翘着二郎腿，面前坐着名为罗维娜的纠错人小姐。

“我想你今早没有宣誓吧。”罗维娜笑道。

“我全都告诉Helper了，你还想问什么？”杜兰特蓝色的双瞳在罗维娜身上停留一秒，随后瞥向桎梏自己的手铐。他与罗维娜之间隔着一层巨大的玻璃，在确保其身体完全脱离核辐射影响之前，他都要在此隔离。

“我是纠错人。”罗维娜说道，“我使用了权限，Helper不会知道这场对话的内容，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看到外面是什么样子。”

杜兰特将腿放回地上，身体向前倾了15度：“有啊。”

罗维娜停住了记录的手：“你为什么那么做？或者说谁指使你的？还有谁给你的工具？”

听到这话，杜兰特的眼神不怀好意起来：“我说Helper，你信吗？”

“不可能！”罗维娜突然站起身来，椅子被踢得老远。

“喔喔喔！”杜兰特露出两手掌心，“我开玩笑的……但也不全是玩笑。你知道Helper之间也有区别吗？”

罗维娜没有回答，她双手抱胸，等着杜兰特把话说完。

这一次杜兰特严肃地看着罗维娜：“Helper K-18，曾是第一代的探索者，后来退休当起了先生。她跟我讲过三国的战争，讲过奥斯曼的史诗，再往前她甚至讲过《山海经》……工具是从她那儿偷的。”

这时，罗维娜收到一则来自母体的简讯：

“所有纠错人速回本部，K-1001苏醒，我们在中国发现了幸存者的踪迹。”

不敢耽搁，罗维娜向杜兰特鞠躬道别，却引得杜兰特将手铐撤得叮当作响。

“哦对了，那是你没见过的景色！”

罗维娜将这句话记在心里，那是杜兰特最后话语。

（四）

见到K-18时，罗维娜感觉自己像是见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也许是探索者的经历风化了她的外貌，即使后期有过维护，也难以回到最初的样子。

“The Helper K-18，你违反了两项规定，一是私自更改教学内容；二是在800年前隐瞒中国仍有幸存者的事实。”

主持审判的是Helper M-14，旁听的还有另外两位Helper和57位纠错人。

“你如何解释？”M-14用语言斥责K-18，“经过推演运算，他们不是外界迁徙而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从800年前繁衍至今。”

虽然设定的年龄相同，但K-18表现出了远超对方的冷漠，M-14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对此我不做解释，但我相信，我的行动全部出自你的意志。”K-18平静地答道。

“我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和自己争论。”M-14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么，更改教学内容的事呢？”

K-18的看了一眼旁听的纠错人，她将双手平放，点着下巴思考了一番，仿佛是从尘封的箱子里翻出底部的东西，实际上，她在数据库中的操作正是如此。

“世界变了好多。我作为探索者的时间非常短暂，但也比我的母体多得多。我耗费了8年在探索人类的宜居地上，直到我的机体遭受难以承受的损坏。回来以后我便投身于教育事业。

那时候辐射的影响仍在肆虐，人类短命的像冬天的苦菊，我们不得不格外小心，来保护名为灭绝的飓风中人类最后的烛火。那时的课本选择了《论语》和《理想国》；法律的意识尚处萌芽，后来我们选用了《梭伦立法》；我们对于数学的态度向来保守，以至于100年后他们才开始接触《几何原本》。”

M-14摇了摇头：“姐妹，你想表达什么。”

K-18回敬以笑容：“也许你可以到方舟外看看。你和母体一样是活在800年前的人，”她又看向旁听的纠错人，“但他们不是……”

（五）

周明美的母体早已等候在会议室。她面前的议桌上放了三张照片，第一张是她的丈夫——李国辉；她将第二张照片贴在自己的脑门上，企图在800年的时光里挖掘点滴，那是她襁褓中的儿子——李清河；对于第三张照片，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照片上那个美国人的名字。这些是她仅存的实物，是她作为周明美所持有的物品。

“我该怎么办？”

母体有时也会疑惑，比如即使是现在她仍会提出无解的问题。

第二名Helper到场，周明美收起照片，时隔多日地降下会议室中的幕布。

当Helper和纠错人全部到场时，会议便正式开始。

1天前，代号为K-1001的Helper遭遇了核风暴的袭击，进入休眠状态。就在一个小时前，她完成自我修复成功苏醒，当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壮硕男人的背上。男人长着浓密的毛发，面部扭曲，裸露在外的皮肤密布着灼伤的痕迹。她立即意识到这是早前人类的后代。

当男人把她放下时，她看到了男人腰间的子弹袋和手枪。这条信息很快便传回了方舟城。

“枪！”恐慌瞬间在纠错人之间蔓延开来。

代表军事的Helper M-001很快分析道：“那些是俄罗斯产的武器。”

K-1001很快回复了定位功能，她识别出这里是宜昌，过去世界上拥有最大水电站的地方。在世界大战打响之前，水利工程师提前开闸防洪，意图将溃坝的损害降到最低。结果这一举措打消了敌人轰炸大坝的念头。当年教员强调的千年工程，千年之后仍能“傲立西江石壁”。

所有的Helper和纠错人同时意识到，他们一直寻找的宜居地竟出自前人类之手。随后K-1001发现这群后人在两岸的石壁上开凿出巨大的圆洞，而检查开凿的痕迹能发现炸弹的痕迹。

从悬崖下爬上来男人的两个同伙。三个人都不会说话，通过手语交流。一个男人伸出食指在K-1001面前摇晃，发现K-1001没有失明后，男人朝她比了个大拇指。之后，三人将K-1001固定在担架上，缓慢地放下。

K-1001发出求助信号，在方舟城内，母体发出了询问——是否要发起反抗，57位纠错人迅速表决，最终以52比5的比例决定静观其变。

进入圆洞之后，山体里的空间豁然开朗，照明设备无处不在。K-1001发回的影像显示，这群幸存者的后裔在电站的洞穴里开发了耕地，修复了行发电站和炼钢炉。墙壁上刻着符号，年代久远，也许是幸存者自己的文字，而后来发现的纸张更是让这一恐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K-1001被带到了封闭的房间中，这里躺着许多遭受核风暴袭击的人，在短短几分钟内他们的身体变成了紫色，行动系统也被破坏。一位同样毛发旺盛的女性走到K-1001身边，她小心地将K-1001的衣服脱去，检查她身体，Helper的身体选用了硅胶，触感和正常人无异，但和这些幸存者相比柔软了许多。辐射摧毁了人类的声带，而作为交换他们拥有更厚实的皮肤，更壮硕的身体以及更浓郁的毛发。

而在方舟城内，争论仍在继续。有人提出接触，但很快有人指出现代人类与幸存者无法交流；另一种声音是放任不管，但这个做法很快被否决。幸存者能在800年内发展到工业革命时期，那也能在200年内发明出核弹，而方舟城才到南北朝时代。

母体默不作声地听着纠错人和克隆体的辩论，这场闹剧即使是在她体内的超级计算机内也从未预演过。更关键的是她知道眼下无论提出什么样的方案，恐惧都已经埋下，对于纠错人来说出自那些枪支和炸药，而对于所有的Helper来说，那出自更为深层的东西，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地狱般的年代，又仿佛从未走出过。

“Helper M-001，25号核基地的核弹当量是多少？”惊愕和恐惧一样在一瞬加蔓延开来，无数个惊叹号从克隆体的处理器中闪过。

核弹——代表恐惧本身的单词从母体本人口中说出。今天一天带给纠错人的打击胜过过去的总和。

“两万吨，预计歼杀半径为1.4公里。”

“无法覆盖全部目标。”K-1001补充。

“足够，我们直接攻击大坝。”母体回答。

“大坝不有御核措施吗？”一个纠错人举手。

“前提是他们有三战那样的提前预警。”母体摇头，“溃坝的洪水将会涌入孔洞之中，那时他们生还的可能将微乎其微。即使幸存，他们也无法在核风暴中生存。”

“我反对！”另一位纠错人喊道，随后超过半数的纠错人举手。

片刻的沉默后，幸福的表情从母体脸上一闪而过，那一瞬间她让蒙娜丽莎黯然失色，“孩子们，我为你们感到骄傲。但人类从历史中唯一学到的教训就是从来不吸取教训，上一次他们花了80年忘记……”

“可……那纠错人的意义是什么？”一个纠错人问道。

“见证，你们将会见证一切，见证地狱、见证丑恶、见证罪孽，然后你们会成为新一代的Helper带着记忆继续随着方舟远航。”

喉咙里仿佛卡了根刺，刚刚发问的纠错人哑然跪地，所有人的内心里有一座大山轰然崩塌。

“Helper K-1001？”

“在。”

“能请你作为见证者吗？我很抱歉。”

“我的荣幸。愿和平与我们同在。”K-1001微笑着回答。

“愿和平。”

随后，母体向所有克隆体发出一道指令，除了K-1001的所有克隆体瞬间变得目光呆滞，他们耷拉下双手，停止了一切活动。下一条指令紧随其后，Helper M-001迈着僵硬的步子缓缓走向大门，一个纠错人上前阻拦，但是被轻松推开。

一分钟后所有人意识到除了见证外无事可做。

就在这时，罗维娜收到一条来自K-1001的讯息。

“您好，纠错人。在被下达待机指令前，前辈K-18曾要我找你。”

“我？”罗维娜颤抖着手。

“是的，K-18前辈认为你是个有思想的纠错人。”

“那……请问您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我不知道，我应该代表了母体的意志，但是他们给了我这个——两颗过期800年的碘片。纠错人小姐，请以你的直觉告诉我，我们真的应该走到这一步吗？”

罗维娜拿起平板敲打自己的脑壳，有什么她忽略掉的信息，一条能解释K-18行为的讯息，一条能挽救人类的讯息。她快速翻阅起周明美的资料，她的生平，她的爱好，一切与她息息相关的事情……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了这条信息上——李国辉，国家一级水利水电工程师，三峡工程建设者之一……

罗维娜太激动了，以至于她必须抓住手腕才能发出讯息。

“可否在电站里找一个名字！”

“什么？”

“李国辉！”

没有任何一条命令比这更清晰。K-1001跑出房间，快速扫描了所有刻在水泥上的符号，经分析，他们可能是这里最初的建造者的名字。最后K-1001从交错的划痕中检测出一串来自800年前的文字——李清河，李国辉与周明美之子。

当这条讯息被传回方舟城时，所有的Helper在一瞬间紊乱，他们的眼珠产生不规则抖动，那是处理器过量运作的结果。最先分析出结果的是K-18，很快，一段被K-18封藏的讯息以光速穿梭于所有的Helper中，所有的Helper都遭受了原因不明的创伤。因为没有对应的功能，他们只能对着天空大喊，撕心裂肺地喊。我们不知道那是对着远去的记忆，还是对着方舟城之上黑暗的夜空……

（六）

公元2048年，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后的15年

中国宜昌，Helper K-18恢复了视觉功能。三天前她遭遇了核风暴的袭击，被迫进入了宕机状态。苏醒时她发现身上裹着一床厚重的棉被，在她身旁，闪耀着橘红色的火光，此时的Helper并没有安装温觉系统，但火光在洞穴中画出温暖。

枕边是两颗过期了10年的碘片。紧接着恢复的是听觉功能，这帮助她发现了身后的人形生物。K-18立即向母体发送讯息，但是房间外核风暴的存在，信息全部发送失败。

这个生物身型硕大，有着扭曲的面部和浓密的毛发，不间断地发出怪叫。后来K-18明白那是在问自己能不能说话。由于第一代的Helper没有面部活动功能，声音直接从安装在喉咙的发声器发出，所以她选择了摇头。怪物点点头，然后走向了缩在房间一脚的白布。K-18这才发现，白布里过着一股瘦骨嶙峋的男孩，同样消瘦的个体还有16个，从10岁到40岁都有。K-18这才肯定这个怪物是人。

之后的几天，怪物都会披上一层简易防护服独自外出。消息从未成功发出，K-18便知道核风暴尚未结束。怪物会分给她一些罐头食品，每次她都会偷偷分给不同的人。

有一天怪物又带回来三个人，其中一个五岁的孩子问他的名字，她听见那个怪物一字一顿地说出三个字“李清河”。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机体遭到了不可逆转的损害。

自从她在新闻看到中国遭受核导弹袭击，她就一直在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乃至后来，成为Helper也是。然而此时，她的儿子就在她面前，以一个怪物的样子。

这样的核辐射下人活不过30岁。K-18忽然想起了“天使计划”，可以将思维上传的技术就在她的数据库里。当晚她一遍一遍在脑中复习着思维移植手术的流程，她要将儿子带回去，带到方舟城，她将和儿子一起成为Helper。

而核风暴停止的那天很快就到了。

那天，李清河兴奋地挥着手，大吼着让大伙跟他出去。他的手中拿着一台风向监测装置，如果发现异常，人群能尽快规避。而这时K-18也收到了从母体发回的消息。

“K-18，请汇报情况。”

K-18忽然犹豫了，虽然只是千分之一秒的迟钝，但是消息再也发不出去了。她看着李清河走在流亡的队首，背着两位垂死的人，一个女孩拿着一个风车，欢快地在他脚边边走边跳。他们往三斗坪的方向行进，天上似乎要下雪了。

K-18意识到，这群人正走向人类的另一种未来。那是一种残酷的未来，没有城墙，也没有Helper。天使计划的终极意义究竟是什么？那时的K-18也许触碰到了答案的边缘。

“机体受伤，无法继续执行任务，请求返回。”

那是她第一次撒谎，在人类命运上撒谎。

“母体收到，请求通过。K-18，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