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梅香,今年58岁,我的老家在一个山沟沟里,村子坐落在山脚下,只有几十户人家。

我家里姐弟4个,我有三个弟弟,当时大家都念书,我父亲在一个亲戚的介绍下去了县城工作,在一个铁工厂上班,属于半工半农,工资也少的可怜。

我母亲一人挣工分,家里吃饭的人口多,我们吃平均数,粮食根本不够吃,都是父亲买点粮送回家。

记得我小弟弟6岁那一年的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实在没粮了,我母亲领着6岁的小弟弟去了姥娘家借粮。

姥娘家离我们的村子大约有十几里路,中间隔着一条小河,那时候河面没有像模像样的桥,只有几根木棒搭成的简易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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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调皮,走在木棒搭的桥上的时候,一不小心一条腿踏进了河里,把鞋子给冲走了。

母亲叹口气说:“还没去你姥娘家借到粮食,你的鞋就丢了一只,真是倒霉呀。”

到了村头上,母亲不好意思回娘家借东西,让我弟弟自己去的,母亲在村头等着。

弟弟穿着一只鞋子,光着一只脚,挎着一个狗头箢子(箢子和狗头差不多大,盛不了多少东西,我们这里就叫狗头箢子),能盛三四斤面。

我有三个姨,四个舅,除了三舅在离家300里的淄博煤矿上班,另外几个姨和舅都在生产队里干活。

姥娘家里劳力多,挣工分就多,粮食吃不完,年年都能分红,再加上三舅在煤矿上班,能挣工资,经常给姥爷和姥娘寄个十元八块的,姥娘家的日子过的比我们强多了。

每次去姥娘家,姥娘总是给我们做好吃的擀油饼,还给我们煮个鸡蛋。

母亲是个要面子的人,虽然我们家穷,但是家里只要还有粮食,母亲就去石碾推小麦,用一个细箩把麸子筛出来,把细面小心地装在一口小瓦缸里。

每逢过年过节或姥娘姥爷生日,我母亲就蒸上一箢子馒头,再买上半斤猪肉,去走娘家。

我姥爷姥娘知道我们家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总是象征性的把馒头留下了两个,猪肉一点也不留,都给我们带回来了。

母亲性格要强,从来不在娘家哭穷,每当姥娘问母亲家里的粮食够吃吗?母亲总是说:“娘,你放心,饿不着我们,孩子们顿顿吃得饱饱的。”

这次母亲领着弟弟去姥娘家借粮,因为家里实在没有可吃的了。

母亲觉得没脸回娘家,她就坐在村口等着。

母亲坐在村口等了半天也没见弟弟出来,母亲就有些不放心,可是也不好意思去姥娘家。

正当母亲在姥娘家的村口徘徊的时候,突然看到姥娘背了一个口袋,领着弟弟出来了。

母亲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姥娘见了母亲就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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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娘生气地说:“哎呀,闺女啊,你和你娘怎么还玩心眼呢?我经常问你家里是不是够吃的?你总说家里有粮食,现在露馅了吧?”

“你怎么让孩子自己来家里呀?你还坐在这里等着你,这不是明摆着和娘家生分了吗?”

“谁还没有个难处啊?都是一家人,有了难处就得相互帮衬着,帮一把也就过去了。日子过得紧吧,你也不用觉得丢人,也不用愁,不是还有爹娘吗?你虽然是嫁出去的闺女,永远是我的儿女啊!”

听了姥娘的话,母亲当时就眼泪哗哗的。

那天,姥娘给我们背了一口袋豆子,还给了满满一狗头箢子面粉。

母亲把豆子拿回家以后,去换了二斤豆油,其余的豆子碾碎了,留着做豆沫吃的。

那些年,姥娘家帮衬了我们不少。

慢慢的,我那几个姨和舅也都结婚了,姥爷和姥娘两个老人在家里,挣工分少了,就没有能力帮衬我们家了。

转眼间见到了1978年夏天,我们这里几个月没有见个雨星,地瓜叶子都晒蔫了,到了秋天刨地瓜的时候,整个生产队里只收了几堆地瓜,根本不够分的。

多亏了当时生产队里种了一茬春玉米,在大旱之前收了一些玉米。

每家分了小半缸玉米,我们天天都是几乎喝玉米粥,再掺上些菜叶子,不舍得多放玉米面,那稀粥甚至能照出人影。

早上玉米糊加腌菜,中午吃个窝窝头加水煮白菜,晚上水煮山芋干。

炒菜多放几滴油,就觉得很香又好吃。

1978年冬天是我们家最艰难的时候。

爷爷身体一直不好,整天吭吭咳咳的,到了冬天爷爷生了一场病,父亲去生产队里借了20块钱给爷爷看病,我们家的日子真是雪上加霜。

过了些日子,下了一场大雪。雪停了,又开始刮大北风,冻得我们缩着脖子笼着手,那时候也没有秋衣秋裤套在里面,就是穿个空心袄空心棉裤。

那天傍晚,我们一家子都凑在锅屋里烤火取暖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闪进来,竟然是三舅来了。

母亲呼地站起来,惊讶地说:“哎呀,三弟,大老远的你怎么来了呀?”

三舅笑着说:“大姐,我请了一天假,过来看看你们,我下了车就直接过来了。”

母亲赶紧把三舅拽进锅屋,让他暖和一下,这时我们才发现三舅手里拿着一个布包。

三舅蹲在我家的灶台前,从布包里竟然拿出来了一块带骨头的猪肉。

我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块猪肉,天哪,我们家过年的时候也吃不了这么大一块猪肉。

三舅说:“大姐,大姐夫,我们矿上发了4斤猪肉,你们家孩子多,就赶紧请假给你们送来了。我知道你们家日子过得不宽裕,这块肉带了一点骨头,把这些肉煮煮熬汤给孩子们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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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三舅拿来的这一大块猪肉,我们都咽了咽唾沫。

这时我发现母亲竟然背过身去,肩膀一怂一怂地哭了。

三舅的眼圈也红了,他拍拍母亲的肩膀说:“大姐,你别难过,以后有困难的时候,你就写信告诉我,我尽量帮你们。”

那晚母亲留三舅在家里住下了,母亲把锅刷了刷之后,切了一小块肉,又放进去了一小块骨头,熬了一大锅骨头汤。

母亲让我先给爷爷奶奶送了一碗肉汤,那天晚上我们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甚至比年夜饭都要香,我们每人喝了几大碗肉汤。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三舅就起身要去赶客车回矿上,三舅说这次时间紧先不回去看姥爷和姥娘了,过几天他休班和三舅妈一起回去。

临走的时候,三舅又从他的贴身的衣袋里掏出来10块钱给了母亲。

三舅对母亲说:“大姐,有难处的时候,你一定记得给我写信,咱是一家人,不用见外。我一直记得我小时候趴在你的肩头长大的,那时候我都六七岁了,你不舍得让我走路,背着我去外村里看露天电影。”

“我小时候调皮,爹娘要教训我的时候,你总是心疼地把我护在身后,不让爹娘动我一指头,大姐,我一辈子忘不了你呢!”

三舅走了,母亲对我们说:“你们好好读书,以后有出息了可不能忘了你三舅啊,他是咱家的大恩人呢。”

三舅送来的这块肉,对我家来说就是雪中送炭,让我们的一个冬天过的香喷喷、暖暖和和的。

母亲不敢把肉放在院子里,怕被野猫给叼走了。

父亲找来了一个柳条筐子,把肉放在了柳条筐子里,高高的挂在我家的梁头上。

每隔几天,母亲切下两片肥中带瘦的肉放进锅里,熬一锅汤给我们喝。

喝了一些日子的肉汤,我们就觉得眼珠都溜滑,头发黑亮黑亮的了。

在我的记忆中,直到现在为止,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香的肉,从来没有喝过那么美味的肉汤。

后来实实行生产责任制,家户户的日子都比以前好了很多。

父亲母亲吃苦耐劳,那些年我们家里种着大田地,还种蔬菜大棚。

农忙过后,母亲在大棚里忙活,父亲就骑着自行车跟着人家去县城里干建筑,虽然辛苦,但是我们家的日子渐渐红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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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的时候我考上了师专,毕业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进入市直一所中学教书。

自从我上班以后,我家的日子就宽裕多了。

那时候我一个月的工资是68块钱,我只留下很少的生活费,其余的都交给母亲打理家用。

我大弟弟考上了中专,毕业以后在一个乡镇工作,小弟弟考了大学 ,他在省城上班。

我们家的日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们每月都给父母生活费,经常打电话嘘寒问暖,有空就回村 ,父亲母亲成了村里最幸福的老人。

一切终于苦尽甘来,我们有吃有喝,有房住,有车开,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就像我姥娘说的,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的幸福生活,比老些年的地主强多了。

三舅退休以后,回到了老家养老。

三舅家我有一个表弟,一个表妹,他们都读书有成,表弟远在上海工作,表妹在广东,他们都是大学毕业以后在大城市成家立业。

逢年过节的时候,我总是和我母亲一起去看望三舅和三舅妈。

前些年三舅的身体出了不少毛病,他有高血糖,还有高血压,每次我去看望三舅的时候,我都要嘱咐他好好注意身体,按时吃药。

三舅对我说:“外甥女啊,我可真得好好保重身体了,你表弟和表妹都不在身边,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你三舅妈年龄也大了,谁管我们呢?”

我对三舅说:“三舅你放心,你要是身体不好的时候,只要说一声,我们都会帮你的,你不用惊动表弟表妹,他们在外地离家太远了,回来一趟不方便。”

去年暑假里,(我是副高职称,55岁没有写退休申请书 ,打算60退休)晚上8点多,我突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母亲在电话里焦急地对我说:“闺女啊,你三舅家出了大事,今天下午你三舅突然摔倒了,昏迷不醒,进了重症监护室,在县医院里抢救呢,到明天的时候你要是不忙,你就回来看看你三舅吧。”

我一听当时就慌了,三舅进了重症监护室病情危险啊!

我马上对丈夫说了,丈夫说到第二天的时候陪着我一起去医院看三舅。

可是我在家里走坐不安,我不知道三舅到底怎么样了,吉凶未卜啊!

我的眼前浮现出了1978年三舅冒着严寒给我们送猪肉的情景。

1984年我刚刚读师专的时候,三舅一下子给我寄来了80块钱,让我买件新衣服穿,三舅还嘱咐我在外面上大学不能穿得破破烂烂的,那样会让人家看不起。

那时候80块钱多结实啊,三舅得攒好长时间才能攒出这些钱。

如今三舅在重症监护室里,表弟和表妹都还没有回来,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我对丈夫说,不能等到明天回去了,今晚就得马上回去看三舅。

丈夫说:“不至于这么着急吧,你们就是亲戚,明天一大早赶过去还不行吗?”

我一下子哽咽了,我留着泪告诉了丈夫当年三舅对我们家的恩情,以前我从来没对丈夫说过这些,丈夫听了以后眼圈也红了。

他点点头说,今晚咱必须回去看三舅。

市里离老家县城有200多里路,我们连夜赶回来了,重症监护室外,三舅妈坐在长椅上,手足无措地哭泣,几个亲戚也陪在哪里。

我踉踉跄跄地跑过去,三舅妈像个无助的孩子,拉着我的手说:“外甥女啊,怎么办呢?你三舅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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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慰三舅妈别难过,别慌张,有我在呢,我赶紧去找了三舅的主治医师,询问三舅的病情。

医生说三舅的病情不容乐观,要是有条件的话可以转往市医院。

我一听立马让丈夫联系他在市医院的一个同学,安排三舅转院的事,当晚医院的救护车拉着三舅风驰电掣地赶往市里。

第二天早晨,三舅家的表弟和表妹才赶回来。

到了下午三舅醒过来了,5天后三舅恢复得不错,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三舅妈告诉了三舅来市里治病的前前后后的经过,三舅拉着我的手,有些含糊不清地说:“外甥女,你救了三舅一命啊!”

我安慰三舅安心治病,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当年三舅帮我们家那么多,做人得讲良心啊!

表弟和表妹在单位里都有非常重要的工作,他们不能久留,三舅清醒以后,只在家里又待了一天就坐飞机赶回去了。

三舅住院的日子,我一直跑前跑后,当时多亏了是暑假里,我几乎天天待在医院里,晚上的时候我就让三舅妈去我们家休息,我在医院里照顾三舅。

三舅出院以后,我把三舅和三舅妈都接到了我们家里,又住了一个月,一直到我开学他们才回老家。

在我们家的时候,三舅要给我们生活费,我当场就拒绝了,我说:“三舅,咱是亲戚,更是亲人,要是给我钱那就生分了。”

如今,我的父母都已成了耄耋老人,三舅和三舅妈也早已白发苍苍,我回娘家的时候,总得过去看看三舅和三舅妈,给他们买礼物。

做人得有感恩之心,我觉得怎么孝敬三舅都远远不够,比不上当年他对我们家的帮助。

说实话,那些年日子过得虽然艰难,但是亲情就像一束耀眼的光芒,照耀了灰暗的天空,也温了贫瘠的日子。

唯有努力,唯有珍惜,唯有感恩,我们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