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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西》和《奴隶》是米开朗基罗雕塑中最普遍地知名的作品。

一世纪以前,唐那太罗为翡冷翠钟楼造先知者像。他完全忘掉先知者的传统形式,而用写实方法以当时的生人作为模型,先知者像于他竟变成真人的肖像:《祖孔》即是一个显著的例。那时候,唐那太罗所认为美的,只是个人表情的美。

然而米开朗基罗的美的观念全然不同。多少年来,自西斯汀天顶画起,他一直在幻想那把神明的意志融合在人体中间的工作。他所憧憬的,是超人的力,无边的广大,他在白石与画布上作他的史诗。

唐那太罗觉得传统足以妨害他的天才,他要表白个人;米开朗基罗却正要抓住传统,撷取传统中最深奥的意义,用自己的内心去体验,再在雕塑上唱出他的《 神曲》。

在此, 米开朗基罗成为雕塑上的「 但丁」了。大卫(Louis David)为拿破仑作某一幅描写他的战役的画时,曾要求拿破仑装扮成他在图中应有的姿势,拿破仑答道:「亚历山大何尝在阿佩莱斯(Apelles,公元前四世纪时的希腊名画家)面前装扮过?

伟人的像,断没有人会问它肖似与否,只要其中存在着伟大的心灵就够!这正是四百年前米开朗基罗的口吻。他从来不愿在他的艺术品中搀入些什么肖像的成分,他只要雕像中有伟人的气息。

介乎神人间的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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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西(Moise,又作Mosché)是先知中最伟大的一个。他是犹太人中最高的领袖,他是战士、政治家、诗人、道德家、史家、希伯来人的立法者。他会亲自和上帝接谈,受他的启示,领导希伯来民族从埃及迁徙到巴勒斯坦,解脱他们的奴隶生活。

他经过红海的时候,水也没有了,渡海如履平地;他途遇高山,高山让出一条大路。《圣经》上的记载和种种传说,都把摩西当作是人类中最受神的恩宠的先知。

这样一个摩西,米开朗基罗用壮年来表现。因为青年是代表尚未成熟的年龄,老年是衰颓的时期,只有壮年才能为整个民族的领袖,为上帝的意志作宣导使。

波提切利在西斯汀礼拜堂的壁上,也曾把摩西的生涯当作题材,那是一个清新多姿的美少年;十九世纪法国浪漫派诗人维尼(Alfred Vigny)歌咏暮年的摩西,孤寂地脱离人群;米开朗基罗描绘的摩西,则是介乎神人间的超人。同一个题材,三种不同的表现,正代表三种不同的精神。

摩西的态度是一个领袖的神气。头威严地竖直着,奕奕有神的目光,曲着的右腿,宛如要举足站起的模样。牙齿咬紧着,像要吞噬什么东西。

许多批评家争着猜测艺术家所表现的是摩西生涯中哪一阶段,然而他们的辩论对于我们无甚裨益。摩西头上的角,亦是成为博学的艺术史家争辩不休的对象。在拉丁文中,角(Cornu)在某种意义上是「力」的象征,也许就因为这缘故,米氏采取这小枝节使摩西态度更为奇特、怪异、粗野。

眼睛又大又美,固定着直望着,射出火焰似的光。头发很短,如西斯汀天顶上的人物一样;胡须如浪花般直垂下来,长得要把手去支拂。

臂与手像是老人的:血管突得很显明;但他的手,长长的,美丽的,和唐那太罗的绝然异样。巨大的双膝似乎与身体其他各部不相调和,是从埃及到巴勒斯坦到处奔波的膝与腿。它们占据全身面积的四分之一。

这样一个摩西。他的人格表露得如是强烈,令人把在像上所表现的艺术都忘了。但,安放这像的位置很坏,我们只能从正面看;照米氏的意思,应该是放在离地四公尺的高度,三方面都看得见的地位,那么,若干刺目的处所(因为现在的地位,使观众离得很近),因为距离较远之故,可以隐灭。

他的衣服,如在米氏其他作品中一样,纯粹是一种假想的;它的存在不是为了写实,而是适应造型上衬托的需要。因了这些衣褶,腿部的力量更加显著;雕像下部的体积亦随之加增,使全体的基础愈形坚固。

末了,我们还得注意,《摩西》大体的动作是非常简单的:这是义大利文艺复兴盛期翡冷翠派艺术的特色,亦是罗马雕刻的作风,即明白与简洁。 《奴隶》是与《摩西》同时代的作品。

永远无法用在坟墓里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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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后,尤里乌斯二世的坟墓终于造成了,没有办法应用这两座《奴隶》。米氏把它们送给一个义大利的革命家,他随后亡命到法国的时候,亦一起带到了巴黎。后来不知怎样,又落到蒙莫朗西公爵手里。

1632年,蒙莫朗西送给路易十四朝的权相黎塞留(Richelieu)。整个十八世纪,它们就站在黎氏的花园里,法国大革命后,才被运到罗浮宫,一直到今日。

这些雕刻原来有两种意义。我们在上面讲过,它们是代表自由艺术因了教皇尤里乌斯二世的薨逝,亦成了死的俘虏。此外,它们还有一种造型的作用,因为它们是底层柱头的装饰。

一个奴隶是正面的,因为它是正面柱头上的装饰;一个奴隶是侧面的,因为它是两旁柱头上的。既然它们的作用是建筑装饰,所以它们的动作亦是自下而上的、高度的。

在这件作品上,因为全身肌肉的拘挛,更充分显出光暗的游戏。

末了,我们还要提醒一句:米开朗基罗是一个诗人,是一个苦闷的诗人。他一生轮流供多少教皇与诸侯们差遣,然而他毕生完成的事业除了西斯汀礼拜堂以外,其余都是些才开端了的作品。

尤里乌斯二世的坟墓是米开朗基罗全生涯想望着的美梦,然而结果,只在艺人的心上,留下千古的遗憾。他不能够完成他的计画,这对于他的自尊心和好大心是一个极大的创伤。

他和尤里乌斯二世在性格上固然各不相让,但究竟是知己,他不能替他完了心愿,亦是一桩责备良心的痛苦。在这样一种悲剧的失望中,米氏给我们留下一尊《摩西》与两座《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