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军法、联合法、联兵法为我们提供了在地理空间、地形空间、武器性能空间创造有利战场态势的方法套路。但指挥员要想在实战过程中运用好这些方法套路,还需要懂得一些基本原则——作战指导原则。南宋名将岳飞就曾说“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岳飞所说的“阵”就相当于战略战术所规定的方法套路;他所说的“妙”就是运用原则。

中国传统的兵家学者都十分重视指导原则。在第七章中,笔者将孙武的作战指导原则总结为“知”“因”“致”。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文中明确提出了“主动性、灵活性、计划性”三大指导原则。不同于中国军事理论家很早就提出了众多规范性的指导原则,西方军事理论界似乎就缺乏如岳飞所说的“阵”与“妙”之间的差别。克劳塞维茨是西方古代和近代军事理论的集大成者,他认为“有两个主要原则贯穿于整个战争计划之中”,一是“尽可能集中地行动”;二是“尽可能迅速地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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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就进攻和防御分别提出了诸多一般原则。如战术进攻的一般原则有:力求用巨大优势的兵力攻击敌人阵地的一点;主要攻击应该指向敌人的一翼;即使兵力很大,也只能选择一点作为主要攻击目标;用主力攻击敌人的翼侧时,应该力求对敌人进行向心攻击,等等。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担任协约国联军总司令的法国元帅福煦也提出了三条战争原则:一是节约兵力,二是行动自由,三是安全。一战之后,美国陆军则提出了九大战争原则:目标、进攻、集中、节约兵力、机动、统一指挥、安全、突然、简单。

如果严格按照方法套路与指导原则的差别来说,以上众位先贤所提出的指导原则、一般原则、战争原则中,很多与联军法、联合法、联兵法的方法套路有重复。如孙武的“知”可归于联兵法八种行动中的“情报胜”范畴;克劳塞维茨提出的“集中地行动”、福煦的“节约兵力”实质可归于战术的“弩势”中之“实势”范畴;克劳塞维茨的“迅速地行动”则可归于战术的“节势”范畴。福煦提出的“安全”可归于联兵法八种行动中的“抗御胜”范畴。而美军的九大原则,更是将指导原则与方法套路相混杂。不过,中国古代也有这种现象。明末揭暄所著的《兵经百言》,将中国古代军事思想概括为一百个字条。这一百个不分方法与原则的字条,就是西方人所说的作战原则或战争原则。

只有毛泽东提出的三条原则全部是对作战指导的原则性要求。因此,为了将指导原则与战术的方法套路有个较清醒的区分,笔者将在毛泽东三条原则的基础上,提出信息化战争的作战指导原则。

我们都知道,热兵器战争的制胜规律是空间火力效能优胜律,信息化战争的制胜规律是时间信火效能聚优胜律。不论是热兵器战争还是信息化战争,要想赢得胜利都必须在战场上运用战术以创造对己有利的作战效能优势。但两个优势是有差别的。传统战争的制胜优势是空间火力优势,信息化战争的制胜优势是时间信火优势。因此,传统战争的战术与信息化战争的战术具有很大的相通性,也必然有一定的差别性。相通性主要体现在:两类战争创造战场优势的过程都可归结为创造有利于己的掎势、控势、弩势和节势的全过程。差别性主要体现在:创造热兵器战争战场优势时,可以把掎势、控势、弩势、节势分开来,先后一个一个地进行创造;创造信息化战争战场优势时,则需要将掎势、控势、弩势、节势尽量同时创造、同步完成,甚至还需要将战力的形势、地缘的衡势也同步考虑。

由于传统战争的各个势可以分开来,一个一个地创造,因此,对作战指导而言,指挥员只要充分掌握战场情况,就可以积极主动地调动引导敌人,一步步地创造各个优势而胜敌。掌握情况、积极主动调动敌人就成为传统战争作战指导的核心。这就是《孙子兵法》中的“知”和“致”。笔者称之为“知致之胜”。

信息化战争之所以要同步创造各个优“势”,是由于势均力敌的对手都具有很强的战场侦察能力,能够很快发现战场态势变化,并快速调整转移中程、远程信火力进行支援和集聚效能,从而改变某一地区的信火效能对比态势。因此,能否迅速采取有效措施以应对敌我战场态势的快速变化——即“快速应变”,就成为作战指导的核心。对应于传统战争的“知致之胜”,笔者称之为“快应之胜”。而要做到“快速应变”,就要遵循积极主动、周密计划、坚定沉着、灵活指挥等四项基本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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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积极主动

古今中外的优秀将领都高度重视战争主动权问题。孙武特别强调“致人而不致于人”,甚至用《军争篇》一整篇来阐述化被动为主动的措施。毛泽东虽然在政治上强调后发制人,但将“主动性”放在三大指导原则之首,更是在实践中将“化被动为主动”演绎得活灵活现。未来强敌可能发起的制衡性战争,决定了我在整个战争的战略态势上处于一种被动状态。同时,在敌我力量对比上,虽然总体上呈现相对均势,但我仍处于相对均势中的劣势一方,在力量使用上也存在被动性。

然而,我有近土作战的优势。相对均势和近土作战,使我们完全具备了化被动为主动、转劣势为优势的基础和条件。因此,我们要积极克服不利因素带来的困难,充分发挥有利因素提供的便利,努力争取战争的主动权,特别是要争取局部时间战场的主动权。一要观念上主动。要正视强敌在战略和总体力量上的优势,以及战争经验丰富的长处,积极发扬孙武“军争”思想和毛泽东化被动为主动的成功经验,牢固树立“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的观念,力争通过创造局部时间效能优势而破敌体系,歼敌实力,快速有序地扭转力量被动局面。

二要战机上主动。要及时了解国际局势发展趋势,适时把握住有利的战略机遇;及时发现和紧紧抓住敌人作战力量部署调整的间隙、力量系统的漏洞和故障等有利时机,快速应变,适时发起“我打我的”作战行动,以坚毅果断迅速地行动达成既定目标。三要调敌上主动。要广泛采取网络欺诈、电子欺骗、战术欺骗等各种措施,持续影响和误导敌人,造成敌判断失误,“调动”敌人按我方意图行动,“配合”我进行作战部署,为我歼敌创造有利态势。

二、周密计划

孙武特别强调战略筹划——“庙算”,但对战术行动的计划则很少,多是因敌而变、因势而变。克劳塞维茨则高度重视战争计划,《战争论》的最后一篇就是“战争计划”。毛泽东则将“计划性”作为其三大指挥原则之一。

普鲁士元帅毛奇认为,拿破仑缺少完整的战争体系,凭着个人的筹划和决心指挥作战;这种情况在十九世纪中叶以后更大规模的战争中是无法达到的。如果从战争史的角度来理解毛奇的观点,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个趋势:战争规模越大、作战行动越复杂,对战争计划的要求就越高。古代战争主要是地面战争,作战样式是军阵对抗。指挥员一眼就可以看到全战场,因此可以临机决断进行指挥。随着战争规模越来越大,战场范围越来越广,参战军种、兵种越来越多,战场态势变化越来越频繁多样,指挥员临阵指挥控制已经变得不可能,不得不依靠战前计划来统一各部力量的行动。于是计划性就越来越突出来。正因如此,毛奇才创立了大规模的总参谋部体制以应对战争计划和控制战争实施的需要。

在信息化条件下,战争规模虽然不一定比第一次、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规模大,但参战的军兵种繁多,战场空间涉及陆、海、空、天四大空间,作战效能涉及核、网、电、火四个领域,复杂程度可谓空前。而且,战场侦察能力强,武器装备机动速度快,信息传输实时,导致战场情况多变,作战节奏非常快。这些都决定了作战计划的重要性空前突出。

未来强敌可能发起的制衡性战争,双方参战力量总体旗鼓相当,都具有强大的战场侦察、通信联络、快速机动、火力打击的能力。双方军队的任何一个作战部署和调整都有可能被敌掌握,都必然招致对应的反击行动。因此,在敌反击行动之前快速达成预定目标,或者在敌做出反应之后能够迅速做出有效的再反应就显得尤为重要。而要在敌反击行动之前组织诸多力量共同达成预定目标,以及在敌做出反应之后迅速再反应,都需要战前的周密计划和密切协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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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要关照全局。为了世界的和平与发展,我在被迫参加战事时,都力争要将战事控制在特定规模,绝不能把战事无限扩大。因此,必须围绕全局目标来规划局部的作战行动。不论是战局、还是战役、战斗,都要处理好全局和局部的关系。对战局而言,政治外交的目标是全局;对战役而言,战局就是全局;对战斗而言,战役就是全局。因此,要按照从上到下的顺序,围绕实现全局性目标来制定各层级的行动计划。绝不能只顾及局部的胜利而影响全局目标的实现。

二是多作预案。要针对战场情况变化多端的情况,围绕全局目标的实现,从技术、战术等细微处着手,进行多种情况的设想,多作行动预案。要特别针对敌应激反应后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做好快速处置措施的计划,确保能够应对得当。三要强化协同演练。要充分利用现代战争模拟系统,对所有计划方案进行模拟演练验证;要组织相关任务单位和关键作战人员按方案进行协同演练,确保每个重要岗位人员都能够熟练掌握各种计划方案,都能相互配合到位,都能根据总体目标对意外情况进行及时正确应对。

三、坚定沉着

传统战争中,由于通联手段有限,上下级之间的信息交流受到很大限制。下级指挥员为了有效指挥所属部队贯彻自己的意图,通常不到作战最后取胜或遇到难以克服的挫折甚至失败,都不太愿意随时将战场情况主动通报给上级指挥员。因此,上级指挥员能够接收到的战场信息总体是有限的,对战场激烈程度、战况发展演变很难及时把握。因此上级指挥员在进行组织指挥时,就特别强调要坚定沉着,不到万不得已时都会放开手脚让下级指挥员和所属部队按既定计划行事。加上传统战争中人员士气因素对作战效能有着重大影响,部队士气高昂就可以克服困难,化坎坷为通途,从而取得胜利。因此,当战事进展不顺或受到挫折时,指挥员通常会以“胜利往往在于再坚持一会儿”来安慰自己,继续坚定沉着地按照既定决心和计划执行。

在信息化战争中,网络化、可视化的指挥通联手段,使战场情况可以实时、直观地呈现在各级指挥员的面前。美军击毙本·拉登的作战行动中,奥巴马总统就带着一众高级官员实时观看了行动的全过程。在这种情况下,各种好消息、坏消息、不好不坏消息都会向指挥员扑面而来。相反,当己方通信系统受到敌人的干扰时,又有可能一点消息都接收不到。因此,信息化战场上,指挥员获知战场信息将呈现出汹涌而至和茫然无知的两极分化状态。而且,信息化战场上,部队的勇敢顽强因素对作战效能的影响有限。所以,传统的“再坚持一下”的坚定沉着基本上没有更大作用。此时,指挥员的坚定沉着将主要体现在从大量战场信息中把握发展趋势的能力上。

一要冷静观察。在保持对胜利的必要信心和意志基础上,坚决克服盲目自信和畏敌怯战,要始终保持智者的沉稳和睿智,随时冷静观察和分析战场情况,既不为好消息而左右情绪和思维,也不为坏消息而影响应对能力。二要关注关节。要根据既定作战计划,围绕关键力量、关键行动、关键目标和关键节点,从扑面而来的战场信息中迅速捕捉决定和影响战事发展趋势的重要信息,拨繁就简,把握整体趋势。三要果断转换。在其他行动的失利尚不足危及关键行动,以及关键行动能够有效带动整个战事发展的情况下,要坚定地按照既定的计划执行;当关键行动失利,以及其他行动的成功不足以带动整个战事时,要坚决果断地按照预先应对方案调整作战部署,及时扭转战场不利局面,争取最大胜利或将损失降到最低点。

四、灵活指挥

“灵活”可以说是作战指导的灵魂。孙武强调“因利而制权”“因敌而制胜”,其中的 “因”就是要根据战场情况而灵活应对。毛泽东也特别强调作战指导的“灵活性”。克劳塞维茨认为“在战略这个棋盘上,是不存在诡诈和狡猾所不可缺少的灵活性”。从这句话可以看到,克劳塞维茨虽然不怎么认可“诡诈”,但对战略的灵活性还是高度关注的。

为了维护世界和平,核大国之间的战争必须超级控制规模和进程,绝不能无底线运用各种战争手段,从而导致相互毁灭的核战争出现。而且,双方都是陆海空多军兵种力量参战,运用火力杀伤、电子对抗、网络攻击等多种手段进行对抗,需要将多种力量和手段联合到一起,以形成对敌作战效能优势。对信息化战争规模的超级控制,以及众多力量的联合一致行动,都需要高度集中指挥和控制。没有集中统一的指挥控制,就难以形成合力,难以集聚作战效能,就难以控制战争规模。

而且,信息化的指挥通联系统为集中统一指挥提供了装备设施条件,甚至可以保障战略指挥员直接指挥战场上的一个单兵。然而,相对均势的信息化战争中,战场具有相对的双向透明性。一方的作战部署、部署调整都可能会被敌及时发现,并召至敌人的应变行动。在广阔的战场,当发生大量的意料之外情况时,集中统一指挥是不可能应付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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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强调集中指挥、层级指挥的基础上,要灵活采取分散指挥、任务指挥等方式来应对多变的信息化战场。对主要作战方向、关键作战行动,和作战方向的重大调整、作战阶段的转换、重要作战行动的协调,以及对能直接影响作战进程的兵力兵器,如远程武器,担负机动任务的力量,都要实施集中指挥,甚至越级指挥。对非主要作战方向、非关键作战行动,则实施分散指挥,由其他指挥员进行指挥控制,主要指挥员适时进行任务式指导。

对战场上众多意料之外的情况,一线指挥员和作战人员来不及请示报告,或者因通信干扰而无法请求报告时,要实施任务指挥,即围绕既定的任务目标和事先明确的处置原则,由一线指挥员和作战人员进行随机处置。总之,通过灵活运用集中指挥、分散指挥和任务指挥等方式,确保能够有效组织所有参战力量,成功应对各种复杂情况,集聚作战效能优势,赢得战争的胜利。

——摘录自《变局·谋节——新制胜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