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国强,出生在五十年代末。

我们的小村子坐落在陕北高原的一个山坳里,村子不大,土地贫瘠,庄稼收成很少。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简单而艰辛的生活。

我有兄弟姊妹四个,我在家里排行老三。父亲是北京知青,1968年高中毕业后响应号召,到陕北东川县玉林大队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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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姑娘,从小父母双亡,由外公一手拉扯大。

那是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大人们忙于劳作,孩子们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裳,常常饥一顿饱一顿。尽管生活清贫,但乡亲们之间充满了真情实意。

逢年过节,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总能收到邻居送来的饽饽和麻花。虽然分量不多,但那份朴素的爱意,让人感动不已。

父亲插队的日子很苦。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干活,晚上回来还要开会学习。

但父亲从不叫苦,他总是笑呵呵地对我们说,吃点苦没什么,谁年轻的时候没吃过苦啊。

父亲年轻时英俊潇洒,加上学识渊博,想和他处对象的姑娘有好几个。可父亲最终选择了我的母亲。

母亲长得不算出众,性格内向,说话轻声细语,右耳还有点背。但她为人善良,心地纯朴,父亲很是欣赏她的这些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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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婚事还要从母亲给知青们做饭说起。1970年,母亲被生产队安排到知青灶上帮工。母亲做事麻利,饭菜虽然简单,但总是热乎可口。

母亲不善言辞,除了问候一声早,就埋头干活,很少和人说话。

起初,有人以为母亲是个哑巴。背后还嘀咕,说话大声点,装听不见,存心让人多说一遍。

母亲知道后没说什么,可第二天,谁要是敢在她跟前大声喧哗,她就冷不丁甩那人一个大耳刮子。久而久之,大家才知道,母亲是个要强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母亲越是沉默寡言,父亲越想走近她的内心世界。

只要一有空,父亲就主动帮母亲做这做那,挑水砍柴样样不落。

寒冬腊月,父亲宁可自己冻得瑟瑟发抖,也要把棉袄脱下来给母亲披上。

其他知青看在眼里,羡慕在心头,都说母亲好福气,找着了一个贴心的好对象。就连我那严苛古板的外公,也夸父亲是个踏实能干的小伙。

然而,好景不长,母亲的家庭突遭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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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春,外婆查出了肝癌晚期。为给外婆治病,外公东挪西借,变卖了家中值钱的物什。

可外婆最终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外婆去世后,家中欠了一屁股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那年春节,父亲硬是塞给外公两百块钱,说是给母亲做新棉袄的。

外公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心里感激不尽。

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1974年夏天,父亲在山上放羊时不慎摔下山崖,当场晕了过去。

村民们把父亲背回家里,母亲吓得魂飞魄散,连夜把父亲送到县医院。

整整一个月,母亲寸步不离地守在父亲床前,端茶递水,喂药换药。父亲醒来后,看到母亲憔悴的面容和通红的双眼,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爱意。

他拉着母亲的手说,等他伤好了,就去提亲。

然而,时局突变,1977年恢复高考,父亲看到了回城的希望。

他发誓一定要过上那个考试,离开农村,去建设社会主义。

母亲虽然舍不得父亲离开,但还是选择默默支持父亲的理想。

父亲废寝忘食地复习,第一年落榜,第二年又落榜。

就在父亲即将灰心丧气之时,母亲安慰父亲说,就算考不上大学,咱们照样可以在农村过好日子。父亲听了连连点头,暗下决心不再回城。

1978年春节,父亲向母亲求了婚。婚礼选在农历正月十五,外公宰了两只羊,请来村里的亲朋好友。

母亲穿上父亲送的大红棉袄,羞答答地站在父亲身旁。

大伙儿纷纷夸父母般配,是天作之合。那夜,爆竹声中,我看到父亲紧紧搂着母亲的肩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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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第二年,我出生了,咿呀学语的我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欢声笑语。

听父母说,我小时候特别淘气,总爱趁大人不注意,偷偷跑出去玩。有一次,我不小心滚进了粪坑,浑身臭烘烘的,把外公吓坏了。

外公抱着我直叫唤,从此更加疼爱我,寸步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

1979年,家里的情况有所好转。父亲在县城煤矿找到了一份工作。

尽管工资不高,但每个月总算有了一点现金收入。父亲省吃俭用,存了一年的工资,给母亲买了一台缝纫机。

母亲白天要下地干活,晚上回来,就开始帮人缝缝补补。

渐渐地,母亲小有名气,大家都说她手巧,做的衣服比城里卖的还精致。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1985年,父亲在煤矿发生意外,半边身子被埋在煤堆下,送医院时已经回天乏术。

父亲走后,小小的家一下子陷入了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连做针线活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看家中就要揭不开锅,爷爷奶奶提出要接我去北京。

外公断然拒绝,说城里虽然生活条件好,但他舍不得我离开。外公的话让我很感动,我暗自发誓,一定要努力学习,长大后考上大学,光宗耀祖。

老天爷对我们这个家族并不宽容。

1990年,母亲因积劳成疾,抱憾离世。

得知噩耗的那一刻,我瞬间泪如雨下。我的泪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襟,眼泪再多,也换不回母亲的生命。

望着母亲青灰色的脸庞,我的心仿佛被撕成了两半。

从此,世上只剩下我和外公相依为命。

和外公相处的日子,是我童年记忆中最快乐也是最艰难的时光。

外公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每天都要去地里干活,回到家又要给我做饭。随着我年龄的增长,生活和学习的开支也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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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虽然手艺不错,可毕竟年事已高,再也干不动过去那样繁重的农活。

为了多挣钱,外公经常通宵达旦地在家做木工活。

外公做的家具别具一格,很受城里人的青睐。每逢赶集的日子,外公就让我拉着独轮车,把家具拉到县城去卖。

天刚蒙蒙亮,我和外公就出了门。山路崎岖,独轮车颠簸难行。我使出吃奶的劲,双手扶稳车把,生怕货物翻下山崖。

到了县城,我们一等就是大半天。外公总是等到日落西山,才恋恋不舍地收摊。回家的路上,我看着外公佝偻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多么希望快点长大,能分担外公的重担啊。

我是个懂事的孩子,从不让外公为我操心。无数个夜晚,我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我不想让外公看到,怕他伤心。

我明白,唯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我发奋读书,经常学到深更半夜。1997年,我以全县文科第一的好成绩,被北京大学录取。

看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外公哭了,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外公流泪。

我没有去北大,而是选择了离家近一些的兰州大学。我打算周末回家看看外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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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四年,我几乎把所有的假期都献给了外公。我给外公买营养品,给他做可口的饭菜,陪他聊天解闷。

看着外公慈祥的笑容,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幸还是降临了。大学毕业的前两个月,外公病倒了。医生诊断是肝癌晚期,最多只能活半年。

我呆若木鸡,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为了让外公吃好一点,我四处借钱,东拼西凑了一些药费,整天守候在外公身旁。临终前,外公握着我的手说,他这一辈子,最知足的事就是看着我长大成人。

说完,外公合上了眼睛,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

外公走后,我萌生了回村教书的念头。

母校知道我的情况,破格录用了我。我整理了外公的遗物,又回到了记忆中的小村庄。

对很多人来说,这里是个穷乡僻壤,但对我来说,这里承载了太多回忆。我经常去外公的墓前坐着,仿佛他老人家从未离开。

如今,我已在村小教了十几年书。尽管城里的同学三番五次劝我回去,说那里工资待遇更好,但我心意已决,不想再离开这片土地。

每当想起外公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的眼眶就湿润了。外公对我的恩情,大于天,重于山,是我今生永远也还不清的。

生命被爱点亮,留在心上的,终究都是惦念和牵挂。

外公用他朴素无华的爱,护佑着我成长。我也将用自己的方式,延续着他对这片土地的眷恋。黄土高坡,川流不息,一如外公宽广博大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