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增加可阅读性,本文部分情节做了艺术化加工,请注意甄别。

我的老家在湖南益阳的农村,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分人,如今85岁的他们,一直生活在老家,有大哥和几个姐姐陪伴,老年生活相当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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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有两兄弟,父亲是弟弟,我还有个伯父。

只是自从伯父在2017年年去世之后,到今年7年的时间里,婶娘和堂弟竟然先后也去世,留下老宅就成了无主之屋。

按照我们地方的风俗,我和大哥作为侄子,祖宗传承下来的老宅就由我们处理了。

因为我已经在广东安家的缘故,村上的干部年初开始就不断打电话给我,让我回去处理一下那个老宅子。不得已,五一假期反正也要回去探望老父母,顺带就把伯父的老屋处理好。

其实也就是村上祖上的乡亲们聚到现场指点一番,像这种情况,虽然说无主之产属于集体,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来要分走。

乡亲们倒都在催促我们兄弟,早点拆掉旧屋,哪怕不建房子就留个坪也好点,免得哪天塌下来伤到人。留个坪的话,年关时间还能停个车。

既然作出了拆除的决定,叫来挖机不到半天就处理好了,眼见得伯父留下的小院子一点点消失,我的心情突然就沉重起来……

伯父比我父亲大两岁,他们两兄弟从小关系就不错。不过,相比我父亲的墨守成规来说,伯父的性子和见识都要远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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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四十年代初期的人,长大后正赶上如火如荼的国家建设。我父亲选择耕田挖土,顺带学了点记账和财务方面的事,后来就成了村上的会计,甚至还去公社上了十来年的班。

伯父就显得有点不安分了,体格也比我父亲这个弟弟要强大,十一二岁开始,就跟着湾里的老中医学了五年徒弟。到十五六岁时,伯父就是地方有名的“大力古”。

17岁那年,大伯一声不吭参了军去了南方,因为体格好还有学过医的经历,在部队混得风生水起。

眼见得就要提干的时候,在政审时却被卡了壳,奶奶的娘家成分不好,大伯的前程戛然而止,一气之下就退伍回到了老家。

因为自己的前途被舅舅的成分影响了,大伯对他外婆家颇有微词,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舅舅的家了。

意气用事回到老家的大伯,自己并没有就此消沉,因为在部队入了党,回到老家后就成了支部成员。

刚好那些年农村大搞基本建设,叔叔几乎全身心扑到了上面。短短两三年,就把我们大队的面貌焕然一新,成了公社有名的好集体。

因为这份功劳,大伯得到了党员们的一致推举,成了我们公社最年轻的支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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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大伯结婚了,伯娘是邻村人,读过几年书,嫁过来之后就成了我们村的民办教师。

到这个时候,大伯的人生其实已经比别人要光彩很多了,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就当上了大队支书,妻子也是脱产的老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但回到老家的大伯,命运却似乎为了弥补他在部队提干受挫的委屈,人生依旧势不可挡。

当了支书的大伯,继续带着乡亲们大搞集体经济,先后建设了桔园茶园,连荒芜了好几代人的山头也成了林场,到我们开始懂事的时候,我们大队还买下了全县第一台大队公有的解放车。

因为这些政绩,包产到户,公社变乡、大队变村的81年,大伯从一个村的支书,竟然在第一次人代会上选举成了乡长,爆了一个巨大的冷门。

我至今一直认为,大伯真正的人生转变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的。反正从这之后,大伯的仕途几乎一帆风顺,从乡长到书记,再到后来调到县里当局长,更后来调去了邻县干了几年。

到我中专毕业的那一年,大伯已经是邻县的书记,已经是我们村里的第一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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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伯娘一直都在老家教书,只是也从民办教师成了正式老师,后来退休的时候,还成了高级教师。

大伯当了书记,并没有把伯娘和堂哥接到城里去,她们母子一直留在老家,我和堂哥的学业,也一直是交集在一起的。

从小到大,堂哥的成绩就不如我,每一次大伯回到老家,都会拉着我们兄弟俩问问学习情况,当然也免不了对我的赞赏,期待我能考大学。

但我家里的情况也决定了我的思维,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初中毕业就考中专,能省去三年的时间帮父母赚钱。

我是87年考上的地区农校,当时比我大一岁的堂哥,却读了高中,等我农校毕业时,堂哥刚好考上了大学。

我们堂兄弟这一代人里,只有我和堂哥算是“读书人”,我这个侄子和大伯的交集也多一些。其实父母更希望我去读师范,再不就是卫校,毕业后一般都能回老家当老师或者医生。

但我心里有个不好说的想法,那就是读农校的话,将来就更大的机会当干部,有大伯这棵大树在,还愁找不到好的单位不成?

但大伯的反应让我措手不及,三年的农校很快就过去了,我马上就要毕业分配。如果自己不能找到好的接收单位,去向就只有一个,回本县的农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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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大伯,希望他能帮我说句话,在他的县里随便安排一份体面点的工作。

但我看似不高的要求,一口就被大伯拒绝了。

他告诉我,你的要求自己确实能做到,但要是开了你这个口子,那下属们这么做自己管不管?反正你有一份正式工作,还是服从组织安排吧。

我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这个话题只和大伯说了一次。虽然被拒绝了,但心里一直在天真地认为,大伯不会坐视不管的,背地里还是会给我出力。

但拿到派遣证的时候我才明白,大伯是那么说的,也确实是那么做的。

我被分到了我们自己县里的一个偏僻镇农技站,除了有个干部编制之外,成了一个四六不靠的闲人。

那段时间里,我心里非常的郁闷,甚至也经常埋怨大伯的不近情理。

但埋怨归埋怨,自己的人生还得自己走下去。我到底是个不甘沉寂的人,在农技站的两年多里,一直在寻找跳出去的机会。

后来到了91年,在同学的介绍下南下广东,开始了一份崭新的人生。

堂哥后来考上了一所二本大学,毕业后回到了我们自己县里的一所普通高中教书,也未能在大伯所在的县里找个好工作。

当然,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的大伯虽然还没有退休,却已经从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了。用他自己的话说,自己的话也不大好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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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堂哥的人生,或者说我家和大伯一家的人生,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彻底发生了改变。

堂哥身上完美继承了大伯的那种不服输性格,虽然分配在普通高中,却一直在寻找机会更上一层楼。

那几年市里陆续出现了几所民办高中,堂哥就毅然办理了停薪留职“下海”,工资和收益大步前进,只是工作的辛苦程度也大了几倍。

堂哥并没有止步于此,在市里打了几年基础后,最终被省城的一所高中聘用,也就彻底辞去了老家的编制。

那些年里,我们俩每次碰面都会说笑,堂哥也会自嘲地和我说:我们兄弟都是一样的打工人。

2001年,大伯退休回到了老家,婶娘早几年就退休了,两老拿着不菲的退休金,住在老家的租屋里,确实过了好几年神仙般的老年光景。

堂哥到省城的第二年就和同事结婚了,最开始是租的房子。但成家之后,随着孩子的出生,再加上夫妻俩的工资都不低,于是就买了房忙着装修。

那些年里,堂哥夫妻的收入令人瞠目结舌。私立学校的待遇不是外人可能想象的,再加上他们夫妻都有高级教师的身份,也就办起了培训班,一个寒暑假就能赚到别人好几年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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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入虽然不菲,但辛苦的程度也不低,堂哥的身子很快就垮掉了。

2007年夏天,我突然接到大伯的电话,让我尽快赶到长沙,堂哥中风住院了。

是的,堂哥倒在了讲台,幸好抢救及时才没有生命危险,但遗留下口齿不清行动不便的问题,也就意味着不能继续当老师了。

而他买的新房子才刚刚装修好,甚至还没有入伙。

大伯和堂嫂商量,最后就把堂哥接回了老家乡下康复。反正父母也有不少的退休金,那时候身体也硬朗,回农村或许还有康复的可能。

堂嫂就带着孩子住在城里,这样也能减少点开支和压力。

原本以为,堂哥的身体还是慢慢能恢复的,可三年之后却见不到半点改善,堂嫂也彻底死心了,正式提出了离婚。

大伯也是曾经当过书记的人,对儿媳妇这个合情合理的请求并没有过于拦阻,甚至把城里的房子也留给儿媳妇。只提了一个要求,孩子虽然跟着母亲生活,但希望能每个月来看看自己的父亲。

自从堂哥出事之后,大伯和我的关系就又恢复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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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老实话,这么些年来,我和大伯虽然没有明面上的隔阂,但我心底确实对他有所不满。

只是随着自己在广东的事业逐渐稳定而有起色,年龄也大了,也更懂得大伯当年拒绝我时的心理吧,慢慢也就淡忘了年少时的气愤。

而堂哥离婚后,大伯和伯娘的身体就明显垮了。

大伯早年就有白头发,但即使退休在家,也还是有按时染发的习惯,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但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染发了,甚至还拄起了拐杖。

我每次回家都要去和大伯聊一阵,而他也不再给我什么指点和建议,更多都是在哀叹自己的暮年。

2017年,大伯突然心梗倒下了,看着他紧闭的青紫嘴唇,我只有陪着伯娘默默地流泪。而堂哥,甚至连流泪都不会了。

几年之前,大伯就曾和我父亲说过,说只希望自己能多活几年,一定要走在伯娘后面,那样才能让儿子多活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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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还是走在伯娘之前!家里没有了主心骨,果然一切都如伯父所料,第二年,伯娘在郁郁中离世,留下堂哥一个人了。

而堂哥的孩子,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这时候,我和大哥就不得不出面了。毕竟都是堂兄弟,总不能看着人家饿肚子吧。

再说了,如果只说经济开支的话,大伯留下的部分,还有堂哥自己的积蓄,足够他过着衣食无忧。

但不管我们堂兄弟把他照顾得怎么好,也给他请了专业的保姆,堂哥还是只坚持了两年不到。2020年年尾的时候,他也走了。

就这样,从早年的风光,到堂哥最后黯然的离开,大伯的这个“家”,就彻底成了无主之屋,于是就有了今天的拆除。

挖机的轰鸣声不知不觉停下了,看着眼前的一片空旷,我心里的黯然又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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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头是百年身!伯父的一生,对他自己来说是成功的,对亲人来说呢?或许几年之后,他和伯娘以及堂哥的坟头,也会长满荒草而没人顾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