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诗盛于唐,这话一点都不假。
在唐代,几乎人人都喜欢吟诗,稍微有点学问的,就能写出几首。
甚至,一首诗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唐时当官有两种途径,一是走正规渠道,去参加乡试、省试和殿试,中进士后会有三年或者更长时间的守选期,如果这期间再通过吏部铨选,就可以封官了。
另外一种途径是“举荐制”,唐代律法规定,五品及以上官员都有举荐贤能之责,如果真有高官能为士子向朝廷荐引,那么当官、甚至当大官的几率就比较大了。
因此,当时持诗拜谒高门就成了一种风气,文雅一点讲叫“干谒”或者“行卷”,本质上就是用诗来拍马屁。
比如李白,他祖上从商,按唐律是不准参加科举的,所以他就只能走“行卷”这条路,因此他也写了很多谒诗,最有名的就是那首《玉真仙人词》:
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清晨鸣天鼓,飙歘腾双龙。
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
这首诗就是李白拍玉真公主马屁所作,因为这首诗,李白也成功进入了翰林院。
还有孟浩然,他出鹿门山以后,花了15年时间“行卷”,他那么有才华,为什么不直接去参加科举考试呢?
原因就是“干谒”是捷径,有一步登天的可能。如果是参加科举,不但要连过三关,还要参加吏部的制科考试,而且就算通过了,一般也先是从秘书省干起,去校对图书,满三年后封个县尉、县令,还得再熬3年才有机会得到提擢,甚至一辈子当不成京官。
比如杜甫、高适、孟郊、李商隐等,都是嫌县尉官职太小最终弃官,然后选择入高官幕府。这倒也不是他们心比天高,而是唐时进士的录取率非常低,很难考,一般考中的时候就30多岁了,甚至40、50岁都很常见,比如韦庄,60了才中进士,确实是在下僚位置上熬不起。
故,当时有一句俗语: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因为有“行卷”的风气,会不会写诗,就成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如果你诗写得足够好,极有可能朝为田舍朗,暮登天子堂。
然而我们今天要讲的这位诗人,他却不爱功名,宁可在家修盆补锅,过着逍遥恬静的田园生活。
02.
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
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
这首《小儿垂钓》是胡令能的代表作,影响力不逊于杜牧的《清明》,不仅为适龄儿童的必读之作,还被选进了教材。
诗朴素易懂,几乎是白描的写法,没有引经据典,但是呈现出来的画面形象又生动,读来仿佛身临其境。
据《云溪友议》载:
“胡令能,圃田隐者,少为负局锼钉之业。梦人剖其腹,以一卷书内之,遂能吟咏,远近号为胡钉铰”
这几乎是史书中对胡令能最详尽的记载了,关于他的生平资料,确实少得可怜。这和他未曾入仕,一直隐居乡野有关。
从这段记载中我们可以知道,胡令能为河南郑州中牟县人,平日里以修补锅碗盆缸为业,人称“胡钉铰”。
当他的诗红了以后,也曾有人问过他,你咋这么有才华呢?
此时,胡令能就会谦虚地告诉问者,那是因为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白胡子神仙来到我家,不由分说剖开我的肚腹,往里面塞了一卷诗书,然后我就会写诗了。
这种故事并非胡令能原创,比如成语“江郎才尽”,讲的就是南朝文学家江淹。
他罢官回乡途中,遇溪流小憩,梦中见东晋学者郭璞。郭璞对他说,你小的时候,我曾把一支彩笔放入你的怀中,因此你的诗才能写得这么好,但是现在是时候把笔还给我了。
江淹往怀中一摸,果然掏出一支彩笔,从那以后,江淹就再也没写出过像样的诗。
李商隐诗“我是梦中传彩笔,欲书花叶寄朝云”,讲的就是这件事。
03.
胡令能因《小儿垂钓》火了以后,当地名流官员纷纷来访,因此他有诗《喜韩少府见访》:
忽闻梅福来相访,笑着荷衣出草堂。
儿童不惯见车马,走入芦花深处藏。
这首诗风格与“小儿垂钓”颇为相似,都是记录生活片段场景,轻着笔墨,但意趣十足,尤其是对细节的描写,尤为细腻。
除此之外,胡令能还有《观郑州崔郎中诸妓绣样》一诗:
日暮堂前花蕊娇,争拈小笔上床描。
绣成安向春园里,引得黄莺下柳条。
这首诗为胡令能去友人崔郎中家做客,见到崔郎中的家伎们绣屏风之场景,一时有了诗兴而作。
胡令能仅存诗4首,另一首为怀古诗,题为《王昭君》:
胡风似剑锼人骨,汉月如钩钓胃肠。
魂梦不知身在路,夜来犹自到昭阳。
相较于其他3首,胡令能这首“昭君出塞”笔触就厚重得多,诗风开阔,借“昭君怨”以追思,一抒胸臆。
从这里也能看出,胡令能的诗风是多变的,既有田园诗,亦有酬唱之作,还有怀古追思。
遗憾的是,胡令能仅有这四首诗留存下来,不然关于他的生平,我们也能多了解一些。
据《唐诗大辞典》记载,胡令能为德宗贞元、宪宗元和年间人士,这段时期天下还算太平,虽有藩镇割据,但亦有“元和中兴”,因此文学一度繁荣,涌现出了像韩愈、柳宗元、元稹、白居易、刘禹锡这些大家。
胡令能虽然无法和他们相比较,但是在风云际会的中唐诗坛,能有一首诗打得响就已经足够牛了,如是张继的《枫桥夜泊》。
唐时隐士和游侠风盛行,高手往往在民间,在《全唐诗》收录的50000多首诗中,有许多都是无名无姓的,胡令能作为一个长隐田园的诗人,能被历史记住已是难得,更何况这首《小儿垂钓》相当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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