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夏天，从网吧查完中考成绩的谭雅走到家门口时，她感觉有点不对劲，怎么那么安静？
谭雅欣掏出钥匙把门打开，下一秒被吓得花容失色，地板上倒着1个人，她连忙跑到旁边大喊，“爸！”
地板上有许多破碎的玻璃瓶，有些甚至扎进了她爸爸的手臂中，谭雅欣慌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邻居听见谭雅欣的哭声，走进他们家一看，“哎呦”一声，上前掐住她爸的人中，“赶紧打120”。
许是掐人中这招管用，谭雅欣爸爸突然喘过气来，猛咳了好几声，邻居松了口气，把他扶靠坐在床头，“谭哥，酒真的不要再喝咯，你要有个啥子事，小欣妹子咋办咯？”
谭哥摇摇头，抬起瘦骨嶙峋的手颤抖着往旁边摸，邻居看到有包烟在那里，一把拿过来不许他抽。
救护车很快到达，医护人员走进房里，给谭哥做了简单的检查，让家属带他去医院做详细检查。
一直没说话的谭哥不乐意了，态度强硬的要医护人员快走，他倒在床上闭眼，谁说话都不理。
谭雅欣红着眼站在屋内，她觉得害怕又无助，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家只剩下她和爸爸。
起因
谭哥叫做“谭克军”，是湖南长沙某工地的工人，经人介绍认识妻子，很快便坠入爱河，结婚生子。
2009年的夏天，谭克军妻子在工地搬砖时，突然感到头晕，她把脏兮兮的手套扯下，想要坐到旁边荫凉的地方休息会。
谭克军妻子才走了一步，眼前便天旋地转，还没等她看清楚，眼前忽然变黑，随即倒地失去意识。
其他工友看到她倒地，慌忙上前给她掐人中，包工头很快注意到他们的动静，走过去问旁边的人怎么回事。
有工友猜测说，“会不会是中暑了？”
包工头拉开聚集的人，“都让开点，让空气流通，赶紧打120”。
没一会，120驶进了工地，将谭克军妻子抬上担架，从远处工地赶来的谭克军喘着粗气，抹掉脸上的汗水，焦急地望向妻子。
包工头把他推上救护车，又喊了在场目睹谭克军妻子晕倒的工友一起去，“要是有啥子事，打个电话”。
谭克军看着面目惨白的妻子，有些不知所措。
上个月妻子一直喊头疼，谭克军想着去医院做检查要花大钱，就去药店给妻子买了止疼药，可效果甚微，妻子每天晚上都头疼难耐，精神越发不好。
前几天，他们找包工头换了个搬砖的活，妻子每天只要背几趟砖，就有几百块收入，没想到妻子会突然晕倒。
谭克军不知道妻子现在的情况是好是坏，他捏紧手套悄声问医生，“她没啥问题吧？”
医生耐心解释给谭克军说，他妻子的病要去做检查才能确诊，但绝对不是简单的中暑。
听完医生的解释，谭克军一颗心吊在嗓子眼，旁边的工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嫂子肯定不会有事的”。
谭克军的妻子被送进了抢救室，谭克军焦急难安地等在外头，他在心里祈祷，妻子一定要没事。一旁的工友看谭克军走来走去，拉他坐下等，还去买了瓶水给他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慢慢变暗，谭克军越发焦躁，此时，他的手机响起来，是儿子放学了，问他们怎么还不回家。
谭克军下意识编了个谎，让儿子带妹妹在家随便找点吃的，工友看到他们一家这个情况，主动提出要去帮他看着小孩。
谭克军点头同意了，他握住工友的手说，“谢谢老弟，改天请你喝顿酒”。
工友毫不在意地拍拍谭克军的肩膀，让他安心等待结果，要是有什么事情记得给他们打电话。
工友走后没多久，手术室的灯灭了，谭军妻子被推出来，医生和他交流病情，让他快去付款，办理好入院手续，不要耽误治疗。
提心吊胆的谭克军走到收费处，看到妻子的账单倒抽了口凉气，这个数字对他们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一场抢救就花了他们大半个月的工资。
谭克军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只好先付一部分，然后回家拿钱，他想过不治，可是放弃妻子的生命，谭克军做不到，那要怎么办呢？
治不治？
回到家里，面对孩子的询问，和工友们的关心，谭克军悲伤地说，“查出来是尿毒症”。
尿毒症可是大病，工友们问他手头的钱够不够，他们可以借出来一点，谭克军从家里收拾出妻子的衣服和银行卡，“等日后有困难，我会和你们开口的”。
大儿子谭彬已经14岁了，他牵住妹妹的手，红着眼看向谭克军，“爸爸，妈妈会回来吗？”
谭克军收拾衣服的手顿住，过了会儿才点头，哽咽道，“会的”。
谭克军的内心非常煎熬，他让谭彬照顾好妹妹，自己拎着行李回到医院。
再次站在收费处，谭克军手捏住口袋里的银行卡，治不治？治的话可是一大笔钱，而且他来的时候打听了，就算治好，以后也不可能再干活，每个月都要吃药，这笔开销无疑要给这个贫穷的家庭雪上加霜。
难道真的不救妻子吗？谭克军想起往日里妻子对他的好，任劳任怨地操持整个家，给他生了一儿一女，而自己从来没让她享受过好日子。
谭克军思虑再三，最后咬牙将银行卡递给了收费处，先把妻子治好，以后的生活总会好的。
谭克军妻子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工地，有些工友见他日日奔波在医院和工地，暗地里夸他有情有义，不抛弃重病的妻子。
尿毒症在大家的认知里，是个“绝症”，运气好的能找到肾源，凑够钱换肾，运气不好的只能等死。
工地上的工人每个月累死累活只有几千块，除去家里的开支，孩子的费用，和寄回老家给父母的，身上仅剩几百块，能买几包烟，几瓶酒，再吃顿好的，生活就已经很满足了。
要是出现头疼脑热的，大多去药店买片止疼片，吃完药用被子捂睡一觉，起来后就没事了，而谭克军妻子却得了尿毒症，这让大家不由得万分同情。
和谭克军妻子交好的工友想去探望，谭克军拒绝了，他表示妻子在医院每天都要在透析，不方便打扰，大家只好作罢，每天在工地上听谭克军讲他妻子的病情。
没多久，谭克军忽然给包工头请假，说妻子要动手术，他必须陪在身边，包工头给了他点钱，让他去买点补品给病人吃。谭克军捏着手里的钱，连声道谢地走出去。
透析示意图
医院的病房里，谭克军的妻子正躺在床上休息，谭克军在主治医生办公室里，他犹豫半晌都做不出决断。
医生说他妻子必须要做手术，不然容易出现危险，谭克军问了费用后，一直默不作声。
谭克军的脑海里出现两种声音，一种让他赶紧同意医生的救治方案，要是再晚点，妻子出现意外那就后悔晚矣，另一种声音非常冷漠，不断提醒谭克军家里的支出费用，要是同意做手术，家里就要背上一笔债务，到时候靠他一个人是还不清的。
医生看出谭克军的为难，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劝道，“这毕竟是你的妻子，和你朝暮相处那么多年，钱可以赚的，妻子没了就真的没了”。
谭克军扯着衣摆，面露难堪地说，“我可以再考虑下吗？”
颓废
谭克军妻子的病来势汹汹，没等谭克军思考好，便突然急症，抢救无效去世了。
谭克军沉默地给妻子办完后事，独自带着2个孩子生活，他白天在工地干活，大儿子谭彬放学后再去邻居家接妹妹谭雅欣。
工友和邻居怕谭克军想不开，经常安慰他，时不时从家里拿点吃食给谭彬兄妹吃。有时候下工晚，工友还会请谭克军去吃饭喝酒，让他想开点，要好好地照顾2个孩子。
某天，谭克军在饭桌上喝多了，泪眼汪汪地说了句，“我都把一个肾给她了，她还是走了，不要我们了”。
听到这话，工友们惊呆了，等谭克军酒醒后，再次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谭克军头疼欲裂地坐在床上，把事情全讲了一遍，工友们纷纷夸赞他有情有义，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谭克军成了这片区的“红人”，影响迅速扩大，许多媒体报社争相报道，谭克军坐在家里，一遍一遍地复述整件事的经过。
妻子突然疾病住院，医院诊断出是尿毒症，他每天劳心劳力的奔波照顾，到处凑钱给妻子做手术，甚至捐出了1个肾，可这些都没挽留住妻子的生命。
在谭克军沉迷于各大媒体镜头时，有1个人越发痛苦，这人正是他的大儿子谭彬。
谭彬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发现了她的病历本，当即愤怒地质问父亲谭克军为什么要这样做，却挨了一顿揍。
谭克军语气严厉说，“你不要去外面乱说话，不然我非打死你！”
父子俩的争执引起外面玩闹妹妹的注意，她怯生生的眼神落在他们身上，害怕地抠着门缝，谭彬上前安抚妹妹，谭克军哼了声便离开了。
随着谭克军的名气越来越大，每个人见到他总要夸几句，甚至有人看到他们家如此落魄，还会慷慨解囊。
谭克军每天和不同的人说同样的事，手中的酒杯满了又满，他不再去工地干活，整日坐在家里等人来采访。
在这期间，谭克军迷上了喝酒打牌，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借酒消愁，开口劝道，让他顾家，照顾好2个小孩。
谭克军总会哭诉着讲起他割肾救妻的故事，哭诉自己的不容易，周围的人只好安抚他悲伤的心情。
没有记者媒体再来采访后，谭克军没了救济，无法再去喝酒打牌。此时，年仅15岁的谭彬初中毕业，他便让谭彬去打工赚钱。
谭彬和谭克军打了起来，最后，谭彬为了照顾年幼的妹妹，忍气去餐馆帮人洗盘子，每个月只有1500元。
谭克军看不见儿子的辛苦和愤怒，只要没钱了就去卡里取钱，弄得谭彬和谭雅欣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旁边的邻居看不过眼，上门说了几句，奈何谭克军再一次悲坳的哭诉割舍救妻的事，邻居只好把谭彬兄妹两带回家。
后来谭彬忍耐到了极限，回到家里收拾好东西，不顾哭嚎的妹妹离开了。
醉倒在床上的谭克军丝毫不知情，等到第二天醒来，发现只有谭雅欣在家，大儿子的衣服全部都没了，他露出无所谓的笑容，把女儿交给邻居，继续去喝酒打牌。
白天待在邻居家，晚上等谭克军醉醺醺回来，她才回家睡觉。年幼的谭雅欣总会冒出疑问，为什么这个家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哥哥要离开？
谭雅欣和谭彬通用服务
几颗肾？
2021年，仅有15岁的谭雅欣面对瘦骨嶙峋的父亲，心中感到害怕，如果谭克军真的出事了，那这个家就只剩她自己了。
谭克军的朋友觉得不能再让他这样颓废下去，谭雅欣和其父朋友将他拽起来往医院去，可这次检查却让所有人如遭雷击。
谭克军的体检报告上写着，他晕倒是因为长期贫血，左肾有萎缩迹象，需要入院治疗。
站在旁边的朋友一听吓得不行，急忙说，“医生您得治好他啊，他只有这颗肾了？”
医生听到这句话有些发愣，什么叫做只有这颗肾了？谭克军的朋友解释道，12年前，谭克军曾经割肾救妻，遗憾的是他妻子最后还是走了。
医生指着谭克军的CT说，“你看，这是他的2颗肾，右肾没什么事，主要是左肾”。
右肾没事？谭克军还有2颗肾？
大家愣住了，他们听谭克军说了那么多年，至今都清楚记得，谭克军当年说的就是割了右肾。
医生再三和他们强调，谭克军确实有2颗肾，“割肾肯定有手术痕迹，他身上哪有手术刀疤呢？”
没有手术刀疤，那谭克军是怎么割肾救妻的呢？
面对所有人的疑惑，谭克军尴尬地笑了笑，坐在家中木板床上松了口气，大家看他这个样子，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他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有几个气不过的朋友问谭克军，当初他妻子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他大儿子会不管他们一走了之？他还说了多少谎言？
原来当年，谭克军妻子得的不是尿毒症，而是脑溢血，并且早就有了征兆，只是他们想省钱，没有去医院检查，只在药店随便买了止疼药。
谭克军妻子吃完后并没有好转，经常夜晚疼的睡不着，时常还会眼花，可想着家里的开支，她始终没吭声，硬是撑到晕倒在工地。
被送去医院后，谭克军面对巨额的医药费心生犹豫，耽误了妻子最佳手术时间，导致妻子去世。
这件事压在谭克军心头，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做法，也不敢让别人知道真相，生怕被人骂是他害了妻子。
12年前的饭局上，谭克军听见大家都在感慨他妻子去得早，喝到半醉的时候，下意识编出割肾救妻的故事，这些年他不断的重复、强调，就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得知真相的亲戚暴怒，大骂谭克军不是人，竟然用逝去的妻子编造谎言，邻居和朋友沉默了，谁曾想这居然是个谎言，甚至被谭克军说了12年。
谭克军坐在床头，一脸自嘲地笑着说，“事实是事实，谎言是谎言，谎言迟早被揭穿的”。
见到他毫无愧意的样子，邻居和朋友都离开了，他们无法和这样的骗子再相处。
谭雅欣坐在家门口给哥哥打电话，这些年兄妹两都有联系，哥哥赚到钱便会给邻居家，托他们照顾妹妹。
电话那头的谭彬沉默不语，他早在12年前就知道了这件事，但当时谭克军热度正火，他虽然气愤，心里却明白说出真相，无疑是毁了谭克军。
谭雅欣对妈妈的印象很浅，当年她才3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自从哥哥离家后，和她相处最多的是谭克军和邻居一家。
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在电话里和谭彬说，中专是寄宿学校，不能每天回来照顾爸，希望他能回来。
谭彬这些年在外头打工，从妹妹和邻居阿姨的口中知道不少关于谭克军的事情，他心里非常不愿意回来照顾他，可又不能耽误妹妹上学，思来想去，谭彬同意回家来。
后记
谭克军因为害怕编造出“割肾救妻”的谎言，又沉迷在众人的赞扬中无法自拔，日复一日的享受着别人的吹捧，导致这个谎言雪球，越滚越大，直到最后被戳破时，所有人都失望离开。
谭克军说，酗酒大部分原因是为了麻痹自己，只有让自己先相信了这个谎言，别人才有可能相信。面对众叛亲离的结果，谭克军沉默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后悔。
每一个谎言，都需要更多的谎言去伪装，即使骗得了别人，也骗不过自己。诚实的面对自己，不推脱应付的责任，会让我们的生活更加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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