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作者：船长与船
注：图片来源于网络
听老家的人说，父亲总在门口坐着，眼巴巴地盯着每一个人路过的人，看起来很是可怜。说起来，我也好几年没回老家看看他了。真不是我不孝顺，而是父亲这个人性格太怪，没有人跟他相处得来。
从前，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父亲能举着铁锹追着我和母亲打，从小到大，我都是在恐惧中度过的，所以长大后，我毅然决然地嫁到了千里之外的远方。我是躲了出去，可却苦了母亲。
我远嫁后，父亲对母亲的暴行变本加厉，半年时间不到，母亲竟住了两次院。到了这个份上，我只好把母亲接到身边来伺候，善良的丈夫并未阻止我，反而还帮我在附近给母亲租了个房子。
母亲在我身边生活了几年时间，最后还是因为积劳成疾早早离开。给母亲办后事时，我趴在地上哭得不成样子，直到这时，父亲似乎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呆滞地站在一边，看不出任何表情。
从那以后，除了每月给父亲500块钱赡养费以外，我再未主动联系过他一次。父亲也自知犯了错，不敢主动找我。父亲的脾气，村里的人是知道的，他不分青红皂白，谁也不愿与他来往，听村里的人说，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门口，从清晨坐到深夜。
刚开始听到这消息，我是很解气的，觉得他做了那么多错事，就该孤独地生活下去。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多的愤恨，也早已被时光消磨。尤其是那段时间我频繁梦见母亲，在梦里，母亲要我不要被仇恨所吞噬，更何况他是我的父亲，恩大于仇。
可这么多年的隔阂，不是几句话便能化解的。我不愿找父亲谈心，父亲也不能来找我，我们就这么僵持着。偶尔给他打电话，听见他在电话那头哽咽的声音，我这心里也很不舒服，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做。
终于有一天，父亲病了，邻居给我打电话，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坐飞机回了老家。到了医院，看见父亲奄奄一息的样子，我彻底地绷不住了。父亲招呼我过去，我紧握着父亲的手，彼此说了很多的知心话。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父亲也有很多的心酸，也有很多的不容易。他实在是个脆弱的人，面对着那么多的琐碎，他也不知该如何去做，只知道逃避，只知道把错过推到别人身上，他诚恳地跟我和母亲道歉，看见他哭泣的样子，我代替母亲和年少的自己，原谅了他。
我原以为，父亲到了时间，可没想到的是，一番推心置腹后，父亲的病居然慢慢地好了起来，连医生也感到惊奇。这是件好事，那段时间我在医院里无微不至地照顾父亲，期待他能完全康复。
父亲出院了，他又恢复了从前的生龙活虎。为了庆祝他出院，我特意给他找了个饭店，直到坐下我才想起来，这么多年来，我还不知道父亲喜欢吃什么菜，他笑着点了几样菜，全都是我喜欢的，我再次忍不住哭泣，也意识到，父亲虽然不堪，但他毕竟是在乎我的。
我给丈夫打了电话过去，跟他说了父亲的情况，随后扭扭捏捏起来，知妻莫若夫，丈夫知道我在扭捏什么，便直接说：“你想把他接来，我不说什么，毕竟这是尽孝，但不能影响我们的正常生活，另外你自己也要想办法多赚钱，不能总指望我一个人。”
丈夫这话说得直接，但这已经很好了，公公婆婆身体不好，家里又有两个孩子要养，我又是把母亲接来，又是把父亲接来，丈夫能顺着我，让我做想做的事情，已经很难得了，我也暗自下定决心，往后我也要好好工作，不能给家里增加负担。
我带着父亲坐飞机回家了，丈夫知道我们回来，虽然心里不满，但还是帮父亲收拾了房间，还给我们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出了机场带着父亲回家时，他怯生生地跟在我后面，像个孩子一样，我不禁感叹：父亲真的是老了，或许也改变了。
到家后，我们一家人好好地吃了一顿饭，丈夫为了我，还跟父亲说了很多暖心的话，把父亲感动得几次要哭出来。丈夫对父亲很好，可是对我却很冷淡，每次我跟丈夫说话，他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其实我知道，他比我要更难。
等到第二天，我在家里安顿好丈夫，便出去找工作了，我岁数也不小了，又没学历，又没技术，只能找一些出力气的杂活，这种工作一般工资都不太好，可也不好找，接连找了几个，都觉得不合适，原本我还踌躇满志，现在终于认清了现实。
连着几天找不到工作，丈夫开始阴阳怪气地说话了，我知道他也只是发发牢骚，没有恶意，但我这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更让我难受的是，父亲也不肯放过我，那段时间也不知怎么的，他整天给我找事。
父亲不肯好好喝水，每次都要撒一地的水，地板本来就很滑，踩到水了容易滑倒，刚开始我没说什么，默默地把地给拖了，可父亲每次都撒得满地水，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便说了他两句，没想到他竟然还回嘴骂我，怨我管得太多。
当时我也是正在气头上，便跟父亲吵了起来，吵到后面，父亲干脆不吱声了，我也见好就收，原以为没事了，谁知父亲竟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我白养你了。”他这话一出口，我被惊得怔在当场，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却转头回了房间。
就因为撒地上一些水的事情，改正了不就可以了，至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吗？更重要的是，小时候没见父亲赚过什么钱，都是母亲在外工作，他说白养我了，到底是谁养我，在我看来，是母亲养了我，父亲的作用微乎其微，可很显然他并不这么想。
但不管怎么说，父亲居然跟我说这种话，还是让我很伤心的，我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觉得或许真的是自己的问题吧。想了想，我还是决定去找父亲道歉，父亲也是见好就收，也跟我保证不再撒得满地水。
工作还没找到，我哪有时间跟别人生这股闲气，我还是抓紧去找工作。那段时间，我在一家饭店的后厨试着做了一段时间，后厨的工作很累，累得我头昏脑涨，可是等我回到家，还有一个阴阳怪气的丈夫和威严不容置疑的父亲，真让我感到窒息。
后厨的工作也不好做，我只坚持了不到一个星期，便决定离开了。厨师长不好对付，明明没错也要骂人，老板更不是省油的灯，说好了做什么工作，结果又要多干活，我没法子，只能再去换。
回到家，丈夫看我垂头丧气的样子，笑着说：“工作又吹了是吧，我一猜就是。”我没搭理他，原本他只是跟我开个玩笑，见我这么严肃，又开始板着脸说：“你爸爸把沙发弄得到处都很脏，有时间给洗了哈。”
我真是很生气，但又毫无办法，只能把沙发套给拆下来，扔进洗衣机里。拆下沙发套以后，我专门找到父亲，告诉他暂时不要坐沙发，先坐凳子上，等我把新的沙发套给安装上，再来坐。
可哪怕是这种小小的要求，父亲也不愿听我的话。只是去拿个沙发套，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父亲又坐在了沙发上，直接把沙发里面给弄脏了，我真气坏了，疯了一样地斥责父亲，父亲也不甘示弱，我们又吵了起来。
父亲似乎拿捏了住了我，开口就骂“我白养你”。丈夫就在房间里，他明明听到了一切，却不肯出来帮我说话。最后是儿子出来了，让我们别吵了，我没法子，再生气不能吓到孩子，我终于还是收拾好东西回房间了。
丈夫低头玩手机，一句话都没跟我说，我知道，他是怨恨我把父亲给接来了。现在我彻底后悔了，为什么要把父亲接来呢，给丈夫添乱，给自己添堵，父亲也不念着我的好，我这简直是给自己找事。
这一次，我决定不再服软，往后那几天，我仍然出去找工作，找不到就回家做家务。不知为什么，我这心里堵得很，感觉有个东西上不去也下不来，我想让自己忙碌起来，好忘记一切烦恼。
父亲跟大伯打电话，故意开着门，故意大声抱怨，说在这里并不快乐，紧接着就是从前那句话：“我白养了她。”这一刻，我彻底地心寒了，当即跟他说：“既然你想回去，我送你走。”当晚，我就订了机票，把他送回了老家。
其实呀，如果一个人能改变，他早就改变了，一个老人，不要指望他能改变什么，他之前是什么样子，现在大概也一直是什么样子。我还是太轻率，轻率地把父亲接来，他这种性格的人，还是敬而远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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