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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陈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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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身很烫,摸上去像火烧过一般炙热。阳光直照,训练场上的沙土闪烁生光。我走近轰隆隆的炮车,炮长许福山已经戴起工作帽,厚厚的耳麦紧紧箍在头上,目光盯着屏幕上的火炮参数,像一座雕像沉稳地立在舱内,吼出一声声口令。

这个入伍10年的炮长,敦敦实实的中等个儿,刚才陪我走到训练场时还有些腼腆,但越走近火炮,他的声音就越洪亮,眼睛里逐渐射出兴奋的光芒。

“咔”的一声脆响,供弹机把弹丸和药筒送入托盘,接着倏然一瞬翻入炮膛。瞄准手眼睛紧贴在瞄准镜上,把高低机、方向机摇得呼呼生风,耳朵警惕地接收着来自许福山的每一道指令,不时用余光瞟一眼水准气泡。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10秒,就快速完成了射击准备。我注意到瞄准手的手指已经触到击发机的手柄,粗大的骨节似乎像钢铁一样坚硬。

车内几个炮手衣服透湿,汗水挂在他们沉静的脸上。炮手所有的动作都是一气呵成,丝毫没有赘余,显示出凛凛的威风。

训练结束,许福山给我讲了许多他这些年当炮兵的事。他说,炮连的兵,学的第一个专业是瞄准手。瞄准手是炮长苗子,能干上这个专业,以后才能当炮长。那年,连队要在15个新兵里挑5个瞄准手,许福山的成绩一直很靠前,但跟同班的另一名战友比还是差一截。许福山心里琢磨过,一辆车上只能有一个瞄准手,他的训练成绩必须撵上来。

战友是本科第2年入伍的,学东西快,尤其是在火炮方向修正上,心算又快又准。月夜下,许福山站在火炮跟前,摸着冰凉的炮身,眼泪吧嗒吧嗒滴下来。班长瞧出了他的失落,叫住他,也不知如何鼓励他,只是又强调了一遍,多练“滚加滚减”,肯定会赶上的。所谓“滚加滚减”,就是在纸上写下几个数字反复加减,来提高心算能力。

果然,按照班长的方法练习,后来几次比武下来,许福山跟战友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一同成为瞄准手。

操炮,说简单也简单,基本的流程容易掌握;要说难也真难,尤其是火炮瞄准时空回的修正,每个成熟的瞄准手都有自个儿揣摩出来的感觉,教程上没有。要进入那种境界,就要像老兵说的那样——得把自己交给炮。那几年,很多次火炮比武,许福山所在班都打出了全营最好成绩。

几年后,许福山如愿成为一名炮长。第一次参加炮长集训,他做题又是最慢的。有经验的老炮长,三下五除二就算出来了,而他迟迟解不出。没有捷径,只能靠笨办法。夜里大家休息了,他一个人背着作业包找处僻静地方刷题,成绩也慢慢从不及格,提升到优秀。

过了一道坎,又翻一道梁,炮长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第一次阵地选择,他就栽了。一般而言,到达预设阵地后,火炮按顺序依次排开就行,但具体设哪个位置,考验着炮长的应变能力。那次,许福山按照正常间隔,选定一个地面相对平整的炮位,但训练一开始,他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车后一棵树把瞄准时需要参考的瞄准点挡得严严实实。他只能低着头跟连长汇报,然后跟其他炮长商量挪一下炮位。那天,虽然战友都很理解他,但他心里却难受极了。

其实,炮长面临的考验远不止这些,许福山印象最深刻的是演习前的一次故障排除。那天上午,炮手们按照流程把火炮里里外外拆解擦拭了一遍。到了下午训练,负责装弹的一炮手开闩时,突然发现握把按不下去,被一根本应弹回去的保险杠卡住了。

早先,许福山听说旧型号的火炮有过这种情况,办法就一个,砸断换新。许福山很果决,从车里翻出铁锤,垫上防止溜车的方木,就咣当咣当敲了起来。可是几个人轮流敲了一个小时,趴下一看,那根手指粗的保险杠只是微微弯曲。接着,他们又用钢锯把保险杠锯得火星“嗞嗞”冒,也没有任何进展。

这下可急坏了许福山,他跟连长汇报了情况,又请教了几个老炮长,也都无解。许福山一言不发地钻回车舱,手掌在早已被磨得光亮的舱壁上来回抚摸着。无意间,他的手肘触碰到了复拨杆,神奇的是,刚才一同卡死的复拨杆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许福山那天激动地跟我说,火炮也有灵性,你把它当朋友,它就会关照你。说这话时,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眼角上有什么东西在闪亮。

借着复拨杆挪动的间隙,保险杠也腾出了一些空间,几个人用力提闩,最终把炮闩提了出来。接着,大家紧密配合,迅速换了一根新保险杠,才赶在演习前排除了故障。

当他向我讲述这些故事时,眼睛里始终闪着光。许福山告诉我,每次走进训练场,站在炮长的位置上,看着火炮在他的口令声中打出的威风和气势,他的心里就觉得无比豪迈。

离开营区时,我注意到门口矗立着一座雕塑,是一个炮长带着几个战士,推着一门缴获的山炮,用指瞄法英姿勃勃地瞄着远方。据介绍,这个炮长叫李启元,在一次战斗中,他指挥的炮弹发发直入敌人的碉堡,创造了百发百中的奇迹。当时,这个炮兵连队还被授予一面奖旗,称他们是“年轻健壮的神炮兵”。

我凝视着李启元骄傲的眼神,陷入了沉思。我想,炮兵的骄傲来源于什么,不就是来自千百次操炮的历练吗?不就是来自他们百发百中的极致追求吗?什么是炮兵?只有当他的手触摸到火炮的时候,只有当他把那枚弹丸推出炮膛并精准向着目标飞行的时候,他才是一名合格的炮兵。火炮是炮兵的生命之源。如果说炮兵的人生有着不同寻常的地方,那一定是他的心灵曾被火炮击发时的轰鸣震撼过。我不知道,是这些炮造就了一名炮兵,还是炮兵赋予这些炮钢铁般的生命和性格。炮的秉性似乎已经渗入了每一名炮兵的骨髓了。

我望着远处的训练场,傍晚的霞光披在炮车身上,炮兵们立在炮车旁,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再看看近前这座雕塑,李启元的眼神,我似乎很熟悉,那是炮兵眼睛发出来的炽热的光。

主办单位:陆军第八十二集团军政治工作部

信息来源:解放军报

总  编:李静阳

主  编:田洪明、张 

值班编辑:马 清、雷玮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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