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周红梅,今年46岁。

母亲给我起了一个土里土气的小名,叫“丫蛋”,母亲说好名降不住,贱名好养活,不容易生病,生命力强悍。

我从小就比较乖巧懂事,是父亲母亲眼里的乖囡囡,他们叫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

而弟弟就不一样了,弟弟一出生,全家人高兴坏了,父亲给起了很多贱名,什么“二牛”、“锁柱”、“狗剩”、“狗蛋儿”,母亲都没看上,最后母亲给起了“栓柱”。

弟弟小时候很淘气,父亲母亲一天有着操不完的心,不是偷了别人家的西瓜,就是打了别人家的孩子,真的是拐棍子捅到鸡窝里——存心捣蛋,我们家也只有父亲能治得住弟弟。

母亲是非常疼弟弟的,所以弟弟犯了错,母亲根本下不去手,扮白脸的事还是得由父亲出马。

尽管弟弟很调皮,平时惹得猪嫌狗不爱,但在父亲母亲眼里,弟弟依然是他们的心肝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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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弟弟七岁那年,却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当时家里连着下了半个月的大雨,村子周围很多地方都坍塌了,那天我和父亲冒着雨去了大姑家,大姑家就在山对面,姑父传来消息说羊圈塌了,大姑挖羊的时候,山体滑坡下来,把大姑一下埋在了羊圈里面。

好在大姑父在跟前,拼命地挖,这才把大姑从里面拉了出来,但大姑可能是被吓着了,状态一直不好,所以父亲就带着我去看了看大姑。

我们正准备收拾回家的时候,住在我们隔壁的二叔就扯着嗓子喊:“大哥,快回来啊,不得了了,你们家的窑洞塌了,嫂子和栓柱都在里面呢。

父亲一听,领着我撒腿就往回跑,回到家我和父亲浑身湿透了,嗓子都快冒烟了,这时我们看到二叔叫了村里的几个壮汉正在废墟跟前铆足了劲儿在挖。

突然从泥土里把母亲抱了出来,母亲嘴里塞满了泥,二叔着急了,用手直接把母亲嘴里的泥勾了出来,又使劲儿掐母亲的人中,母亲这才长舒一口气醒了过来。

我吓得拉着母亲的手哇哇大哭,这时母亲一把抓住父亲的手就说:“栓柱呢,快救栓柱。”

父亲都来不及跟母亲说话,一冲子就冲到废墟里,拼了命的刨土,没几分钟,父亲就抱着弟弟出来了,可不管父亲怎么喊弟弟,弟弟都不回应,那时弟弟已经没有了呼吸。

父亲抱着弟弟一下子崩溃大哭,母亲知道后肝肠寸断,没哭几声,母亲就晕了过去,我那时才八岁,整个人都吓懵了,只知道哭。

弟弟出来后,雨渐渐停了,父亲不相信弟弟离开了,就抱着弟弟裹着大衣盘腿坐在那一排平房的屋檐下,父亲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着,哭着说:“儿子啊,你走了,让我跟你妈怎么活呢?你这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吗?”

父亲抱着弟弟整整在院子里坐了两个小时,天都快黑了,父亲这才抱着弟弟去了后山,因为在我们当地,像这么大的孩子死亡,是不能掩埋的,用谷草卷起来扔到荒郊之外就可以。

父亲在后山待了很久才回来,那天晚上父亲母亲一眼没合,他们一夜之间头发就花白了。

母亲还没好利索,第二天父亲就病倒了,父亲在炕上躺了三天三夜,一句话都不说,睡一会儿哭一会儿,整个人都是迷糊的。

弟弟走后那一年,父亲母亲就像变了一个人,憔悴不堪,脸上再也没看到笑容,逢人一提起弟弟,眼泪就哗哗而下。

那时候,村里人还劝母亲,让母亲再生一个,总要尝试走出来,不敢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可父亲母亲觉得对不起弟弟,就再也没有生,母亲后来还有点疯癫,总是忍不住会跑后山找弟弟。

后来二婶生了三堂弟,三堂弟跟弟弟小时候长得特别像,父亲母亲每次见了三堂弟,仿佛觉得弟弟还在,就忍不住想抱抱三堂弟,母亲也会不由自主的把三堂弟叫“栓柱”。

三堂弟出生两个月的时候,母亲就跑到二叔家,跪下来哭着求二叔二婶,把三堂弟过继给她和父亲抚养,他们会当亲生的一样对待。

一开始二叔二婶不同意,毕竟这是他们的亲生骨肉,可二叔二婶心地很善良,看着父亲母亲这样子,实在是心里难过的很。

后来二叔二婶还是忍痛割爱将三堂弟过继给了父亲母亲,两个半月的时候,三堂弟就抱回到了我家生活,父亲母亲不想让三堂弟一辈子活在弟弟的影子下,就给他另起了一个小名,叫“平安”,我知道父亲母亲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不要像弟弟那样离开他们。

其实二叔二婶每天都能见到三堂弟,我们只隔着一堵墙,他们想看了随时都能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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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母亲对三堂弟非常上心,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紧着他,所以二叔二婶慢慢也释怀了,只要三堂弟过得好他们就放心了。

三堂弟的性格跟弟弟几乎一模一样,到了七八岁的时候,特别淘气,简直就是秃子打伞无法无天。

村里孙婶嘴碎,她总想传点风言风语,惹点是非出来,我记得那个时候,孙婶一见三堂弟,就说:“平安,婶给你说啊,你不是你爸妈的娃,你要找你亲生爸妈。”

三堂弟那个时候,还懵懵懂懂的,就跑回来问父亲:“爸,孙婶说我不是你们的娃,那我是谁的娃。”

父亲一下愣住了,过了几秒父亲才反应过来说:“你别听你孙婶胡咧咧,你就是爸妈的娃。”

为了这事,父亲还专门跑到孙婶家,跟孙婶吵了一架。

可孙婶嘴碎了一辈子,压根管不住自己,还到处乱说,那个时候孙婶家有一片西瓜地,西瓜长得挺大个儿,三堂弟气不过,就背着父亲母亲偷偷跑到孙婶家的西瓜地里,拿着棍子将满地的西瓜敲了个稀碎,没留一个好的。

第二天一大早,孙婶就跟着地里的脚印撵到我家来了,一进门就暴跳如雷,拎起手里的棍子追着三堂弟满院子跑。

孙婶追不上三堂弟,就甩开棍子打三堂弟,三堂弟看她打不中,就转身朝着孙婶吐舌头,做鬼脸,气得孙婶浑身发抖。

突然一个趔趄孙婶摔倒在地,气得她拍着大腿,哭爹喊娘的扯着嗓子怒骂道:“你这个小瘪犊子,赔我的西瓜,要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孙婶起身还要收拾三堂弟,三堂弟赶紧喊着说:“你的西瓜活该被砸,谁让你一天说我不是我爸妈的娃。”

这时父亲也板着脸说:“他孙婶,我娃砸你西瓜是不对,但也不能全怪娃,你作为大人,天天不干正经事,你给娃胡说八道些什么?这对你有啥好处?你也知道我这人一向讲理,是我娃错在先我肯定收拾他,但这件事我觉得首先是你做的不对。”

孙婶这时还胡搅蛮缠的说:“那我不管,你们必须赔我西瓜,不赔我就住你家不走了。”

这时母亲抡起院子里的大扫把,就赶孙婶,还怒骂:“我们把你当人,你还欺负到我们头上了,以后你再敢乱舌根子,我跟你没完,西瓜我们明年会还你,该给你的我们一个都不会少你。”

这时孙婶才嘟嘟囔囔的离开了。

孙婶刚走,父亲就拎起笤帚,把三堂弟狠狠揍了一顿,屁股抽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父亲怒骂:“你这个小兔崽子,谁给你的胆子,你把人家一地的西瓜敲了个精光,以后还敢不敢了?”

三堂弟气得抹着眼泪说:“那谁让她说我的,活该被砸。”

父亲气急败坏的说:“你还有理了,你再犟一句,看我不打死你。”

三堂弟这才没顶嘴,那天晚上三堂弟趴在炕上疼得睡不着,父亲心疼的抹着三堂弟的脑袋说:“儿子啊,爸知道这件事不能全怪你,但你砸了人家的西瓜这是不对的,一个两个倒罢了,你把所有西瓜都砸了,这对于庄稼人来说一年的辛苦全废了,咱做事不能这么做,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一定要给爸说,千万不能自己瞎整啊。”

三堂弟这才点了点头。

到了十岁的时候,三堂弟更是三天不打,就会上房揭瓦,经常跟村里的孩子打架,有一年,三堂弟把刘婶家的儿子铁子的门牙打掉了。

刘婶带着铁子怒气冲冲的就上门要说法,父亲气得咬牙切齿啊,刘婶非得要赔偿,那时候钱可金贵着呢,父亲浑身上下掏了个精光,才凑够了30块钱,刘婶这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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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婶前脚刚走,父亲就拎起棍子追着三堂弟满院子跑,打得三堂弟直往母亲身后钻,母亲一个劲儿护着,可父亲才不管,一把就拽出来,继续接着打,打到三堂弟认错为止。

那些年,三堂弟没少惹事,也没少挨父亲的毒打,打得多了,二叔二婶听了都心疼的不行,对父亲都有了意见,但父亲压根儿不管。

三堂弟18岁的时候,父亲母亲将他的身世告诉了他,原以为他会接受不了,可他却说:“那我岂不是有两个爸爸妈妈疼爱我,这是好事啊。”

二叔二婶,父亲母亲都长舒了一口气,或许是三堂弟从小就不缺爱吧,所以他才会有如此好的心态。

三堂弟悟性高,上了高中后,就变得懂事多了,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淘气了,一门心思搞学习。

后来三堂弟考到了北京,毕业后他留在北京工作了两年,三堂弟比较恋家,之后又回到了省城做起了生意。

他点子多,做生意也灵活,几年时间就做的风生水起,如今在省城也买了大房子,在老家给父亲母亲,二叔二婶都盖了新房子,村里人都羡慕父亲母亲养了一个好儿子,可父亲母亲总是说:“没有你二叔二婶,我们什么都不是,人一定要懂得感恩,你们对怎样对我们,就得怎样对你二叔二婶。”

我和三堂弟听了都连连点头。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如果当年没有二叔二婶,父亲母亲不会有今天,如果没有父亲母亲,三堂弟也不会有今天,现在这一切的美好都是源于他们当年的爱与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