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中学校长、正高职称退休的,养老金不高不低,一万一拐点弯(当地土话:11000元出头)。退休之后,我从外地回到家乡养老,一方面是照顾我年迈的父母,一方面是贪恋小城环境好、消费低、安静。前不久,老单位的老同事张罗了一次退休聚会,巧遇我当年的初恋——分厂的厂花梅子。她得知我养老金有一万多元,晚上邀请我去她家喝茶,突然问我:你养我吗?我顺手关了灯......

我的家乡小城,也是一座工业之城,当地支柱产业是一家巨型国企,下属的分厂就多达十几个,还拥有学校、医院、社区等庞大的办社会职能单位。我属于厂二代,父母都是厂里的工人,从小到大一直在厂里的小学中学读书。厂中学也是当地名校,每年能考上十多个大学生,那个年代能考上大学的可谓凤毛麟角,几乎算是百分之一了吧。1988年,我大学毕业分配回厂子,先开始在车间当技术员,遇到了分厂的厂花梅子,后来成为我的初恋

我们分厂大约几千人,每年能分配来二三十个大学生,一般先在基层一线锻炼,一两年之后就会被各级机关部门调走,毕竟工人群体中有大学学历的人不多,所以,大学生在基层当技术员,那就是基层的“宝贝”一样,一副文质彬彬的有文化的样子,再加持前途光明,只要长得不是歪瓜裂枣,一般都会成为厂妹眼里的“抢手货”。

我在二分厂机修车间当技术员,遇到了厂花小梅。小梅长相标致、非常漂亮,用当代语言形容就是“肤白貌美大长腿”。小梅技校毕业,身份是工人,在车间里当电工。那个年代,能在车间里当电工是属于比较好的工种,那时流行一句俗语: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是电工。电工的工作相对比较轻松,工作环境也比较干净,没有一点关系还干不上这个工种呢。

这些基层“土话”,听起来有些调侃的意思,但也是基层工作的真实写照。紧车工,是指车工干活时紧张和忙碌,需要精力集中、眼疾手快。慢钳工,是指钳工动手操作多、耗费体力,即使想快也快不起来。吊儿郎当是电工,因为车间电路、电气出故障才用电工,所以,电工的活儿不多,干起活来看似很轻松,维修地点不固定,给人造成一种背着电工包到处闲逛、吊儿郎当的感觉。从劳动强度和工作环境来看,电工在特殊工种属于最好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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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层车间的劳动强度都比较大,谁都想挑那种相对轻松、干净卫生、加班较少的工种,所以,能当上电工还是比较抢手的。电工需求数量很少,而且电工需要持证上岗,需要在技工学校培养,很少有从学徒学起的。梅子的父亲是厂里的劳模,车间领导比较关照梅子,再加上梅子长得白净、容貌清秀,惹人怜爱,就让她做电工了。

我分配到车间,虽然岗位叫技术员,但其实要从基础岗位做起。我的师傅叫梅兆年,就是梅子的爸爸,厂里的劳模,性格倔强,作风直爽,要求严格,不苟言笑,啥时候都板着一张黑脸。不但学徒怕他,就连我这位具有干部身份的技术员也怕他,他对我也不留情面,动不动就说我是“小白脸”,讽刺我这位大学生眼高手低,笨手笨脚,不是干活的料儿,光有文化有啥用?

我给梅师傅当徒弟,每天都担惊受怕的,唯一的好处就是结识了他的女儿——梅子。我年轻时代,瘦高个、皮肤白、戴眼镜,爱写诗歌,写一手好字,在工人群体里属于“另类”,但在姑娘眼里属于“香饽饽”,那个崇尚文化的年代,很多姑娘都想嫁给有文化、有文凭、有前途、当干部的男生。追我的姑娘不少,但我被梅子给迷住了。

车间很大,有两三百人,父女、母子同在一个单位工作的现象很常见。梅子在车间当电工,总厂技工学校毕业的,当年学电的女生比较少,大家都以为电工需要去野外爬电线杆,风险性高,所以,梅子学完电工,托他爸爸的福,没去前线爬电线杆,而是分配至车间当电工,惹得很多人羡慕。

梅子长相清秀,皮肤白净,如果那年考上中专,当一个护士,肯定是一位文雅温顺的女孩子,可惜她没有那个命,没考上中专,只能去了技校。在那个年代,技校的学风混乱,培养了她那泼辣的作风。梅子的个性张扬好动,像个快乐的小喜鹊,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女孩。也许是性格互补吧,我性格内向、有点腼腆,梅子活泼可笑、大大咧咧,一下子就让我爱上了她。在车间,追求梅子的小伙子不少,但知道我在追她,他们也就主动退缩了。

梅子的外貌出众,但电工的技艺实在不咋样,她的心思也不在工作上,她的梦想是去分工工会干个文艺工作。车间还有一位电工师傅,大家有事基本不找梅子去修。我刚入职,不知道内情,有一次,我的机床上有一个开关失灵了,我就去找梅子来修。结果,她带上工作帽、背着电工包就跟我来到机床前。当梅子弯腰检查电控箱时,虽然穿着难看的工作服,但她优美的身姿一下子拿住了我的双眼,从那个时刻就让我深深迷上了她。

梅子打开机床电控箱,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用电笔在这里捅捅、在那里摁摁,不知咋回事,“砰”的一声,发生一声炸响,蹦出一团火球。吓得梅子“啊”的一声,就扑到了我的怀里,我立即紧紧抱住她,跑出十几米远。我见她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电笔也掉在地上,双手直哆嗦,吓得不轻。梅子高耸的胸脯顶在我的干瘪的胸膛,我的心脏如同小鹿要跳出一样,扑腾扑腾的,让梅子也感受到了,脸上飞起一片红云!

幸好车间里没人,梅子脸色绯红地说,“你可别乱吵吵啊!我忘了拉闸了!你跟我记住啊!”我心领神会,立即点点头说,打死我也不说!再说,刚才没发生啥事呀!在你高超的技艺之下,在我的协助之下,顺利修好了开关,机器继续欢快地运转了!梅子这才推开我,娇羞地说了一句,你们大学生就是嘴巴甜!我那时候也是“色”心大起,狠狠地“撩”她:我的嘴巴再甜也没你的样子甜!梅子用手捶打了我一拳,蹦蹦跳跳地跑了。

我望着梅子优美的身姿跑出了视线,这才赶紧找电工老师傅来修开关,老师傅上手,几分钟就捣鼓好了,我把梅子刚才的“糗事”埋在了心底。借助这个“糗事”为机缘,我跟梅子谈恋爱了。我更加尊敬梅师傅了,经常借口看望师傅去他家里,实际上就是看梅子,两个人很快坠入了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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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的梦想是脱离车间一线,她可不想在机器嘈杂的车间里呆一辈子。那个年代,有本事、有条件、有背景的女孩子,都千方百计调离基层一线,一等女人去机关政工部门,最好的是去工会、文联的岗位;二等女人去机关清闲部门,哪怕从事打字、收发、档案工作都能美得鼻涕冒泡;三等女人去后勤单位,从事统计、资料、食堂、卫生所、学校内勤等清闲工作。

梅子跟我恋爱中,经常提出她想调出车间,去从事体面、轻松、干净的工作。可我只是一位普通的小干部,父母也只是其他分工的普通工人,就算想送礼求人也找不到领导的家门。梅子虽然爱我,但难掩失望的表情,这种表情常常刺痛了我那敏感的心理和脆弱的神经,时不时为这件事吵架。梅子说急眼了也会说,你有文凭有啥用?你这就是一个文弱书生有啥用?我难道一辈子跟着你吃苦吗?每次听到这种刺激性话语,我只能逃避,不敢直视她埋怨的眼神。

这个时候,厂长的儿子大林趁虚而入。在一次厂里举办的晚会上,梅子出色的表演引起了大林的关注。大林虽然是中专毕业,但凭借老爸的权势,在一线锻炼一年就调入了计划科工作。计划科是厂里最有实权、最容易得到提拔的部门,大林其实是一个纨绔子弟,胆子大,脸皮厚,没底线,明知道梅子有对象了,还明目张胆地追求梅子。

梅子开始是坚决拒绝的,直到大林通过老爸满足了她的梦想——让她如愿以偿地调入了工会,负责一点文化工作,有独立办公室,还有空调,比我们车间主任的办公室都要好。梅子向我提出了分手,我的心比刀割还疼,但只能面对“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命运。大林的老爸为了防止我干预他儿子的婚事,利用企业改革的机会,把我排挤到了偏远的子弟小学。

那个年代,大型国企都有子弟小学,在偏远的工矿区也设有子弟小学。学校属于工厂的后勤单位,在工资福利待遇上被排在最后一档,没人愿意去这种后勤单位,尤其是像我这种应该去机关部门的大学生。其实,不用厂长排挤,我自己也想逃离那个伤心的地方,我没有反抗,接受了这个命运的安排,搬去了偏远的矿区子弟小学。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时代车轮滚滚向前,人生命运跌宕起伏。随着改革的深化,国企进行了巨大的变革,其中,把学校移交给了地方,我们教师变成了事业编。我当年在偏远地区的矿区小学任教,当时像我这样的大学生很少,我很快就脱颖而出。后来我们归属教育系统之后,经过多年的努力,我逐步成长起来,成家立业,事业顺遂,退休之前在省城名校担任校长,评上了正高职称,享受了事业编的退休待遇,也算是对我当年痛苦的一种安慰吧。

风水轮流转,山不转水转。以前,那家大型国企是块“香饽饽”,学校系统远不如企业,后来,企业江河日下,学校蒸蒸日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命运发生了逆转。那家国企几经风云,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之下,原来靠“ld”的优势荡然无存,在十几年前就到了濒临倒闭的境地,经过多次重组,勉强维生,但基本还在温饱线上挣扎。

我到省城定居生活之后,为了减少回忆的痛苦,很少回老单位转转,也有意识地淡忘了梅子。偶尔也能听到一些老单位、老同事的情况。我调走之后,总厂经营下滑,多次经过改革。大林的老爸(梅子的公公)出事后,失去了后台,厂里的改革首先冲击了他们两口子。厂里精简机关人员,大林这种不务正业之徒被打发去了后勤,没有干部身份却在机关岗位上的梅子也被清理回车间,继续干她的电工。

命运无常。二十年前的国企,梅子能有三四千元的工资,学校只有一千多元的工资,现在梅子这种工人还是三四千元的工资,而学校老师的工资已经普遍涨到了七八千元。事业单位正进步,老国企在退步。尤其是退休待遇上更是拉开了差距,听说梅子早年下岗,目前的养老金只有不到三千元,而我们教师岗位上退休的老师普遍有七八千元的退休金。有时候,我在想,我们奔跑在世上,命运的轮回却不由得自己决定,我们只是时代大潮里随波逐流的一朵浪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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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我回老家看望老爹,受老单位老同事的邀请,参加了一场退休老同事聚会。我没想到梅子会来,四目相对,她的眼神有些逃避,我却平静地迎了上去。老同事不知有意无意,把梅子安排在我的身边入座,终于有机会聊天,互相了解了对方的情况。

梅子跟大林结婚后,没过几天好日子,公公出事,大林去了一线,她打回原形。大林不正干,被单位开除,到处做生意,最后欠了一屁股债。梅子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但又无可奈何。前几年,大林被债主追着跑,慌不择路,把车开进了沟里。梅子说,大林死了,对她反倒是一种解脱,家里穷一点还好说,整天担惊受怕让人受不了。

我现在也是单身。老婆前些年病故之后,我始终没遇到合适的,一直就没再找老伴了。以前身体硬朗,自己能照顾自己,对找老伴的事情不太上心。现在年龄大了,身边缺一个女人,生活的幸福感大幅下降,孩子也劝我能找一个合适的老伴安度晚年。两个人聊到个人生活时,眼光里就有了一些复杂的神情,尤其是梅子的眼神里闪着异样的亮光。

梅子早年下岗,后来买断工龄,花完了几万元买断工龄补偿金之后,生活窘迫,这个群体又向单位申诉,不应该被忽悠买断了工龄。单位只好又返聘她们上班,从事一些保洁工作,工资低的可怜。正式退休后,由于社保缴得少,养老金普遍偏低。梅子独居生活,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梅子天生丽质,骨架子好,虽然年过半百,但风韵犹存,尤其是岁月如刀,却没再她脸上多少痕迹。想起她年轻时第一次在我面前弯腰检查控电箱的身姿,再看她现在依然姣好的身段,顿时令我怦然心动。

往事不堪回首。时过境迁,该放下就放下,该原谅就原谅,该开始就开始。梅子跟我碰杯喝酒,我们连续喝了好几杯红酒,她的脸色红通通的,我也有点上头了。终于借着酒劲,她小声问我,晚上到我家喝杯茶吧。我悄悄环视周围,没人注意我们,我使劲地点点头。聚会结束后,我假装送梅子回家,来到她的小家,一进门,她就问我,你会养我吗?我啥话也没说,只是顺手关了灯......

PS:本文4680字,原创首发在头条职场火锅,三天限制期后发公众号。昨天,在公众号上发了缩写版,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