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将外出经商……此去将有几月逗留,妹不必惦记,也不必和他人说起。妹如需去别处,请勿为我滞行。这时候,个人的事情暂勿放在心上,更重要的事应先去做。几个月后,兄将以更愉快的心情与妹相见,望妹安心等待着更愉快的晤聚。”

1949年,身在中国大陆的朱晓光,看着妻子给自己寄来的这封信件,内心五味杂陈。这封信他已经看了好几天了,却一直没有看够过。很明显,妻子这是又去执行什么重要任务了,要不然也不会连两人的性别、身份都给改了。

良久之后,朱晓光叹了一口气,剧烈咳嗽了起来,刚要起身去拿药,突然间听到了一阵敲门声。虽然心里知道不可能,朱晓光还是抱着“她回来了?”的念头赶往了门口。

打开门之后,朱晓光脸上的笑容一僵,原来是一名邮递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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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气地将对方打发走后,朱晓光赶紧关上门,急不可耐地拆开这封来自香港的信件。信封里装着的只有一张照片,在照片的背后,还有着一行秀丽的字迹。

翻过来覆过去的将照片看了很长时间之后,朱晓光走到窗户边,望向南方,心想:“一定要平安啊,我亲爱的······朱枫同志。”

朱枫是浙江宁波镇海人,出生于1905年,原名朱贻荫,字弥明。

朱枫的父亲是当地鱼行有名的富商,身为“大家闺秀”的朱枫,也因此自幼就能接受良好的教育,不管是琴棋书画,金石雕刻、财会商务、还是医药护理她都无所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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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枫

18岁那一年,朱枫遇到了对她一生有着重要影响的人:陈修良。

陈修良是朱枫的同班同学,她们两个是在宁波女子师范学校认识的。虽然陈和朱枫一样出生于一个资产阶级家庭,但她却比较“叛逆”,崇尚革命。

1925年,随着孙中山先生逝世、五卅运动等事件接踵而至,宁波闹起了规模庞大的学潮,在陈修良的影响下,朱枫也积极地参与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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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修良

可怜天下父母心,朱枫的老父亲知道女儿的丰功伟绩之后吓得心脏都快停了,女儿的娘亲走得早,要是出什么闪失,他也对不起妻子,因此,1927年,22岁的朱枫就被父亲嫁到了辽宁沈阳,成为了沈阳兵工厂炮厂总工程师陈绶卿的妻子。

陈绶卿这已经是二婚了,他和前妻还有一个叫做阿菊的女儿。好在,陈绶卿对朱枫关爱有加,阿菊对这位新妈妈也很亲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1930年时,朱枫也给陈绶卿生了一个女儿,取名为陈明珍(后改名朱晓枫)。

如果不出意外,陈绶卿一家可能就这么渡过平淡而幸福的一生,朱枫安心在家相夫教子,曾经参与学潮的举动成为晚年跟儿孙娓娓道来的趣事。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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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枫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不管是陈绶卿还是朱枫都不愿意做亡国奴,经过商议之后,夫妻俩决定一起回镇海。

日本人占领了东北这件事情,让陈绶卿心中郁结,次年还不幸染上了霍乱,家里请来了一个庸医,活活把他给“治死”了。

丈夫走了之后,朱枫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在这期间她没事时就阅读革命书籍。抗战爆发之后,她积极投身革命之中,不但将自己大半家产捐献给了革命事业,还将小女儿寄养在了旅居大陆的台湾同胞组建的“台湾少年团”内,自己跑去参加了革命。

在这期间,朱枫遇到了自己的第二任丈夫朱晓光,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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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枫

革命工作是艰辛且危险的,1944年时,在上海潜伏的朱枫因为组织内混进来了汪伪特务暴露了身份,不幸被沪西日本宪兵队所抓捕,她没吐露一丝组织的秘密,后来被党组织成功营救了出来。

1945年时,朱枫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一名共产党员。

自从参加革命之后,朱枫和丈夫一直过着聚少离多的生活。两人经常天南海北地到处跑,很少有相聚的机会。

1948年,朱枫被调到了香港,公开身份是“合众贸易股份有限公司”的一名普通职员,真实身份却是一名地下工作者,负责收集情报、帮助躲在香港的民主人士返回大陆。此时,她的丈夫刚刚奉命从东北南下前往上海,18岁的女儿晓枫也刚刚考上上海华东医科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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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枫

朱枫没日没夜地思念着亲人们,期盼着和平曙光能早日到来。

党组织对于朱枫的情况也很了解和重视,当1949年他们得知朱晓光患上了肺结核之后,决定安排朱枫回大陆和丈夫团聚。

朱枫对此非常高兴,当即请人将在香港上小学的儿子先送回了大陆,她还有一些工作要做,为此专门给丈夫和女儿写了一封信,说:“现在随时可以走得了!”

然而,也就在这时,朱枫收到了一封来自台湾的信,署名为:“女儿阿菊”。

自从朱枫参加革命之后,前夫的女儿阿菊,也就是陈莲芳被安排给了朱枫的妹妹朱贻云照料。朱贻云夫妇后来都在国民党任职,陈莲芳长大之后自然而然地同样加入了国民党,成为了保密局警务电信部门的一名特务,后来在朱贻云夫妇的安排下嫁给了在同部门工作的王昌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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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枫

这些年来,陈莲芳和朱枫的联系虽然不算少,但出于种种原因互相没透露自己的身份,陈莲芳不知道自己的继母是共产党特工,朱枫也不知道阿菊是国民党特务。

1949年,跟丈夫一起跑去了台湾的陈莲芳生下了一个孩子,因为夫妻俩都有工作要忙,没空照顾孩子,所以陈莲芳就想到了身为“香港普通商人”的继母,主动给她寄去了一封信和一张“入口证”。

接到女儿的信后,朱枫不禁哑然失笑,她可没想过要去台湾。

然而,当党组织知道此事之后,却给她下达了一个命令:“以探亲的名义去台湾潜伏,收集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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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蒋介石逃亡台湾之后,实行铁腕统治,对本岛进行了血腥清洗,导致我党在台湾岛上的情报网络遭受毁灭性打击。在1949年10月、11月的解放金门、舟山群岛中的登步岛战争中,因为缺乏情报的支持,我军损失惨重。

在这种情况下,中央领导人敏锐地意识到,必须尽快派人前往台湾取回重要军事情报,为接下来解放台湾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一重要任务,最终就落到了忠诚又机敏、能干的朱枫身上。

接到任务之后,朱枫只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就毅然决然地同意了。为了祖国统一,她舍弃了和家人团聚的重要机会。

在奔赴台湾之前,朱枫主动给丈夫写了一封信,因为任务很重要,为了保密起见,她在信中自称为“兄”,而将丈夫称为“妹”,告诉他自己要“外出经商”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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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枫

过了几天,朱枫去照相馆照了一张相,在照片后面写下了一行字:

“我已深深体验着‘真实的爱’与‘伟大的感情’,从此将‘永远快乐而健康’。”

将照片寄往大陆之后,这一次,她是真的要离开了。

11月25日,随着一声汽笛声响,只带了一个箱子的朱枫正式踏上了停泊在香港维多利亚港码头的“风信子”号客轮,准备去执行那个前途未卜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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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风信子”号缓缓地在台湾基隆港靠岸。朱枫下船之后一眼就看到了等候多时的妹妹妹夫、女儿女婿,时隔多年再次重逢,一家人自然有很多话要说,朱枫当天就住进了女儿陈莲芳的家中。

朱枫来台是负有秘密使命的,她显然不可能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家人们,更不可能做女儿的教育工作。按照上级指示,在台湾期间她只能和“两条线、两个人”单独联系,一个是“老郑”,一个是潜伏在蒋伪政权内部的“密使1号”。

第二天,朱枫就和“老郑”取得了联系。

“老郑”的真实身份是中共台湾省工作委员会书记蔡孝乾,他是唯一一个参加过两万五千里长征的台湾人,可以说是朱枫的“老前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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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孝乾

两人接头之后,朱枫向蔡孝乾通报了华东局领导的指示,蔡孝乾也跟她汇报了一些台湾省工委为即将到来的解放台湾战争做的准备。

过了一个多星期之后,“密使1号”主动派人和朱枫取得了联系,约她到自己家见一面。

朱枫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位神秘的“密使1号”,竟然就是蒋伪政权的“国防部参谋次长”吴石中将。

原来,吴石在很久以前就开始为我党服务,在渡江战役、解放上海等重要战役中立下了重大贡献。他跟着蒋介石前往台湾后,搜集到了大量至关重要的情报,结果因为我党的地下网络受到毁灭性打击,情报发不出去,难免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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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石

知道特派员朱枫到来的消息后,吴石心里有多高兴可想而知。

很快,变装过的朱枫就来到了吴石家,并被吴石请到了他的书房里面。

两人进了书房之后,只见吴石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挂在墙上的装有蝴蝶标本的镜框,将里面的一个小保险箱取出来,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来了一个小圆铁盒,慎之又慎的将之交到了朱枫的手里,严肃的说道:

“朱谌之(朱枫的另一个名字)同志!这盒里装的微缩胶卷,全是绝密军事情报。现在,我全部交到你的手上,望你以最安全的方式、最快的速度,送回香港,送至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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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枫

别看这只是一个小铁盒,里面却是吴石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取得的极其珍贵的情报。据相关史料记载,这个小铁盒里面有:

“《台湾战区战略防御图》、舟山群岛,大、小金门《海防前线阵地兵力、火器配置图》;各防区的《敌我态势图》;

台湾海峡、台湾海区的海流资料,台湾岛各战略登陆点的地理资料分析;

现有海军基地并舰只部署、分布情况,空军机场并机群种类、飞机架数;国军现有陆、海、空部队的番号、代号,各部队的官兵人数;火炮、坦克、装甲车等重大火器并各类枪械、弹药的配备、库存数量;

三军战斗部队团以上军官、主要军事机关科长以上人员的名册;

《关于组织全国性游击武装的应变计划》;五个勘乱区的负责人及十五个重点游击根据地的负责人、兵力配备。”

三天之后,这份重要情报被朱枫交给了华东局一位交通员,经过层层转交最终送到了毛主席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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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主席看着这些千辛万苦送来的情报,久久没有吭声,尤其是那份《关于组织全国性游击武装的应变计划》,他看了很长时间。这一刻,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国内匪患突然之间集中爆发了,原来都是“蒋总裁”捣的鬼。

当将情报送过来的作战部长李涛将军准备悄然离开时,毛主席突然将他叫住,问这份弥足珍贵的情报是怎么搞到的。李涛回答华东局派了一个特派员去了台湾,从“密使1号”那里搞到的后,毛主席非常高兴,当场挥毫为这几位奋斗在虎穴的同志写了一首诗:

惊涛拍孤岛,碧波映天晓。

虎穴藏忠魂,曙光迎来早。

将第一批情报送回后,朱枫又和蔡孝乾、吴石等人进行了多次会晤,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诸多重要情报,并送回了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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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石

经过四十天的艰苦奋战,1950年年初,朱枫圆满完成了任务,并接到了上级“速回”的指示。

心情大好的朱枫当即托女儿买了一张返回香港的船票,并托人给家里捎了一张便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凤(朱枫小名桂凤)将于月内返里”。

然而,就在朱枫期待着离开台湾的日子早日到来时,意外却发生了。

蒋介石当局早在数月之前,就知道了在台湾有个叫“老郑”的共党高级特工,经过5个多月的调查终于确认了“老郑”就是蔡孝乾。

蔡孝乾在反动派开始抓捕之前就收到风声提前跑路了,可惜他这个人意志很不坚定,在农村躲了还没一个星期就受不了了,堂而皇之的跑出去吃西餐,当场就被抓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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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孝乾

蔡孝乾被捕之后跟蒋伪政权要求将他的小姨子送进监狱来,毛人凤当场照办。一夜风流之后,蔡孝乾就选择了叛变,并提了另一个要求:“我要去延平北路吃西餐,想牛排都想疯了。”

因为蔡孝乾的叛变,大量地下党成员被捕,朱枫提前收到风声,转移到了阿里大酒店。

问题是,国民党当局为了“毕其功于一役”,对台湾的交通要道进行了全面封锁,去香港的飞机和轮船都停了。朱枫想要离开台湾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乘坐军用运输机前往舟山群岛,那里离她的老家很近。

可是,这么危险的情况下,朱枫怎么可能坐得上国民党的军用运输机呢?

危急时刻,吴石将军冒着生命危险给朱枫签发了一张特别通行证,朱枫因此顺利逃往了舟山群岛,准备找机会乘渔船返回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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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枫(左前2)

然而,就在朱枫逃往舟山群岛的同时,吴石被反动派抓获了,他开的那张通行证立马就让反动当局掌握了朱枫的行踪,并顺藤摸瓜的将她抓捕归案。

朱枫被捕之后,自知绝无生还可能,她决心以死明志,趁看守不备,将身上的金手镯和金锁片咬碎,分四次混着热水吞了下去。

当蒋介石知道朱枫自杀之后,当即大惊失色,他还想着让她“悔过和合作”呢,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当即指示下属将朱枫送到“荣民总医院”抢救。

过了两天之后,医生用泻药让朱枫将金子全部排了出来。

抢救过来之后,朱枫受到了非人的虐待,但她仍然拒绝和反动派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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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枫

1950年6月10日,朱枫、吴石以及另外两名被国民党“特别军事法庭”判处了死刑,当天下午4点40分,随着一阵枪响,英雄的鲜血流淌在了宝岛台湾的大地上······

朱枫烈士牺牲之后,她的家人一直盼着能让她落叶归根。

60年后的2010年,在台湾史学家徐宗懋和朱宏源、雷元荣等人找到了朱枫的遗骨,朱晓枫知道此事后,当即向有关部门提出了让母亲回家的申请。

12月9日,朱枫烈士的骨灰乘坐飞机回到了北京,并在次年7月被安葬在了镇海革命烈士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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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数十年,她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