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乔丹沿着泥泞的土路前行,越过小溪,拨开垂柳,慢慢取下架设在路旁的专用于跟踪野生动物的相机,他想看看相机都记录下了什么有趣的故事。身为美国西雅图大学的动物学教授,这是乔丹每天的工作。不过,与其他同事相比,乔丹的研究地点有些奇怪:走出土路,放眼四顾,周围遍布餐馆、企业和学校——原来他此刻并不是身处深山老林,而是在西雅图市中心的城市公园里。在城市里研究野生动物,这是什么古怪操作?

进城动物与日俱增

城市里生活着野生动物,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在乔丹的镜头中,土狼、浣熊、美洲狮和黑熊都不止一次露过脸,它们看起来已经非常适应城市生活。在美国洛杉矶,美洲狮和山猫因为周围的山地被侵占,会在洛杉矶街头寻找捕食的机会。黑熊在美国许多城市的边缘地带,翻找大型垃圾箱以找寻食物。在孟买和印度,花豹在高楼之间漫游,捕食猫、狗这些家养动物。在德国柏林,城市里的河湖和绿地吸引了3000多只野猪到市区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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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德国柏林市区的野猪群

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野生动物曾到城市一游:2021年,一只原本生活在加拿大北极苔原的雪鸮飞到了美国纽约市的中央公园里,在那里停留了一个多月;在疫情封控期间,智利首都圣地亚哥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出现了一只美洲狮;原本生活在中国云南西双版纳州勐养子保护区的15头亚洲象一路向北自由行途经昆明市域……

正因如此,许多像乔丹这样的科学家开始转而研究城市里的野生动物。美国芝加哥市城市野生动物研究所的研究员丽莎·莱勒曾在芝加哥看到过土狼、鼯鼠、水貂和海狸的身影;美国华盛顿特区的能源与环境部主任汤米·威尔斯经过许可在民居屋檐下搭建蝙蝠屋“豢养”蝙蝠;中国复旦大学的生物学家王放将上海市划分为12个调查区域,安装了数百个红外相机,计划用几年时间摸清楚动物“邻居”的习性,寻求共处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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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头变色蜥蜴的四肢越来越长,脚趾也越来越粘,可以在波多黎各的城市攀爬建筑物。

野生动物为什么要离开原本生存的环境进入城市?随着城市化的进程,城市一步又一步地侵占和改造自然的领地,动物的栖息地不断缩小、破碎,它们被迫进城,与人类共存。对某些野生动物来说,城市是难得的世外桃源:城市里没有天敌,只要能适应城市生活和人类,它们就几乎不会遇到威胁。另一方面,为了构建美丽家园,城市也很注重绿化,许多中大城市不仅有街心花园、口袋公园等小而美的生态区域,还有大面积的森林和湿地。这时候,城市会像一个热点,把周边的动物吸引过来。正因如此,“进城”且流连忘返的野生动物越来越多。

 为适应城市改变自身

为了适应城市生活,那些进城的动物们还做出了各种各样的改变。

浣熊是最著名的杂食动物之一,海滩上的贝类、河里的鱼虾、森林中的橡子和浆果、灌丛中的蜥蜴和青蛙,它们无所不吃。而在今天,一大批浣熊进入了城市生活,它们迅速更新食谱,将许多人造食品纳入日常菜单中。此外,城市浣熊还学会了很多“城里人”必备的生活技能。加拿大多伦多市的研究人员曾经给该市的浣熊戴上GPS颈圈进行追踪,发现它们大脑里藏着一套“实时导航系统”,可让它们主动避开交通繁忙的十字路口,选择更安全的迁移路线。所有的城市浣熊都学会了操作简单的人类器械,比如打开门把手、咬坏垃圾桶锁扣并从中寻找食物等。

众所周知,由于热岛效应,城市气温比郊区要高,为了适应高温天气,城市动物纷纷换了新装。荷兰科学家发现,当地的蜗牛通过将外壳颜色从棕色变为黄色来适应气候变化,因为棕色外壳比黄色外壳吸收更多的热量。出于相似的原因,在芬兰城市中生活的猫头鹰毛色也从灰色逐渐过渡成了棕褐色。在过去,猫头鹰的毛色以灰色为主,因为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灰色猫头鹰能隐蔽得更好。但是城市的冬天更加温暖,降雪减少,猫头鹰也就不再需要灰色作为保护色,棕褐色的猫头鹰开始变得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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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利首都圣地亚哥街道上的美洲狮

生活在波多黎各的凤头变色蜥蜴堪称适应城市生活的教科书级的好例子。最初这种蜥蜴生活在岩石和树林之间,城市化给它们带来的挑战是光滑的墙壁和窗户。为了能在光滑的表面上行走,在城市里的蜥蜴因此进化出了更长和更能粘住墙壁和玻璃的脚,它们的脚趾上有更多的角质鳞,而且趾掌也更大。研究表明,城里生活的蜥蜴在光滑的表面上行走的速度比乡下来的蜥蜴快得多。

鸣叫对于鸟类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它们往往通过优美的鸣叫来吸引伴侣,也通过鸣叫来划分自己的领地。科学家发现,城市生活迫使不少鸟类改变了鸣叫的音调。比如,生活在大城市环境中的大山雀与生活在森林里的同类相比,鸣叫的声音更短促,频率更快,音调也更高。这很可能是鸟类为了适应城市的喧嚣而进行的自我调整,以便能在全天候车辆轰鸣的环境中与同伴照常交流。

  城市居民如何共存

为了进城,动物们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改变,那么城市的原住民——人类又该为了与动物们共存做出什么改变呢?

对于许多野生动物来说,照顾它们的最好方式是互不打扰、各自安好。这一点南非开普敦市西蒙镇的居民做得还不错。西蒙镇上有一种可爱的生物遍地乱走,那就是“公驴企鹅”。由于环境适宜、居民友好,公驴企鹅从1982年开始就在西蒙镇上定居,到了今天,整个镇上的企鹅已有数千只。平时,人类居民和公驴企鹅尽量互不打扰:当地政府成立了专门的保护区供企鹅繁殖,如果人们想要亲近企鹅,需要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到达企鹅们栖息的海滩。如果有调皮的企鹅从海滩中闲逛到市中心,居民和游客也会小心招待它们。路边随处可见警示来往车辆的公告牌:此路段有企鹅出没,请谨慎慢行。

不过,不是所有动物邻居都那么友好,遇到恶邻时,人类居民只好各出奇招。因为栖息地被破坏,印度新德里市挤满了从周边山林远道而来的野生猕猴,它们在城市里无恶不作、打家劫舍,为了应对猴患,印度曾一度派出“猴子警察”——长尾叶猴。长尾叶猴猕猴的“克星”,不论从身高体重、速度还是气势上都对猕猴有震慑作用,印度的驯猴人常常带着驯养好的长尾叶猴走街串巷,驱逐、吓唬作乱的猕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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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人饲养长尾叶猴作为“猴子警察”

近些年,印度立法加强对“猴权”的保护,不再允许驱使长尾叶猴,以猴赶猴。驱猴人只好亲身上阵,假冒“猴子警察”:他们把脸涂黑,全身涂成灰白色,再穿上一条长长的、高高翘起的大尾巴,把自己扮成长尾叶猴的样子,然后发出惟妙惟肖的猴叫声,以此恐吓猕猴。新德里一家信息技术研究院开发了一款带有猴脸识别功能的手机应用程序,人们用手机给猴子拍照并上传到云平台以帮助研究人员追踪和抓捕猴子。猴子被抓住后会被送到印度政府在新德里郊外修建的“猴子监狱”,猴子“罪犯”在这里被集中看管,由专人给它们投喂水果和蔬菜。然而,经年累月,“猴子监狱”的猴子已经有两万多只了,政府用于维持运营的开支也到了每年数千万卢比,新德里的猴患也没能完全解决,实在让人头痛。

人与自然的问题十分复杂,野生动物和城市居民的共存与冲突只是其中一个缩影。王放的研究表明,解决野生动物“进城”问题的最好办法是做好自然环境的保护和修复,保留城市缓冲带,尽量减少野生动物与城市居民的直接冲突,谋求互利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