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禁
那孩子用那张卡刷了五十六次门禁
还是没开，他抬手刷第五十七次。
他父亲在旁边讲电话，你们卡不好使
对，刷多少次都不开。那孩子还在刷
频率在加快，一声滴接着一声滴
起初像雨点，后来像机枪射出的子弹
电话接着讲，不可能是消磁，卡新办的
会不会机器坏了。父亲一回身拍打门禁
啪的一声，孩子再刷，滴，再啪，再滴
你们工作人员呢，怎么也不过来一个？
滴，啪，滴，啪啪，滴，滴，啪啪啪
后面闪出一人一把夺过卡，手一伸
滴一声刷开门，他把卡举在二人眼前
转动一下，郑重地说了句，磁条冲里。
写在后面：
在图书馆初见他时，还是冬天，他穿一件黄色棉服，有些陈旧，应该有段时间没洗了，经常门一开，一道黄褐色一闪，便知道是他来了。
于是，我给他起名为陈皮。
陈皮个头不超过一米六五，头发略长，肤色偏白，留着稀疏络腮胡。每回来图书馆，他都到最里面的房间，那里有个角落并排三把椅子，他会坐最靠里面的位置。
他手里常提一个帆布袋，里面除了书、本子，还会有冰红茶、小零食。
他不和我们说话，管理员到近前打扫卫生，他头也不抬，只挪挪脚，管理员摇摇头，接着扫地。
在图书馆里，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谁也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天上午，大家都在读书，管理员也刚开始打扫。突然，里屋传来一声女子尖叫，那声音就像灵魂出窍一样惊悚，尖锐、绵长，带颤音，把我们吓了一跳。
管理员拎起扫帚往里走，还没走到，屋里便传来一个女子变形失控的声音，“你把TA弄走！你快把TA弄走！”
不知出了什么事，我旁边那个老抖腿的程序员站起来，挽起袖子，露出壮硕的小臂往里走。
管理员先到了里面，发出啊的一声，程序员还没走到，却见他身子往旁边一闪，和管理员一起把路让了出来。
只见地面上，一只貌似松鼠的小动物一蹦一跳地正从里屋出来，身后跟着的陈皮正用身子护住它，生怕管理员或者程序员出手。
管理员举着扫帚对陈皮说：“谁让你把这东西带进来的，图书馆不允许带宠物！”说到这里管理员愣了一下，看了下程序员，眼神和表情似乎在问，“这TM算宠物吗？”
程序员好似有些害怕，把袖子放了下来，摇摇头，没说话。
管理员又扭头对陈皮说：“你，你快把它弄走。”
说话间，松鼠已经蹦到我们桌子附近，胆小的女生吓得闪到一旁，胆大的男生没走远，还掏出手机拍照。
陈皮在后面追了几步，似乎也不敢直接上手，眼见松鼠要钻到书架间了，他着了急，一伸胳膊把棉服脱下来，上前一步将松鼠扣在棉服里，裹成一团抱在怀里，一推门走了。
这时，屋里那个惊魂未定的女子才走出来，她上身一件红色棉服，下身 蓝色牛仔裤，一双黑色皮靴，边往外走边带着哭腔诉说。
“我在那儿看书，突然就觉得靴子上有东西动，我还以为是棉服被靴子拉链夹住了，一掀，发现一双黑亮的小眼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老鼠还是蛇，把我吓坏了，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说着，开始哇哇哭，旁边小姑娘贴心地递过来两张纸巾。
陈皮出去好久才回来，回来时棉服已经穿在身上，管理员没走，上前拦住他问；“你把松鼠扔哪里了，没放衣服里吧？”
陈皮摇头，不说话。
管理员想上手搜，陈皮往后躲，看看陈皮衣服的样子，管理员也不想碰，瞪了陈皮一眼说：“以后别把这些东西往图书馆带！”
陈皮还是不说话，一低头，回里屋看书了，那个红衣女子已经收拾东西走了，估计被吓得不轻。
我注意到，自始至终，陈皮没说一句话，不知是不会说，还是不想说。
过了几天，又出了一件事。
我们正在看书，我坐在门口，透过窗户，看见几个戴袖箍的社区工作人员走过来，在门前一侧指指点点。过了一会儿，来了一辆警车，下来一男一女两个警察，和社区人工作人员交谈几句，然后女警官推门进到图书馆，问了一声：“旁边空调外机下面，放的那堆东西，是谁的？”
连问了几声，陈皮从里屋出来，还是没说话，直接往外走，女警官跟上去，其他人和他们一起走到图书馆门口东边，我也趴在玻璃窗看了一会儿。
图书馆旁边是一座写字楼，一层墙体外面修了个架子，放了几台空调外机在上面，架子周围有些空隙，里面堆放了几个编织袋，不知装的什么。
隔着玻璃，看到女警官在对陈皮说话，旁边的社区工作者也凑上来。后来我听其他读者说，社区接到有人举报，说这里有些无主杂物，有火灾风险，他们来核实，不知查到什么报了警，这才出动了警察。
看似问题不大，女警官一直很耐心地在说，没有进一步行动，男警官戴着墨镜站在一边，社区的人远远围着，并不打算再靠前。
陈皮显得很激动，但还是没说话，到后来，他突然手伸向口袋，似要掏什么东西。大家紧张了一下，却见他拿出只是一包香烟，然后是火机，他点了一根，抽得很凶，火头狠狠亮了几下，烟雾围绕着他的脸，他开始抹眼睛，不知是被呛得还是如何开始流眼泪。
这时，我开始责备自己，读书不够认真，怎么老是看窗外，于是低头看书。
等到我再抬头，社区工作人员，女警官，警车都不见了，陈皮也不见了。过了一会儿，等我出来散步时，那堆杂物也不见了，不知是被社区工作人员收走，还是陈皮转移了其他地方。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陈皮，他以后再也没来这家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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