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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傍晚,后楼的朋友老那请我喝酒,我们两口酒刚下肚,老那就说:“闹心啊,真他妈的闹心!”

老那是区机关办公室的一个科长,在我面前一直都很风光,今天怎么会闹心?我问,怎么了?

他说:“你记得那个犯错误下去的李处长吧,最近老来找我,说要开个电器商店,让我帮助他沟通沟通关系。”

我笑了,说:“想起来了,就是你说过的,给过你一桶色拉油的处长。”

老那很生气地回答:“就是他,现在想起我了。”

那是让老那想起来就想哭的一段辛酸往事,那时,老那还没当上科长,都许多年了,至今,老那还记在心里。

老那和李处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关系没说的。有一年,老那经常打电话找李处长喝酒,意思是靠靠近乎,捞点儿小便宜。但是,李处长总是说:“忙啊,改天吧,改天我请你。”老那明白,这是人家当处长了,官大,架子也大了。

有一天,老那故意去了李处长的办公室,意思是看看他们的友谊到底值多少银子。李处长一看,那子来了,又是递烟,又是倒茶,老那心想,还认识人。

但是,李处长却热情地说:“老弟,我马上有个会议。你来得真不是时候。李处长指着办公室角落里的一桶色拉油说,老弟,拿回去,过年用。”

当时,老那的脸好像被人煽了一个耳光。心想,你这么大的领导,年底各种有价票证有的是。就咱们这关系,给个千八的购物卡也不为过,整一桶破色拉油,打发要饭的呐?老那说,大处长,不打扰你了。然后,站起来就走了。那桶色拉油,他连瞅都没瞅。

后来,李处长犯了经济案子,在医院里躲藏的时候,老那去看过他,并且仗义地说:“大处长,缺钱言语一声,我在股票市场里有钱。”

李处长很感动。后来,李处长被开除了,自己回到家里开了个电器商店,这几年也挣了点儿钱。老那接着说,他就是挣到了钱心里也不平衡,这不,让我替他邀请区里有头有脸的人,要在海都大酒店请客。你说,咱给他办吗?

我看着老那,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瘦脸,有些秃顶,大概是这件事情给闹的吧,现在小脸通红。我对老那说:“这种人,不需要理他。”

老那说:“不对!来而不往非礼也嘛,改天我还请你喝酒。”

具有历史意义的交谊聚餐在老那的安排下,四天以后在海都大酒店隆重开席了。我接到老那的邀请,也前去参加了。当我走进餐厅一看,怎么都是些老那的麻友啊?什么工商税务的,一个都没有。

主客坐定后,老那开始向老李一一介绍,这个管税务的,这个管工商的,这个是……介绍完了,老那指着老李微笑地对我们说:“你们别小看老李,过去也是城建的处长啊,来,李处长,大家喝一杯。”

老李连忙站起来,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啦,以后请大家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酒席间的气氛是热烈的,几杯酒后,老那拍着李处长的肩膀说:“李处长,我可是一直记着你送我的一桶色拉油啊!”

李处长迷惑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似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明天我让人给你送一箱去!”

老那说:“不行呀!”

李处长愣了一下,立刻回答:“对,是不行,在座的每人一箱。”

老那哈哈地笑了,说:“老李,我们国家干部是不能乱收东西的,啊,是吧诸位?”李处长一愣,半天没接上话头来。

酒席散了,大家都知道老那耍了“李处长”,心想他们终于撕破面子闹翻了。但是,没想到老那隔天就来了电话,让我去拿色拉油,说哥儿几个每人都有一箱。当然,老那也不忘加一句,“色拉油都是李处长送的。你就放心享用吧!”

我手握话筒,不知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