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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墨西哥迎来了史上首位女总统——克劳迪娅·辛鲍姆

● 克劳迪娅·辛鲍姆当选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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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劳迪娅·辛鲍姆当选总统

有意思的是,本次大选中她的主要竞争对手加尔韦斯也是一位女性,而民调位居第三的男性候选人的支持率仅约10%。

只要不是天降神迹,这届总统为女性从一开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 加尔韦斯和辛鲍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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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尔韦斯和辛鲍姆

而且,根据墨西哥国家选举委员会公布的数据,这届全部登记的选民中女性占51.8%,与此同时,本届的州长候选人中47.9%为女性,而在2018年这个数据仅为22%。

这么说来,墨西哥的女性参政可谓是全球标杆,可在另一方面,这个国家的性别暴力在全球是臭名昭著的。

反差之下,必有蹊跷,光鲜的数据背后,针对女性参政的暴力其实始终伴随。

根据墨西哥咨询公司Integralia的统计,这次竞选活动至少有560起针对候选人的暴力事件,远高于上次总统选举期间的389起,从去年9月到今年5月期间,共有38名候选人遭杀害。

这种程度是前所未有的,因此这届选举也被该国媒体称为“史上最为暴力的选举之一”。

而辛鲍姆当选总统后,暴力仍没有停止。

6月14日,辛鲍姆的车队与另外一辆社会车辆相撞,造成了至少1人死亡,3人受伤,幸运的是,辛鲍姆并没有乘坐事发车辆。

在辛鲍姆当选后没几个小时,墨西哥科蒂哈市的女市长尤兰达·桑切斯·菲格罗亚就在街上遭枪杀身亡。

● 菲格罗亚当街遇持枪歹徒伏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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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格罗亚当街遇持枪歹徒伏击

她是该市的首位女性市长,然而上任以来,就多次收到死亡威胁,还在去年9月遭遇绑架。

这件事如同一道不怀好意的“开胃菜”,无疑会为辛鲍姆的当选蒙上阴影。

然而这一切,还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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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准备好迎接一名女性总统了吗?”

当各方政坛和公共舆论中充斥着这样的争论时,它本身就代表了相当的质疑。

尽管,辛鲍姆本人已十分优秀。

辛鲍姆出生于1962年,犹太裔,她的父亲是一名化学家,母亲是一名生物学家,也是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UNAM)的名誉教授。

● 辛鲍姆(右)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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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鲍姆(右)和母亲

在如此高知家庭长大的辛鲍姆打小就是学霸,她拥有UNAM的能源工程博士学位,1991年,她在美国加州的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继续进行博士研究。

毕业后,她回到母校UNAM工程学院任教,并成为了墨西哥科学院院士,发表过100多篇学术论文和两本著作。

毫无疑问,她是一位在学术界颇有建树的科学家,但这样的她,还是决心从政了。

辛鲍姆的父母虽是知识分子,但同时也是激进的左翼分子,这一点深深影响到了她,自大学时代,她便加入了UNAM的“大学学生会”,致力于阻止墨西哥的大学私有化。

● 学生时代的辛鲍姆参加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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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时代的辛鲍姆参加抗议

2018年,辛鲍姆经过激烈角逐,当选为墨西哥城的市长。

新官上任三把火,辛鲍姆在担任市长期间推行了大量社会改革。

在消除帮派暴力的问题上,她提出了“要拥抱,不要子弹”,截至今年4月,墨西哥城执法部门瓦解了240多个犯罪团伙,重大犯罪案件发生率较2019年下降60.1%,凶杀案件降至1997年以来的最低水平。

在缉毒问题上,这几年墨西哥城缉获了1.6吨可卡因,打破纪录。

“我可能看起来像个瘦弱的科学家,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会打击这里的犯罪!”这是辛鲍姆当众放下的狠话。

在环保问题上,她将民众组织起来开展雨水收集、拓展绿地、流域保护、改善空气质量、建立太阳能发电厂等项目。

● 辛鲍姆参加植树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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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鲍姆参加植树活动

1992年,该城被联合国称为“全球污染最严重的城市”,城里的孩子们需要戴着口罩以自保,而在2022年,墨西哥城被评为全球空气质量最好的城市之一。

如果这些成绩放在男性政治家身上,很可能会被当作了不起的政绩大吹特吹,而在辛鲍姆这里,大众的关注点却跑偏了。

据不完全统计,在谷歌搜索中,她被与极具侮辱性的词语联系在一起有24万次之多。

当辛鲍姆在选票中获胜时,许多人依旧认为,她拿到那么多投票是因为她是前总统洛佩斯的“政治门徒”,而她的主要任务就是继续完成洛佩斯任期内没能完成的改革。

而她的竞争对手加尔韦斯也一样,她的政治抱负被污蔑为“迎合一群男人的突发奇想的产物”。

● 加尔韦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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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尔韦斯

语言上的侮辱或许不伤及根本,那实实在在的暴力就真的很要命。

2020—2021年选举时,有一项研究采访了来自墨西哥16个联邦州的60名参加了选举的女性,其中有45%的女性都透露自己经常面对性别政治暴力,包括被排挤、歧视、性骚扰、人身攻击或虐待。

而因为受到不公正待遇提出申诉的女性,大概率非但不会获得帮助,反而更可能受到处罚,进而在今后的工作中面临更多的阻力。

很多女性政治家就此离开政坛,即便留下的,她们在面临重大决策时都是偏向于保持沉默,以此来保护其政治生命。

强如辛鲍姆和加尔韦斯,都曾向国家选举研究所起诉过其遭遇的性别暴力行为。

多年来,墨西哥政府做了大量的维护女性权益的工作,但都收效甚微。

说到底,这种男尊女卑的思想是刻在民族基因里的,想要改变,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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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的边界小城华雷斯,可谓举世闻名。

不是因为它风景优美、历史厚重,而是因为它是大名鼎鼎的“少女死亡之城”。

● Netflix剧集《毒枭:墨西哥》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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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tflix剧集《毒枭:墨西哥》截图

你能想象吗?1993—2006年间,这个只有200万人口的城市有400多名女性遇害,5000多人失踪。

被害者往往死状凄惨,她们多被强暴后遭受毒打、枪杀、刺死,然后抛尸荒野。

其中的100多例在被残忍奸杀后,一侧的乳房被切除,像是凶手留下的炫耀的记号。

这些女性究竟做错了什么,引来了凶手的无差别杀害?只因为她们小小地戳破了男性那脆弱的自尊。

● 失踪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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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踪的女性

1970年代开始,美国企业在边境开设了大量工厂,与美国埃尔帕索仅一河之隔的华雷斯便吸引了大量移民来此工作。

美资本家通过超廉价劳动力赚得盆满钵满,但工人的生活水平却没有得到相应改善,工资下降,通货膨胀,让这个地区的贫民窟不断蔓延,生活条件极为恶劣。

在劳动力大军中,女性的工作时间长,工资更低,在装配类的精细活儿中,她们还比男性有优势,因此,雇主们更愿意雇佣年轻的单身女性。

渐渐地,年轻女性在这支大军中已占绝大多数,这也就意味着,她们会夺去部分男性的工作,这引起了大量失业男性的仇恨。

更重要的是,她们的独立无疑对男权社会的性别秩序提出了挑战。

所以,那些死去的女性几乎都在15—20岁之间,且往往是在下班途中遭到杀害。

接二连三的暴力事件引起了社会不安,警察局声称要“立即破案,严惩凶手”。

然而实际上,他们毫无作为,甚至这些杀戮还受到了警察的教唆,或者由警察本人实施。

受害者的家属们因为一次次向公共部门申诉无功而返,渐渐地也累了,她们只能成立民众组织,以求自救。

可因为没有法律的严惩,这样的自救终究收效甚微,而且民众组织的很多人还会屡遭迫害,饱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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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毒枭:墨西哥》插入的真实新闻画面

三十多年前的这件事,让“华雷斯妇女”成为了针对女性谋杀的专用名词。

然而几十年过去了,女性的处境变好了么?

并没有。

2003年,正值华雷斯女性被害十周年,人们走上街头悼念她们,然而与此同时,一个年仅7岁的女孩尸体被发现,她的双眼已经被凶手挖掉。

2004年3月,政府派调查小组进驻华雷斯调查,在此期间,奸杀也并未停止,而且,那些受害者家属们至今未获得过政府的一分钱赔偿。

● 华雷斯女孩遗体发现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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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雷斯女孩遗体发现现场

在过去的6年里,墨西哥在拉丁美洲的“女性谋杀案数量排名”中高居第二,每年有3000多名女性被杀,平均每天超10人死于非命,即便没有被杀害,她们也屡遭侵犯,包括身体、心理、经济等各个方面。

而与此同时,包括强奸在内的性侵犯指控中,只有5%最终被定罪,其余的凶手皆逍遥法外。

这冰冷的数据告诉我们,在这里,对一名女性进行性犯罪,几乎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当一种暴力已经成为社会的默认值,那她们面对暴力时除了愤怒,没有别的出路。

因为她们所依仗的制度本身,就没打算让她们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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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女性的暴力具体到生活中是什么样呢?

2023年2月24日,极其平常的一天,23岁的墨西哥女外卖员奥古斯丁像往常一样开着车去送外卖。

正当她等待接单的时候, 一名外卖小哥把车停在旁边,并向她泼了氯气。

奥古斯丁及时自救,然后自认倒霉,因为这种事太过正常了。

作为一名女外卖员,她常常被质疑比男性得到更多的工作和小费,但事实是,她们只是起得很早,所以接单比较多。

这样的攻击,只是奥古斯丁遇到的“一叠小菜”,在她的送餐过程中,有些人会询问和她上床要花多少钱;有人会穿着内裤拿外卖,然后她看到他们的下体明显勃起。而跟她一样的女外卖员,有些会被劫持数日并遭到性虐待。

她们曾向公司反映过这个情况,但从没有得到过公司的支持,因为他们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女外卖员而失去客户。

● 奥古斯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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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古斯丁

报警更是妄想,一些女外卖员甚至被警方要求提供性服务,以解决涉嫌交通违规的问题。

所以这些女性只能自救,数十名打零工的女性在工作时互相追踪位置,以防发生危险。

而她们之所以冒着危险也要工作,是因为墨西哥女性的劳动参与率低得可怜——全球倒数。很多人苦苦求职未果,干脆直接放弃找工作。

这就意味着她们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只能依靠男性生存,这等于是进入了恶性循环。

墨西哥政府也曾为了保护女性而努力,积极推动“女性安全城市”建设,并于2007年设置了地铁女性车厢,专供女性及12岁以下儿童乘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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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样的措施遭到了许多女性的反对,为什么呢?

因为这种措施建立在一种固有的观念之上,那就是默认了男性会忍不住在地铁上侵害女性。

而这种观念不仅不会让人们对性别歧视加以反思,反而会让它成为“常识”。

事实也是如此,直到现在,墨西哥城每天依然有数百甚至数千名女性被搭讪,女孩子走在街上依然提心吊胆。

每年的三八妇女节,墨西哥城内都会有上万名女性罢工参加示威活动,她们为长期以来遭受的性别暴力呐喊,也为被杀害的女性伸张正义。

而她们的罢工却被公共行政部长极尽讽刺:“建议女性在罢工期间不要待在家里,因为她们可能忍不住去洗碗。”

● 墨西哥女性参加示威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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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西哥女性参加示威活动

墨西哥城的国家宫外,人们在一道墙上写满了被谋杀或失踪女性的名字,这道墙被称为“和平墙”。

但在2021年,墨西哥政府竖起了3米高的金属屏障,美其名曰“保护墙壁”,实则是将抗议者拒之门外,且拒不承认自己的无能。

● 墨西哥女性打砸保护宫墙的金属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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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西哥女性打砸保护宫墙的金属屏障

回到当下,新的一届政府诞生了,一个被民众选出来的女总统,她所面临的暴力议题与女性议题都是前所未有的棘手。

在公众严厉的审视下,她能够走多久,一切都是未知的。

《厌女》这本书的最后,上野千鹤子教授提出了一个问题:厌女症能够被超越吗?

至少在当下,她给出的答案是悲观的:“由于我出生成长在一个厌女症根植太深的世界,我无法想象一个没有厌女症的世界。”

是的,在一个厌女症的世界里寻找不厌女的解法,听起来像个笑话。

这个难题,既是墨西哥的,也是全球的。文/柳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