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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乡野走来(1,2)

纪实文学

文/石清华

卢梭曾说:“你知道用什么办法,一定可以让你的孩子成为不幸的人吗?那就是对他百依百顺。”

——题记

01 东方一民,爸爸、妈妈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我们都是农民出身,能够凭自己的努力吃上当时高贵的商品粮,当了地位不高却被人们高抬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虽然工资不高,但有了份稳定、平安的工作。养家糊口过平民生活没有问题。因为你的勤学努力、出类拔萃,在人们面前,颇有一点得意。得意之后,就是心痛。

每逢节假日,亲戚朋友相聚,酒酣耳热之际,就自我欣赏:“我这一辈子有两件半事做得比较成功。”

众人疑惑:“怎么还会有半件呢?”

我将在很多年纵横比较多次反思后得出的结论和盘托出:“我一个出身卑微的农民,凭一股坚韧不拔的憨劲自学,去读了个哪怕是等级不高的中等师范学校,但却心想事成地跳出了‘农门。’第二是决心要找一个聪明贤惠的妻子。她的品行要好,智商要高要有责任心,有商品粮户籍且有职业,其实这个要求已经很高了。其他可次之,结果如愿以偿,甚至比想象的还要好。这半件是孩子的教育。虽然我们设法想方,强化对孩子的教育,你也成绩优秀,考上了名牌大学——上海交通大学,成为亲友、同事们羡慕的对象,但只成功了一半。”

另一半就成为心中的痛:因为你年龄很小就读书。当初你在学校上幼儿班,又紧邻一年级。恰好你妈带一年级,课间去找你妈说一说、撒一撒娇是很正常的。有时课堂上也跑到你妈教室里坐着听课,还按你妈的要求去做。一段时间之后,你却不想去幼儿班了,坚持到你妈妈的教室去,俨然班级里的一员。考试时也把试卷给你做做,却比一般学生考得还好。到升二年级时,你却要跟妈妈一起上二年级,怎么做工作你都坚定不移:再也不肯去幼儿班,要上二年级。可你只有五岁多一点,但也没办法,因而在有些方面要求不严,却引导你确立了过高的目标,结果又没能达到。只好用“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来解脱了。

你上大学后,看到别的同学过生日时买蛋糕、摆美酒庆贺时,就有一种缺憾:我从小到大,爸爸、妈妈怎么就没有给我庆贺过生日呢?是不是爸爸妈妈忘记了?你每每问及,我们都无言以对。这是我们教育方法、观念的错误。有些事情,在无人指导时,只得自己去摸索,还要有灵气且善于用心,才可能有较好的选择。你的爸爸、妈妈尽管用心,但上无长辈合理、恰当的指导,又无特别的灵气,结果没有最好的选择,没有完美的教育。

你读大学时节假日回家,年龄不大,我们却希望你找位女朋友。你说不着急,还没到时候。在读研究生时,已有二十岁了,旧话重提。你笑嘻嘻的,振振有辞:“每一位女同学,见面就要我叫她姐姐,怎么能谈朋友呢?”

看来你有中国人的传统观念:认为女朋友要比男生小才行,那也没错。你的血管里,本就流着中国农民的血呀。我们顺着你的意思说:“东方一民,你有点憨,同年级的女生要你叫姐姐,大四时你找大一的,博士研究生时找大四的,那就是妹妹了呀。”

你也许认为说得有理,就搬出了冠冕堂皇的老说辞:“没有时间。读博就是赌博。如果现在去谈恋爱,五年后不能毕业,那不是白白浪费了光阴吗?”

说得在理,无可辩驳。

读了两年博士,仍然没有找到女朋友,也许你根本就没有去找至少没有主动去找。爸爸、妈妈很着急。托人给你介绍了几位不错的本科生或是硕士研究生,你都不上心,找了许多合理的理由推脱,有时甚至是寻出了我们认为的歪理:她虽然是硕士研究生,但英语成绩不好。也许你和我们思考的角度不同吧。说的次数一多,你有点烦了:“好好好,下次我随便租一个女生带回来,免得你们说。”

我们“哈哈”一笑:“只要你带回来的,我们认可。”

对此,也只好聊以自慰:也许缘分没到吧。可我们是中国人,渴望儿孙满堂的意念是那么根深蒂固,挥之不去。

节假日,同事们的儿女来去双双。有朋友、热心的人就问东方一民找女朋友没。回答是千篇一律的:“没有。”

问过一些时日后,我们忧心如焚。在一家三人气氛融洽、心情舒畅时,你妈与你促膝谈心:“东方一民,你是很优秀的,模样也不错。正如你小时候,爸爸一看到你,总是高声夸赞——标致、标致、好标致。要是个头再高一点,早就有女生跟在你后面了,也不用我们操心啦。”

你也不愠不火、平静地问:“妈妈,你说人在什么时候长得最快?”

你妈妈并没明白问话的含义:“男生一般十五岁左右吧。”

“你说那时我在干什么呢?”

听此,不禁潸然泪下。你妈妈讲的是你找女朋友的事情,你却在借题发挥,在讲正长身体的时候却在拼命苦读。

面对你的诸多不满,我们无言以对。静下心来,回忆你一路走来,很不容易。而且你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要施以合适的教育。要学会理性、恰当地处理家庭、双方亲戚朋友之间的关系等等。所以认为有必要跟你详细说说我们一路走来的经历,也许有些借鉴作用吧。

02 听长辈说我家高祖东方开馨就不识字,可推测其上几辈也不是什么富人。你的爷爷“倒买倒卖”“打牌赌博”被抓时,叫他签名,他说不会写字。因此我说出生在文盲世家,大约也不算夸张。后世子孙一般也就是“老鼠生儿会打洞”呗。

小时候因兄弟姐妹很多,家庭困难,生产队照顾我去放牛,每天记三分工,可养活自己。那年我八岁,如果工龄从那一刻算起,到退休时,工作年龄应是五十二年。正是秋风萧瑟的时节,牵了一头小黄牛去池塘边啃那干枯的野草,小牛儿大约有点儿欺生、欺小,一头将我撞到冰冷的池塘中。也许是与生俱来的求生欲,挣扎着爬到岸边,有路过的成年人将我拉上岸来“呵呵”一笑:“草狗(方言指母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没有快乐,只有辛酸的少年儿童时代很快过去,物质的匮乏,家庭的苦难仍然继续。哥哥、姐姐到了婚嫁的年龄,因有常戴高帽子敲锣游村的老父,一家的政治地位几近于“地富反坏右”,而家境则比他们更为贫寒,所以鲜有说亲者。如能娶一个女人或嫁一个男人,就得感恩上帝,谢天谢地了。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世界上个别情况的偶然出现,接着总有来者。多了些来者,就成了共性。想不出天下居然还有和我家一样又贱又穷的。中国人讲究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是没错的。那是对子孙发展的深谋远虑。君不见“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吗?它告诉人们贫富世袭的道理。富贵人家的子女有资格从模样、素养、智力、经济实力等方面进行全方位的选择。那必然是强强组合,如此循环,富贵世袭天经地义,反之亦然。

哥哥、姐姐都成了家,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家庭无论贫富,孩子降临人间,都欢天喜地,无不寄予“光宗耀祖”的厚望。父母等长辈见孩子张一张嘴,就怕饿了;动一动手,就怕热了或冻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拽在手里怕飞了。前辈们节衣缩食也要让孩子吃好、穿好,对孩子的喜爱是人之常情呀。

“哇哇哇。”有蹒跚学步的孩子摔倒在地大叫,无论干什么事的爸爸、妈妈或是爷爷、奶奶,都会毫无犹豫地丢下手中的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把孩子抱起来,生怕与大地的亲密接触有什么不当。

“可可,来,吃饭。”有妈妈或奶奶一手端碗饭,一手拿了勺子,一边追跑着玩的孩子,一边敲着碗喊。追上后喂一口饭,孩子又跑着玩去了。家长继续追赶,一碗饭还没喂完,长辈已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声长叹:“现在喂孩子太难了。”

“儿子,你真棒。很有力气,只一下就把这小树拔了起来。”

一个大约六岁左右的孩子,与另外几个孩子在公路边的门前玩耍。他们绕着路边新栽的一米多高的小树嬉戏。忽然有一个小孩两手抓住树苗摇了摇,另外的也仿效。先前的那小孩不知怎么用力一扯,将树苗拔了起来。他的这一伟大壮举,受到了爸爸的高度赞扬。

“奶奶,我要买一本书。”

“憨头,买书有什么用呢,一看就甩了。还不如去买点吃的。”

在一书店门前路过的祖孙俩,留给人深刻的印象。无疑,奶奶在孙子前面的金口玉言,是不可违抗的、是神圣的。

诸如此类的事例举不胜举。可见现实是大部分家长对孩子的喂养都是生物性的。就如喂猪一样:不能挨饿,长得胖胖的,不能受冻,长得壮壮的。但他们几乎忘啦,也许从来就没想过:我们养育的是人啊,他是家庭的希望呀。

哥哥、姐姐他们对孩子的宠爱本无可厚非,各自家里的成员无话可说,就是有话也不敢说。数我胆子大,激烈反对他们对孩子的娇宠、溺爱。常常疾呼:“你们喂的是人不是猪。爱孩子爱在心里不能挂在嘴上。不能仅仅是养活,还要有出息,至少能独立谋生才行。”

我在兄弟姐妹中算是有出息的,不便反对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可全当成了耳边风,小弟也无奈。

于是在心底发誓:以后我的孩子绝不能这样喂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