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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孙郁在《中华读书报》发表散文《乡下酒事》,介绍自己和酒的故事。

文人和酒的逸事,酒和诗文的关系,有无数有趣的话题可说。例如,在这篇《乡下酒事》中,作者就提到了对酒并没特殊感情只是喜欢喝两口的人,写道遇到高兴的事大家欢聚举杯祝贺的场面,也记下了借酒浇愁试图以酒解胸中之块垒的故事。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不少人把曹操这句诗奉为知音之言,也有很多人亲身体会过酒入愁肠愁更愁的感觉。曹操善饮,也懂酒,但又曾专门颁令禁酒。身为孔子二十世孙的孔融,曾专门因此著文反驳曹操,为酒辩护。孔融的辩护,其实不是为了酒,而是借酒说事,借题发挥。孔融被杀,未必与此无关。可见,有酒,也未必能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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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事江湖”无酒也可尽兴

孙郁的文章是应专栏“酒事江湖”之约写的。他说,自己因过敏体质,心存戒心,平素很少沾酒,但也有一些与酒有关的故事。

他提到自己下乡插队时的见闻:“有一年一个师兄因为招工的名单里没有自己,心里很难受,便一个人跑到代销点,几杯下来,热泪盈眶。此兄平时内向,少言少语,但酒后则滔滔不绝与老吴深侃。老吴见他放肆,还有些违禁的话,便和董兄把门关上,生怕外面的人听到。”

这是一个借酒浇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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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回忆了自己喝酒的往事。在参加高考并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他参加了一个为他举办的晚餐聚会。这当然是为他祝贺的,所以还杀了一头猪。菜做得香,来的人多,场面热闹。

他写道:“我的情绪也一时上来,连喝了几小盅。不一会儿,眼前的人影开始模糊,心跳得厉害。后来只听几个人的笑声渺渺远去,什么便也不清楚了。”

这件往事则是一个举杯欢庆的快乐故事。

孙郁与酒的故事,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也没什么古怪离奇之处,但正是这种普通容易引人共鸣。古往今来,无数人都有类似的经历或体验。

其实,还有不少人曾经因酒误事,这种记忆就是别人听起来都感到惨痛,但很耐人寻味的是,当这些情节走进文学作品时,往往就被乔装打扮地变了一些说法,整件事听上去更像是一次主动设计好的举动,而因为酒的加入又收获外人难以参透的妙处或玄机。酒的作用就是这么神奇。

文学评论家董胜这样说,从中国最早期的诗歌总集《诗经》一直到后来的《红楼梦》,一部中国文学的历史似乎无处不散发出诱人的酒香。曹操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早已脍炙人口,而一卷盛唐的诗史,大约就是诗仙李太白的一部诗酒史。浸润着中国酒文化的中国文学在发展到现代之后,同样难以割舍与酒的情缘,现当代文学中的作家们,其中不乏饮酒、品酒与写酒的高手名家,他们的性情、他们的本色也都因酒的润色而更加光彩照人。

文人和作品中的酒趣与诗魂固然很有意思,但要把酒趣写好,除了技巧,更主要还是得有一种超凡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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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晋代名士王徽之,雪夜独酌,甚觉无趣,一时兴起欲访好友戴安道,一夜奔波,造门不前而返,人问之,答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心中有此境界,与好友对谈是乐事,邀月相陪也能尽欢;有酒纵然甚佳,无酒也能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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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官司”并非皆酒之祸

看着这些故事,我想到了三国时期的山东老乡孔融。孔融和酒的关系,又是另一种情况,与他自己喝酒或酒量大小并无多少关系。

孔融论酒,因曹操颁布的禁酒令而起。孔融曾直接写给曹操一封信《难曹公表制酒禁书》,意犹未尽再续一篇《又书》,反驳曹操的禁酒令,给酒和喝酒辩护,文章写得洋洋洒洒,很有文采又颇具力道。

说起来,孔融那个时代的人,对酒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恃酒放旷”,成为诸多名士身上的标签之一。很多人就写过《酒赋》之类的文章,都是为酒和喝酒代言的。在这种“君庶崇饮,日富月奢”的风气中,孔融当然也难独善其身。他为酒辩护,看上去说的是酒,但其实又不是酒,所谓醉翁之意本不在酒。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后,逐渐把持朝政,引发许多人的不满。慑于曹操之势,很多人虽心怀不满却又不敢公开随意表达,只好压在心里,或者找个其他由头发泄出来。孔融选了后一种。他把曹操的禁酒令当成了发表观点的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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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这个禁令,他以给曹操写信的方式,写下《难曹公表制酒禁书》,并且再追加了一小篇《又书》,对禁酒令进行驳难。酒,被当成了一种斗争的工具。

《难曹公表制酒禁书》不长,观点鲜明,文气充沛,读来颇有一种理直气壮之感。

孔融写得也很有策略,开头先把曹操表扬一番,称曹操当初前来辅佐汉献帝时,大家都非常欢迎,百姓都“抃舞踊跃”。然而,颁布禁酒令以后则大不一样了。换言之,禁酒之令伤害了大家的感情。

孔融认为,酒对于治国安邦能起到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他以“酒之为德久矣”开始,洋洋洒洒进行论证。先是称“古先哲王,类帝禋宗,和神定人,以济万国,非酒莫以也”,因此“天垂酒星之耀,地列酒泉之郡,人著旨酒之德”,继而说“尧非千钟,无以建太平;孔非百觚,无以堪上圣”,甚至说“高祖非醉斩白蛇,无以畅其灵;景帝非醉幸唐姬,无以开中兴”。说到这里,就有些强词夺理的味道了,所以也有人指其“持论不正”。

最后以一句“酒何负于治者哉”的反问收尾,表达对曹操禁酒令的不赞成和不满。

面对孔融这样其时已经名重天下的名士重臣,曹操收到这封信,也不敢怠慢,旋即回信一封,阐述自古及今诸多因酒导致祸败之人和事,痛陈酒之不堪和禁酒之必要。这封回信显然并未说服孔融。孔融针对这封回信,再写一札《又书》,继续反驳对方。

在《又书》中,孔融爽快地承认曹操提到的那些事,但最后称“将酒独急者,疑但惜谷耳,非以亡王为戒也”。也就是说,他很直接地挑明禁酒只是个幌子,曹操所举那些例子也只是幌子,真正目的不过是为节约粮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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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前边只是舞文弄墨的游戏,到这里才算点明了实质。曹操确实意在于此。曹操对酒的态度是比较开放的,也很有亲近感的,还曾给汉献帝上书介绍老家的酿酒方法。按《后汉书》等史籍记载,曹操秉政以后,看到“年饥兵兴”,方“表制酒禁”。曹操看到战乱频仍,再加之自然灾害的影响,缺粮的形势比较严重,而酿酒又要消耗大量粮食,带来很多社会问题,遂下令禁酒。

针对曹操的禁酒令,孔融“频书争之”,而且文中还“多侮慢之辞”。很多人认为,孔融被杀,与他频繁上书驳难曹操禁酒令,因而惹恼了曹操有关。按学者考证,写此二书的时间,距孔融被杀尚有一年多。也就是说,二者之间并无直接关系。

虽然并无直接关系,但间接关系还是有的。孔融之驳难曹操的禁酒令,实非不满其禁酒,亦非真就认为酒对于治国安邦会产生那么大的作用,而实是表达对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不满。

如此说来,孔融之谈酒,及他与酒的关系,既非举杯庆祝,也非借酒浇愁,更非因酒误事,而是言在此而意在彼,算是借酒生事,借题发挥。

曹操又焉能不懂其中深意?他本就对孔融积怨已久。不能不说,孔融这两封信,又让曹操对他的不满增加了几分。最后,曹操找个理由杀掉这位腹怀怨诽之士。

类似这种“酒官司”,实非酒之过也。(大众日报·大众新闻客户端记者 于国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