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影像｜专访：伊莎贝尔·阿约尔|isabelle|伊莎贝尔|布列松|摄影师|阿约尔

谭浩

Ho Tam

伊莎贝尔·阿约尔

Isabelle Hayeur

■ Ho Tam，2010年

摄影：Ho Tam

伊莎贝尔·阿约尔1969年生于加拿大蒙特利尔，1996和2002年在蒙特利尔魁北克大学分别获得美术学士学位和硕士学位。阿约尔最为知名的是其大幅合成摄影和视频作品，此外她还做网络及装置艺术。她以身边的环境为创作主题——荒芜之地、城市边缘、废弃的工业遗址等。她将多幅照片糅合在一起，创造出一个虚构之地，以此质疑西方发展模式对环境的影响，引人思考环境现状。阿约尔现居于蒙特利尔。

伊莎贝尔·阿约尔在工作室

2010

摄影：Ho Tam

"我用编辑和合成技术修改照片。如同罗伯尔 · 布列松 (Robert Bresson)导演所言,‘赤裸裸的现实本身不能表现真实’。"

——伊莎贝尔·阿约尔

摄影师访谈

Ho Tam：你是如何成为一名艺术家的？怎样对摄影产生了兴趣？

阿约尔：我认为自己是一个图像艺术家，而非摄影家，因为我没有专门学过摄影。我最初进行视频创作，在电脑上做后期编辑的过程中接触到了摄影。摄影并非是我的唯一媒介，我还搞网络艺术、多媒体装置和视频。我的创作都以图像为基础，在电脑中将它们重组。我在大学里学习视觉艺术时接触的多是油画、雕塑等传统艺术形式，最后一年我发现了与电脑相关的媒介，对此产生了浓厚兴趣。

有了数码技术，一切都能在电脑上得以呈现。我刚开始搞摄影时，数码还未普及，拍胶片很费钱。那时我有台中画幅胶片机，拍完了扫描底片，再用电脑处理。当时我对摄影了解甚少，只知道如何操作我自己的相机。现在我买了台数码单反，也懂得如何使用不同的镜头拍摄——我花了很多时间学习这些必备知识。我从来没把自己当做“真正”的摄影艺术家，但也还算是一个吧。

Isabelle Hayeur

Blindsight

2005

Ho Tam：你如何开始一个系列的创作？创作过程是怎样的？

阿约尔：我的创作大多数都是摄影蒙太奇（photomontage），兴趣在于转化某个地域或建筑的形式。有时我的想法很明确，我知道我想把哪些东西捏合在一起——我拍了很多照片，因此有个图片库供我选择。早期创作时我更多地是凭直觉行事，到四周走走逛逛，拍很多照片，最后将收集的图片浏览一遍，以它们为基础开始创作。

Isabelle Hayeur

Estacion-Terminal

2006

“我在郊区长大，见识了城区肆无忌惮的扩张，如此多的东西都随之消逝。我的创作与此息息相关。除自身经验外，我也从征地规划等关于周边环境的言论中汲取灵感。我对异化、根除和错位这些感觉很有兴趣。

我追踪那些能揭示现代风景中的矛盾和断层的标记与痕迹，然后通过摄影图像的语言，把这些意义放大延伸。这些景象来自废弃的混乱无章的边边角角，却无言地感动我们。时间的流逝在这些地方似乎停止了,它们获得了岁月的缓刑。”

Ho Tam：能否谈谈你的创作主题和关注点?

阿约尔：我关注的主要是环境问题，以及与之相关的政治问题、建筑和城市规划等。我在一个亲近自然的郊区长大，但后来那里的景致和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生活在北美的人几乎都有着同样的感受——30年来，我们见证了自然风景与生活环境的剧变。我对此难以释怀。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为绿色和平组织工作过一段时间。我很享受工作的过程，也学到了很多东西，直到搞艺术创作时仍然在思考相关问题。于是我开始聚焦环境，用图片和影像记录那些另类的风景和无名之地，比如城市的外围及荒地。我始终在审视我们的生活方式及其对环境的改变。这关乎我们同自然的关系。

我还旨在就现实和虚幻提出问题。在我们所处的环境中，真实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我们被宣传画、电视之类的平面而肤浅的影像所包围，还不习惯于质疑影像和认真观看影像。我试图使人们对图片进行更为深刻的解读。在作品中我模糊现实和虚幻的关系，让图像看上去错综复杂，充满细节，天衣无缝。观众第一眼看上去会以为这是现实，再细看就会产生怀疑。例如，我把多个图片糅合在一幅作品里，其中有很多不同的视角，观众就会发现这是构造出来的。有时他们也从作品的文字介绍中了解信息。我希望这能使他们重新审视平时所忽视的细节以及那些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物。

我尝试用多种不同的方法合成图片，但不论哪种方式最终的作品都天衣无缝，因为我的重点就是操纵真实与虚幻，创造人为的空间，制造出以假乱真的效果。这其中有很多微妙和复杂的地方，全都是微小的细节，以吸引观众仔细观看。

Isabelle Hayeur

Aube

2005

Ho Tam：你认为什么是好的摄影作品？

阿约尔：我所喜欢的作品得能够揭示我们之前并不了解的某些东西。若摄影者对拍摄主题真正有所感悟，那么观者便能在作品中感受到这一点。要是照片和摄影师擦出了火花，所有的感知和体验都能在图片中有所显示。这就是好照片的精妙之处，也是我试图去做到的。尽管有时能做到，有时不能，但这总是个目标。思想世界，这如同文学一样让我着迷。

Ho Tam：艺术家或者摄影艺术家这个身份是否令你有所改变？体现在哪些方面？

阿约尔：作为艺术家，看待世界的角度会有所不同，焦点会集中在细节上，集中在亲密关系上，集中在问题上，或是集中在空间内部。现在我会以相机的角度观察世界，你知道人有两只眼，照相机却只有一个镜头，聚焦方式并不一样，我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把自己变成了相机。

Isabelle Hayeur

Succession

2005

“在过去一个世纪里，我们的生存空间在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近三四十年间，北美的自然环境以及城市和郊区的生活环境都发生了急剧的动荡。我们眼前的景观已全然不同，未来的生存空间更是个谜。面对正在支离破碎的土地我们熟视无睹，穿梭其中却未曾真正认识和体会它。事实上，景观的破碎与我们在活动和时间上的隔离关系密切。"

Ho Tam：有人对你的作品有误解吗？

阿约尔：最初总会有些误解。有些纯粹主义者反对对照片做任何主观修改，这令我很惊讶。摄影不过是个工具，当你拍一张照片的时候就已经在改造它了，因为你得取景、选择主题，从世界中截取一个瞬间的剪影。对于一些人来说照片原本就是个虚假的空间。还有一种误解是，有人已经知道图片是人工合成的，只想弄明白是怎么做出来的。他们不再关注作品本身，更多地去研究技术层面的问题。

反对修改照片的摄影艺术家的观点在于，修改会影响图片的真实度，然而真实正是我想表达的一个重点。虽然照片是构建出来的，但对我来说它更接近于记录真实，而非虚构某些事物，我所追求的就是把更多的真实层面带到图片中。

我们用眼睛观看世界，用皮肤感知世界，用记忆存储对世界的认识——这一切都在我们的头脑中。当我们拍下照片的时候，世界会变成平面的，但若你对它进行加工，就可以在此基础上建立一个新的维度——你的理解。相机记录的是一个画面，而你的头脑记录的是你当时的感受。当你对照片加以创作的时候，就得把这两种真实融合在一起——对我来说这才是最终意义上的真实。

Isabelle Hayeur

Quaternaire_IV

2007

“城市扩张是北美的主导发展模式，但它与世界上其它地区景观的相似程度极为惊人。这反映了我们的生活方式、文化及经验前所未有的标准化和同质化。随着区域与全球化的发展，现代城市的扩张与过去形成鲜明对比，由沉积过程体现一个集体记忆。现代的扩张只允许有限的社会联系，这并不利于社区建设，反而鼓励了个人主义和社会分裂。"

Ho Tam：你似乎在描述绘画？

阿约尔：创作的结果的确是一幅画——虽然工具不同，但这和绘画非常接近，某种程度上也跟园艺有点儿类似。

Ho Tam：你使用什么摄影器材？

阿约尔：以前我用6X9富士卡，它很适合拍风景照，拍完后我把底片扫描到电脑里做后期。现在我改用佳能5D数码单反，当然也用Photoshop。

近两年来我只拍数码照片。胶片拍摄与扫描底片做后期的确是最好的搭配，但如今胶片太贵了，没有富足的经济条件无法支撑下去。

Isabelle Hayeur

Refuge

2008

“我用编辑和合成技术修改照片。如同罗伯尔 · 布列松 (Robert Bresson)导演所言,‘赤裸裸的现实本身不能表现真实’。我重组这个世界，将它变为合成图像，从而包含了其中所有的复杂性——把不同源头的事件、地点和瞬间组合在一起，建立起地理和语义上的联系。同时这也能使我对画面细节进行强化，把一幅无法放进取景框的巨大画面通过电脑合成的方式呈现出来。这也是一种把画面外的东西带进图像的方法。通过增加画面的思想维度，结合摄影对真实的记录，合成的照片可以揭示那些单纯的未经加工的照片所难以揭示的现实世界的某些方面。"

Ho Tam：你对商业摄影有何看法？

阿约尔：我所做的恰恰是商业摄影的对立面。最初我并非刻意追求这点，但我发现我的创作意图和结果跟商业摄影正好相反。

Ho Tam：除艺术外你还有其它爱好吗？

阿约尔：我的工作占去了我大部分的时间。工作之余我喜欢健身，夏天到户外骑自行车。我喜欢散步，观察事物——散步时观察周围的事物最合适不过了。我喜欢读关于政治的东西，经常上网看左翼社论。我喜欢关于电脑的一切，如果人有下辈子，我可能是个电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