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作品赏析

绿染三秦大地

作者:祁云枝

向上滑动阅读正文

前阵子,看到一组图片,心生欢喜。

是二十多年间陕西省植被覆盖度示意图。

仿佛有一双神秘的手在刺绣,那绿,从无到有,由浅入深,连绵不绝地出现在陕西版图上。

若是把陕西版图看做一个跪射俑。2000年,该俑只穿了绿色的裤子和一件绿背心。他的头、肩和手臂,全然暴露在外,是枯黄的颜色。2022年,他的衣裤变得更绿了,且穿上了一件绿色的长袖衫。头顶,是绿色的发髻,就连脸颊,也像是蒙了一层绿色的纱巾。

绿,是他身上的主色调,完全不见了当年的枯黄。

仔细想想,这绿,果真是绣品,草木是针线。无数不辞辛劳的大手,在黄土黄沙的“布料”上,一针一线地刺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出现了这种美好浪漫的效果。

“跪射俑”绿色衣服的演替,换做数字语言,便是:陕西省的森林覆盖率,从2000年的33%,提升至2022年的45%以上,是全国平均值的2倍。曾经的漫漫黄土黄沙,已经演变为绿洲。

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

那绿,在“跪射俑”的身上,河流般聚集、涌动,自下而上。涌动的绿,覆盖了黄土,赶走了荒漠,蕴涵着无穷的生命力。千重绿,万重绿,绵亘三秦大地,力拔山兮气盖世。

陕西,已成为全国最绿的地方。

墨绿·陕南

陕南的绿,是墨绿,浓郁,深沉,厚重,像是要滴出翠来。

此刻,我就置身秦岭,眼前植被丰茂,草木葳蕤,俨然步入绿色林海,浅绿、深绿、葱绿、翠绿、墨绿,绿浪澎湃,随群岭起起伏伏。身心和灵魂,亦成为绿的俘虏,就连呼吸,也染了绿意和草香。

被誉为“绿色基因库”“中国中央国家公园”的绿海秦岭,植物区系丰富,以草木涵养水源,以与太阳合作制造出来的氧气,供给、疗愈、滋养奔走在大山里的万千生命。

鸽子树、红豆杉、独叶草、华山新麦草等秦岭珍稀的草木,高矮不一、性情不同,却翩翩挽起手来,一起摇曳出莽莽苍苍的秦岭绿之舞。

第一次见到鸽子树,是在某年的四月,我应邀赴秦岭参与一场亲子游学讲学,出乎意料地,途中偶遇一株珙桐。鸽子花轻灵地蹁跹在绿叶间,像是在进行一场群鸽集会。

一阵风过,国家一级保护植物,也是我国八大国宝级植物之一的鸽子树开始了振羽起舞。那一刻,我、珙桐以及小小的昆虫们,共沐一片旭阳,同呼秦岭里的绿色空气。

时隔不久,我又幸运地遇到了“秦岭双娇”的另一位娇子“红豆杉”。

是在秦岭深处的天竺山上。在山阳县十里铺镇王坪村,矗立着一株2500岁的红豆杉,它高大而神秘,我需使劲仰头,方能看到这棵红豆杉的树顶。

它看上去就像《圣经》里的那株生命树。十层楼房的高度,树干离地不高即行分叉,几十根侧枝辐射状伸出去,凌空展开绿臂,直刺天穹。每一枝,都粗粗壮壮,游龙般组成如伞的树冠。老树皮上爬满了青苔,仿佛时光之手在这里逗留过。

同行的当地同学说,这棵古树前些年才被专家命名为“山阳2号秦岭红豆杉”,在树牌出现之前,当地人并不知道它已经2500岁高龄了,也没有人丈量过它的树围(3.9米),乡亲们一直叫它“神树”。离这里不远的葛条乡,还有一株更古老更高大的红豆杉,被林业专家冠名为“陕西红豆杉王”,树高18米,树围4.71米,是棵3000年的古树。说这些话时,他的眉眼间,始终流淌着满满的自豪。

几千年里,秦岭珍宝红豆杉,与它们的天然播种者鸟儿琴瑟和鸣,每一天,红豆杉在鸟鸣中睡去,又在鸟鸣中醒来。海拔1200米左右的红豆杉适生区,天空里布满了鸟儿的歌唱。

去年五月,当华山新麦草映入眼帘时,我一下子站直了身体,仿佛被一种磁场吸住,整个心神就附着在那些看似毫不起眼的草茎上了。我知道,这是一种在我国农学抑或是在农业领域里都有着特殊地位,在遗传学和育种学里将会开启一种革命性改良的野生小草。它们看起来任性而疯狂,浑身上下,散发着奇异的生命力。

作为我国的特有种植物,华山新麦草居住在海拔450~1800米之间的中低山区。平凡朴素的身影,在石间、路旁和峭壁的岩石空隙里,坦然自若。华山新麦草的分布地,仅在西岳华山口的三个峪:华山峪、黄甫峪和仙峪。

也就是说,华山新麦草全世界只有秦岭的华山才有。在这点上,它和著名的华阴老腔一样,都是稀缺物种,都有很强的地域特征。华山新麦草的躯体里,蕴含着丰富的优秀基因,譬如,早熟、抗病、抗虫、抗旱、抗寒、耐瘠薄,尤其是含有小麦全蚀病稀缺的抗性资源。

珙桐、红豆杉、华山新麦草加上南方红豆杉和独叶草,这5种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是秦岭送给人类的礼物;连香树、太白红杉、大果青扦、巴山榧树、水曲柳、香果树、秦岭冷杉等18种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连同154种陕西省地方重点保护植物,是秦岭生态系统的根基。

对陕西乃至中国而言,秦岭及其承载的植物多样性,是不可多得、不可复制、不可再生的,在生态系统、物种和遗传资源三个层次上,均具有国家战略意义乃至世界席位。

浩瀚的秦岭绿海,亦涵养水源,蒸腾出海量的氧气,维系着大气中的碳氧平衡,是中央水塔,国家绿肺。

每一棵树,都是一条绿色的河流,自下而上,竖着流淌。

翠绿·关中

关中的绿,是翠绿。

当“关中大地园林化”的号角声响起,宝鸡率先成为森林城市,2016年,西安市也完美晋级。2018年,关中森林城市群纳入《国家森林城市发展规划》……关中,正在蜕变为绿色的生态画廊。

三十年来,我一直居住在大雁塔附近,亲眼目睹了绿色一点点从青砖水泥的城市里生长出来,聚集为翠绿。

我清楚地记得,三十多年前的夏天,当我怀揣大学毕业证和派遣证到位于曲江的某个单位报到时,心头所有的诗意,一点点破碎在道路两旁低矮破旧的民房和缺少绿树的马路上。

那时,我们单位门前的公交车仅有一辆,是起点也是终点,晚上八点停运。到市区的其他地方去,必须步行穿过整个陕师大校园抵达长安路,再转乘其他车辆。无数次亮闪闪流淌在心里的“曲江”,连个影子也寻不见——没有江水、河水,甚至连湖水也很少见到。

那时的大雁塔,就像一个散漫的乡村老人,斜靠在墙根下,慵懒地晒太阳。

改变,是从植物开始的。

似乎在一夜间,那些有碍观瞻的低矮房屋消失了,道路变得宽阔起来。楸树、国槐、大叶女贞、龙柏、樱花、合欢、红叶李、栾树、无患子、紫荆等等挺拔的身姿,渐渐现身在道沿上的树池里,这里一排,那里一片。这一个个葱翠的身影,去掉了楼房和马路的桀骜,让我的眼睛润泽;牵引我的双脚,和它们一步步靠近。

门前的公交车辆也由原来的一辆,变成了五辆,稍稍走得远一些,还有更多的公交线路和地铁可供选择。

这些年,南郊频现大手笔。记载于史书中从秦到唐的皇家园林“复活”——曲江池遗址公园、唐城墙遗址公园、唐大慈恩寺遗址公园,宛若三颗明珠,熠熠闪耀在“曲江”新区。

从我家步行到唐城墙遗址公园,只需十分钟。寒暑假里,这里掩映在绿树和草坪中的健身设施和游乐场,是孩子们的天堂,上下穿梭、勇往直前的小小身影,演绎着美好的童年,欢笑声荡漾得到处都是。

由唐城墙遗址公园一直向东走,就到了曲江池遗址公园。南湖,700亩的水域,池岸曲折、廊桥轩榭,垂柳依依、水波浩渺、荷叶田田、水鸟游弋——“菖蒲翻叶柳交枝,暗上莲舟鸟不知。更到无花最深处,玉楼金殿影参差。翠黛红装画鹢中,共惊云色带微风……”诗人卢纶《曲江春望》中的诗句,说的就是眼前的曲江盛景吧。

沿南湖绕行,湖边多垂柳、银杏、石榴树和法桐,这些高大的乔木、花灌木和地被植物,组成森林般的景观群落。极目远眺,池岸曲折,廊桥轩榭,水波浩渺,空气中似乎都渗透着诗词歌赋。心里,会长出一朵出尘的莲,洁净而又雅致。

阳春三月,桃花落尽时,我家附近的雁南一路,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花香路。楝树上开满了淡紫色细细密密的碎花,一团团一簇簇的花朵,将楝树笼在一层淡紫的雾里。空气中飘着浓郁的花香,将这条路和路上的行人,全都包裹在它的香气里。

一站路的光景,就走到大唐不夜城。

穿过大唐不夜城十字,在国槐的呵护下向东直走,抵达大唐芙蓉园东门。夜幕中,身披霓虹的紫云楼,威严,神秘,恍然在云端。这座二十二年前建成的大型园林人文景观,一经矗立在这里,便器宇不凡,有盛唐的神韵,好多国家元首都曾光顾过园子,我也曾数次将自己融入这爿“皇家御苑”。园内茂密的植被和亭台水榭,书写着大唐的繁华……

傍晚在“盛唐”的街巷里穿行,我的眼眸更容易被绿色和生命吸引,一会儿是隔车道里修剪得齐齐整整的黄杨、女贞,一会儿是草坪里葱茏的麦冬、红枫、南天竹、月季与禾草。偶尔,还可以听见藏匿于草叶间虫子的鸣唱。

转过弯后,芙蓉西路两边的街景,被一种很北方的植物刷新——这里是高高大大栾树的天下。秋天的栾树很是风情,随便看一棵树,都会心生愉悦。树上串串小红灯笼,在秋末的傍晚,荡漾出烟霞般的温暖。

早春,漫步在曲江池西路的樱花大道上,不知不觉间,就成为花中人、画中人。风起时,点点花瓣随风飘扬,“花谢花飞花满天”。

这些年,西安街头迅速冒出来好几处“樱花大道”——西安高新二路、凤城三路、未央路和雁翔路,等等,早春这些地方因了樱花树而诗意旖旎,赏樱,再也不必去挤西安交大和青龙寺了……

一圈两个多小时走下来,感觉已被植物的气息灌溉,它们的清香浸入了肌肤,又渗出体外,浑身上下便神清气爽了。

进到城市里的大树,是幸运的。我常常看到树们裹着草绳和麻布外套,坐在大卡车上来此定居,每日里有人专门负责为它们浇水、除虫、整形、输营养液。慢慢地,这座城市,成了这些大树的第二故乡。

这座城市——西安,也因此拥有了“国家森林城市”的称号。

我越来越喜欢在这座城市的森林里穿行,赏景,锻炼,感慨和回忆。

在我眼里,绿色的树,是这座城市的天使,它们的身上,有山川的灵气,有甘露的润泽和日月的精华。绿色的树,用柔和的外形色彩,对坚硬的路面和呆板的楼房,日复一日进行着艺术修补;绿色的树,每日里纳秀吐芳,让水泥四方城有了精气神,有了季相的变幻,有了文化的底蕴。

绿色的树,让城市,像一块巨大的翡翠,镶嵌在陕西版图上。

阳绿·陕北

二十多年来,陕北版图上,每一天,都在演绎“绿肥黄瘦”的传奇——绿色,从黄土黄沙里一点点地长出来,成为阳绿。

人们用汗水和智慧,也用意志和精神,在这片土地上,绣出了绿色的奇迹。

2023年,我两次去了陕北。四月中旬,正是桃红柳绿的季节,我应陕西省科学院科普团的邀请,赴榆林市、神木、横山和靖边四地八所学校,进行了八场讲座。此行,榆林给我留下的印象极好,以至于三个多月后,我和家人再赴榆林,这次,是专程去旅游。

两次榆林之旅,深切感受到这里的一座山、一掬水、一缕风、一道菜,都被绿色亲密包裹。举目皆绿,移步皆景。

车子进入榆靖高速,道路两旁白杨林立,松柏成行,高高低低的乔、灌、草,看起来远绿近美、远高近低、远疏近密。不管是河谷、沟道,还是丘、塬、梁、峁,印象里原本枯黄的底色,都已被绿替代。不远处,巨大的风力发电机组款款旋转出绿色的和风,是大片里才有的风景。

陕西99%沙化土地集中在榆林,是全国土地沙化的重点省份。曾几何时,象征着生命的绿色,在这里是最稀缺的颜色——沙进,绿退,人退!

慢慢地,这一切却翻转了过来——人进、绿进、沙丘节节败退。

一路陪我与学校讲座对接的榆林籍张姐说:榆林能有今天,非常不易。榆林变绿,其实是个缓慢而艰辛的过程,就像用绣花针刺绣,只能是一星星、一点点儿推进。

我记得有个顺口溜,正是当年的写照:风刮黄沙难睁眼,庄稼苗苗出不全。房屋埋压人移走,看见黄沙就摇头。

一场大风,会让庄稼、苗木全被黄沙掩埋,从毛乌素那边过来的沙尘暴,让榆林人吃够了苦头。

穷则思变,要想风沙住,就得多栽树。要治沙先固沙,设沙障,围草方格,把沙固住。还要在草方格里种草插柳,以锁流沙,再种上柠条、小叶锦鸡儿、沙蒿等灌草,增加绿量。

“那时候,先后出现了一批治沙英雄,有补浪河女子民兵治沙连、石光银、牛玉琴、张应龙、李守林等等,在他们的带动下,植树,已成了当地人的本能。那些年,到处都是栽草种树的身影。三十年里,牛玉琴带领家人与工人植树2800万棵、造林11万亩。如今,她儿子接过了母亲的接力棒,继续治沙。”

望着车旁闪闪流淌的葱郁与苍翠,听着治沙的动人事迹,一个关中人,都有了无比的感动。

几十年来,榆林人在“南治土、北治沙”的艰苦奋斗中,树立起了全国荒漠化防治的标杆,创造了“人进沙退”“绿进黄退”的生态奇迹。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固沙开始,到“十二五”的“三年植绿大行动”“生态绿化大行动”,再到如今的“塞上森林城”,绿色,向沙漠深处一寸一寸顽强延伸,沙地绿了,河水绿了,城市绿了。不是一点点绿、一星星绿,而是层层绿、片片绿。绿,接壤着绿,春汛般涌动起来。

塞上昔日令人窒息的荒漠,终于换上了生机勃勃的绿外衣——林带成网、田地成方、渠系配套、粮食自给、农林牧副全面发展,成为“新绿洲”,创造了榆林人引以为傲的绿色奇迹。

榆林的绿,依然可以从一组数字里读出来:榆林林木覆盖率从0.9%提高到36%,沙化土地面积由3600万亩减少到2024万亩,固定或半固定流动沙地860万亩,城区绿化覆盖率提高到了40.24%,将陕西的绿色版图向北延伸了400公里,年流入黄河泥沙由5.13亿吨减少到2.1亿吨……天更蓝、水更清、树更多,城市越来越宜居了。

沙漠,彻底退出了陕西版图,沙尘暴几近消失。

江山易“颜”,“跪射俑”换了脸色和衣装。

生命的律动,持续在陕西版图上奔涌,日异月殊。

绿,成为三秦大地上最耀眼的色彩,是灵魂,也是希望……

再次翻看二十多年间陕西省植被覆盖度的对比图,瞬间感觉也有绿爬上我的心头,盈满生命的葱茏。

来源:陕西省环境保护宣传教育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