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端午节后的第一个周末。
深夜10点，河南平顶山的一家牛肉加工厂，一行女工刚刚下班。
她们都是周边几个村的村民，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
因为加班到深夜，已经没有班车回去，厂里特意安排了一辆冷藏车给她们搭乘。
驾驶室能坐两人，其他人坐车厢。
说实话，冷藏车的车厢就是一个大冰箱，虽然不工作的时候看起来像辆普通货车。
但是它的空间却是密闭的，没有空气流通，没有手机信号，隔音效果还好。
人要坐在里面，出点事，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这座工厂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没觉得冷藏车载人有啥大问题。
毕竟一趟也就20分钟左右的路程，冷藏车跑了不止一次，也没出啥状况。
不过这一次，女工们上车的时候，发现之前空荡荡的车厢内，还装了牛肉和干冰。
但大家都没太当回事，无非就是挤一挤罢了。
不久，冷藏车来到一座加油站附近，这里是女工们上下班搭车的集合点。
司机像往常一样打开车门，惊悚的一幕发生了：车厢里的8名女工，不知何时已经窒息昏迷。
即使司机立刻拨打了急救电话，可是等来的还是8人遇难的消息。
无法回家的“班车”，骤然中断的人生，数个家庭余生再也无法愈合的伤痛……
谁该为他们负责，谁又能为他们负责？
02
这是一场悲剧。
面对那些在生活的车轮下，一个个悄然而逝的生命，我无法用文字描述内心的悲伤。
然而，在新闻的评论区，我却看到了一些更让人心痛的留言：
“8个人，加司机9个，但凡有点安全意识都不会这样。”
“不能理解，就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可以坐了吗？非得坐冷藏车，搞得跟偷渡一样。”
大家的质疑有没有道理？
有。
但是我们也应该看过另外一句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谁都知道要舒适，要安全。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多选择。
遇难的女工，是附近的村民。
你以为的安全常识，对她们而言也许就是知识壁垒。
她们何曾想到在某一个平常的日子，坐着以前坐过的车，觉得有点困，这一生便结束了？
而且大晚上的，除了工厂安排的冷藏车，公交早停了。
别问为什么不打车。
据知情人介绍，8名遇难女工“家中都有小孩，有的只有十几岁，有的还在上大学。”
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农村人，尤其是农村女人，挣点钱不容易。
澎湃新闻：6月18日，牛肉厂有人员进出搬
早上7点出门，工作到下午6点，工资只有区区100元。
辛苦加班到深夜，一小时只有20块钱。
所以，你再想想为什么她们要坐冷藏车上下班？
还记得两年前，黑龙江那场半挂车追尾拖拉机的特大车祸吗？
同样也是周末。
凌晨4点，一辆拖拉机载着14名村民，行驶在马路上。
突然，一辆满载100多吨河沙的半挂车，在下坡的时候，直愣愣冲向拖拉机，整个骑了上去。
结果造成两车共15人死亡。
后来遇难者的身份曝光，无数人破防了。
他们的年龄多在五六十岁，其中最大的是一位70多岁的老太太。
一群人天不亮就出门，只不过是为了赶早去采摘一种名为万寿菊的药材。
他们需要在凌晨4点左右赶到药田，然后劳作十几个小时，挣一两百元贴补家用。
开拖拉机的老刘，今年57。
家里有两个女儿，妻子刚做完肺积水手术，89岁的老母亲还得了乳腺癌，这段时间就指着老刘拉人采花挣钱。
如今人走了，这个家的天也塌了。
所以你问他们为什么不注意安全？为什么不珍惜生命？
我能怎么回答？
说一千道一万，也许只不过是那句：
此生若得幸福安稳，谁愿颠沛流离？
03
想起多年前，朋友讲的一件往事。
暴雨天，母亲要到10多里外的县城做保洁。
舍不得2块钱的中巴车费，她非得骑自行车冒雨前行。
下班回来，已经是晚上六七点，路面湿滑，她骑车拐弯的时候摔倒，膝盖磕破、手腕扭伤。
父亲劝她休息两天，她贴上两张膏药，第二天又去上班了。
当然，父亲劝人也没啥底气，当时他还在工地打零工，磕磕碰碰，小伤不断，除了真的病到起不来床，几乎没见过他请过假。
那些年，父母的床头柜里，放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止痛贴。
农村人嘛，懂得都懂，干的都是苦力，操劳一辈子也不过是维持生计。
更何况，那时候，他们的两个孩子，一个正在上大学，一个刚刚考上重点高中。
类似的故事，自从我做了公众号后，看过太多太多：
他，马上三十而立了，人生还没有建树。
妈妈帮忙带着孩子，做家务之余，还去帮人打扫卫生。
他劝母亲不要这么辛苦，可母亲却满不在乎。
最近一段时间，他竟发现母亲凌晨三、四点就出去上工。
他一再央求母亲不要那么拼，担心老人累坏了身子。
可母亲却劝慰他：“趁着还能动弹，帮点是点，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因为她知道自己儿子压力大，又有负债，她待在家里花5元就少5元，但是出去赚5元，再花5元心里会踏实。
还有他，生活在农村的姑姑，早上三四点就起床，去别人的果园帮忙锄草、施肥、采摘……
常常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还得强撑着去工作。
然后一天累死累活，拿个二三百元工资。
你说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起早摸黑给别人打工？
还有她，老公破产了。
曾经在人前闪闪发光的她，也不得不走进工厂车间。
每天早出晚归，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地擦洗，身上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年底才满32岁的她，已是一头白发。
平头百姓，钱来得太难。
那些“有命赚钱，没命花钱”的大道理，他们难道不懂吗？
可芸芸众生，谁又能不对生活俯首称臣？
04
作家刘华剑讲过一个故事。
他家住在24楼，一次卧室的玻璃裂了，请了个师傅来换玻璃。
师傅来检查后，说是要到室外拆玻璃。
然后一边非常麻利地把绳子系在腰上，一边让作家帮忙拉着绳子。
窗外只有个半鞋宽的台阶，根本站不了人。
师傅整个人吊在窗外，费力地扭着螺丝。
作家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直冒冷汗，不断祈祷着这一切快点结束。
期间他还问师傅要不要休息，师傅说要赶下一单，时间来不及。
于是，作家煎熬了两个多小时。
等师傅下来，他问：“你在上面不怕吗？”
师傅说：“怕啊，但是怕也要做啊，谁不是在为了生活玩命呢？”
作家很是感慨，生活对很多人来说真的很难。
最后他将师傅送出小区，却发现他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跑到了小区门口附近的一家玩具店，花了三十多块钱买了个红色的兔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
师傅笑着告诉他：“今天我女儿生日，她两岁了，送个礼物给她。”
那一刻作家内心五味杂陈：
“我看到他脏兮兮的裤子，手上暴起的青筋，胳膊被刮伤的血痕，再看到他像宝贝一样揣在怀里的那个娃娃，突然有种震撼的感动。”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自己：生活到底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经历过人情冷暖，体味了世态炎凉，你终会明白：
生活就是生活，它又认识谁？又会去怜悯谁？
就像那句话说的：
“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挑，就是日子不能挑。”
所谓人间疾苦，不过是世间众生相。
参考资料：
中国新闻周刊：《冷藏货车遇难8人，知情人称非首次乘坐》
红星新闻：《冷藏货车违规载人致8死，村民称工厂离村子约20分钟路程，律师：司机最高或判7年》
澎湃新闻：《冷藏车违规乘人致8死，家属称遇难者均为女工》
新京报：《黑龙江致15死车祸原因:超载超速 遇难者为采摘药材农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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