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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riel

编辑|童言

“太太,请问我的签证进展如何了?”

晚饭后,我收到菲佣的消息,不紧不慢地打开香港入境处的查询页面。什么?“签证被拒”?我又刷新了一下屏幕,没看错。

怎么回事?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但不敢吓到远在菲律宾、等着随时前往香港的菲佣。我打算先粉饰太平,等搞清楚怎么回事再和她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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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香港菲佣好得不得了,只要每月4870港币,就可以三位一体解决带娃、做饭、做卫生的家务烦恼。但在找菲佣这件事上,我和我老公却在一开始就吃尽苦头。

去年11月开始,为了迎接即将在圣诞元旦期间出生的儿子,我们就开始准备,给他物色靠谱的菲佣姐姐。

我身边的朋友们纷纷和我分享经验——不要找太胖的,吃得多;不要找太矮的,抱娃可累了,体力不能差;要旁敲侧击问她家里情况,有没有兄弟姐妹,以免忽然有天她说要回去照顾父母;不要找太年轻的,分分钟怀孕了你还得养着她……

但说完各种各样的攻略,往往还会再加一句“不过面试也就是个参考,能不能找到好菲佣,完全就是拆盲盒,全靠运气。”

也是在朋友的推荐下,我们下载了一个找菲佣的app,开始了我们物色菲佣的漫长历程。

这款App和现在流行的dating app一样,雇主可以在上面发出自己的要求,菲佣也有自己的个人页面,两人看对眼了就可以直接联系,主打一个纯自助的双向选择。相比起传统的线下中介,线上中介提供了更多的候选人可供选择,我们职位要求一发布,就火速有十多位菲佣来毛遂自荐。

选中心仪对象后,就可以告诉中介菲佣的简历代码,中介从app里下线菲佣资料,开始安排办理签证。接下来的服务就和传统中介的服务一模一样,但费用只需要传统中介的一半——传统中介起码一万起步,而线上中介上找香港本地的菲佣只需三千,菲律宾原产地直送的菲佣也就六千。

作为新手雇主的我们,想着时间充足,便先从菲律宾产地直供开始选,因为这种菲佣就像一张白纸一样,既好管理又没那么多要求,虽然很多事要手把手教,和那些有着清澈而愚蠢眼神应届大学毕业生似的,选个聪明伶俐态度好的就行。毕竟我们也没啥经验,怕请个心有七窍的老油条,反而被菲佣牵着鼻子走。

接下来,我们在周末密集地约了五六个菲佣面试,还列了个详细的面试表,纵列是我们的菲佣候选人,横列是我们精心挑选的各种面试问题,就等着菲佣排着队供我们评分选择。

“我今年35岁,有三个孩子,他们分别x岁、x岁、x岁,我之前做过……”

“我今年45岁,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我之前做过……”

“我今年28岁,有一个孩子,我之前做过……”

在香港,雇主在面试的时候是不能问候选人年龄和家庭情况的,因为会有职场歧视的嫌疑,所以香港的职场女性并不会遭遇内地职场女性常遇到的隐藏鄙视链,像是没结婚生娃被担心会结婚生娃,结婚生娃了还要被担心是不是要生二胎三胎。但所有菲佣却都统一地把这些信息作为个人信息上必须填的内容和自我介绍的开场白,供人挑拣。

而我,一方面女权地认为男女就应该平等对待,不能以婚育年龄来区别歧视,但另一方面在自己当雇主请人时,却不由自主的自私起来,暗戳戳地把标准定为已经生完三个娃,这样她们就不会干两三年就要辞职回菲律宾生娃;也不想找大龄单身的,怕她们性格上有什么原因不好相处,又或者太自我,更没有为人父母的经验。

嘴上都是些主义,最终还是屁股决定脑袋,我暗下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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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里面试完六七个菲佣后,我和老公很快一致选定了一个看上去老老实实的菲佣,她带着腼腆的微笑,有丰富的带孩子经验。我们问她带孩子什么最重要?她说小心以及耐心,孩子小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地照顾,等孩子大些了要开始教育,要充满耐心教会他各种规则。听到这个回答的我们很是满意,感觉从她的眉眼间,流露出她对小孩的无限温柔。

接下来就是通知中介办签证,可是她在提供个人资料上却似乎不那么积极,直到有天晚上,吞吞吐吐地和我们发消息说:“先生太太对不起,我有件事隐瞒了,我之前有在香港工作过一两个月,可是在我回菲律宾休假时,雇主让我不用回去了,因为她失业了。”

原来,提供办签证资料时,菲佣需要向香港入境处提供过往是否有在香港工作过的记录,这段她完全没提的经历瞒不住了,在可能会被我们认为撒谎不诚信而收回offer和没办法交材料办签证之间,犹豫再三的她选择了坦白。她还将前任雇主通知她不用回香港的聊天记录给我们看,以佐证自己说的是大实话。

可还是很奇怪,按理说菲佣是在香港工作满一个合约期,也就是两年后才可以获得回菲律宾休假的机会,为什么她这么快就回去了?对此,她解释为去海边游泳大概被什么蛰到过敏了,所以回菲律宾看病。

在香港,雇主都会给家里的外佣购买医疗保险,是包括了最起码的门诊和住院的,有这必要因为过敏就回菲律宾看病吗?我表示很怀疑,但她解释说,是因为当时雇主工作不顺利所以很闲,家里活也不多,香港看医生太贵,所以索性让她回菲律宾看病。

“你过敏很严重吗,是不能工作了吗?”

“不,不严重,不影响工作的。”

究竟还要不要她?我和先生有了些分歧,先生善良地觉得,可能的确是上任雇主奇怪又小气,而我们这种情况仍给她一次机会,她就会更珍惜也更用心地照顾我们家。但我觉得,要是一早告诉我们真相,的确不是多大的事,但等我们都定了她办签证时才说,这就是另一回事了,说谎是一个并不怎么让人放心的red flag。

考虑来考虑去,想到菲佣们大多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做错什么,就失去了养家糊口的机会。再加上我去问当初面试完感觉不错的另一位菲佣,但短短几天里,人家已经找好雇主了,我们决定那就姑且放过一马,让她继续流程准备签证。

没想到,到了接下来体检那天,中介急吼吼地发来几张医生照的照片,“她有纹身和皮肤病哦”,照片里身上手臂上大片大片的湿疹般的痕迹触目惊心,我看了第一眼就难掩不适感,不愿再点开看第二眼。一想到菲佣要和宝宝亲密接触,虽然深知过敏不会传染,但心理上始终觉得别扭得很。

“我不知道她过敏这么严重啊,这才是她被上任雇主炒了的真实原因吧”,我问中介。

“是好严重,所以医生说先问问你们是不是确定请她,不请的话,后面的检查就不做了,省得浪费检查费,几百块呢。”

“好吧,那还是算了。”

就这样,我们第一位菲佣未能顺利通关,而此时的我已经准备入院生产了,无暇再安排下一轮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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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子在珠海坐到一半,一想到香港产假只有14周,我又刚刚升职,急于回归工作,而我们家的菲佣还杳无音信,我赶忙连夜又给菲佣app续了会员费,开始新一轮的物色。熬夜选了一晚上,急得我第二天奶量都少了。

此时距离我回香港工作还有不足两个月,时间有限,容不得我们再从原产地慢慢拣选,得从香港找完约的菲佣。面试了三四位菲佣后,我们看中了一位既会带小宝宝又擅长做中餐的菲佣,她发来各种拿手好菜,麻婆豆腐、豆豉蒸鱼、蒜蓉开边虾……看得我们垂涎三丈。

一听她换工作的原因,更是让我们无比同情,她住在公屋的雇主,小小四十多平的房子住了五六口人,她不得已只能在客厅沙发上睡了两年,既没有个人空间又不舒服,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我们赶紧自我介绍我们是简简单单一家三口,而且宝宝和我们睡的阶段,她自己会有一间房,以作为人道主义关怀。菲佣欣然答应,我们也迫不及待的和她分享儿子的可爱照片,让她对新的工作更多一份期待。

“好可爱呀,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他的,上帝保佑你们”,菲佣姐姐开心地回复,这事就这么定了。

我和老公十分开心这次这么顺利又找到了心满意足的菲佣,虽然尚在月子中心,还是开了瓶酒,好好庆祝了一番。

碍于我们还在珠海坐月子,便让菲佣先找中介签好了合同,留下了护照,然后约好了一周后老公回香港办事时顺便签合同。却没想到,在回去香港的前一天晚上,收到了菲佣的消息:

“太太,我觉得你们根本不是诚心诚意想找我,你们肯定还一边在面试别人,还想找别人。”

“没有呀”,我说,并和她解释,只是因为我还在坐月子,人不在香港,不是说好了第二天回香港就签字。

“不,我觉得你们在骗我,我已经从中介那里拿回了我的护照,我已经签好别人家了。”

瞬间我怒火中烧,一个电话打给了中介问是怎么回事,中介也很蒙圈。

原来是菲佣离职前,以现在的雇主需要查她有没有借高利贷为借口,把护照骗走了!真是一个谎言套着一个谎言,我气得问中介,“她拿走护照,你怎么不问我同不同意呢?”

“她说她和你说了啊,而且,我们也没权利扣着她的签证呀! 太太,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知道你真的急着要菲佣,但她这种大话精,不请是你们的幸运。”中介赶紧发来了一连串的菲佣编号,是她仔细挑选过可以符合我的要求的人选。

我无话可说,只能一个个按着列表里的菲佣一个个联系,还管什么简历怎么样,只要能带新生宝宝,能尽快上岗的都行。先生还不死心,一边重新在app上一个个筛选,还一边和菲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我们也知道你之前那家条件很不好,所以我们这次给了你很好的机会,你要是觉得别家更高,我们也可以给到你同样的价钱。我们真的很需要你,宝宝也很需要你。我现在就在回香港路上,可以马上签约,你再考虑考虑。”

先生一边发消息,一边戏谑地说,“哎,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这么低三下气过,前任要分手我都从不挽留,哎,为了儿子,老父亲也是跪了。”

可菲佣不为所动,回复得更加恶言相向,甚至怪罪我们如果真的想请她,为什么没有优先对待她,反而拖着她一点不重视她,完全不再是夸我们宝宝可爱,口口声声感谢上帝的安排和保佑的那个人。

中介说得对,失去她是我们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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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港,聘请的菲佣分以下几种:

一、原产地直供,淳朴但是需要一定的教育成本,而且签证等待期最长,起码需要三个月;

二、香港本地完约,也就是合同期满不再续约,这类型的菲佣无需返回菲律宾,办签证只需要一个月。熟悉香港、熟悉这里的工作生活习惯是优势,基本不怎么再培训,但也有可能因为过于熟悉而成为“职场老油条”。相对应的,这类型的菲佣也因为熟悉了市场供需,学会了挑挑拣拣——要独立的工人房,要更高的开价。即便如此,完约菲佣也还是最受欢迎的,往往在到期前几个月就已经谈好了下家;

三、本地断约,相当于被人炒了,需要在被炒两周内找到新雇主,并回菲律宾重新办签证,需时两个月。

我们第一个体检不过关的菲佣是来自第一种原产地直供,第二个放我鸽子的菲佣属于第二种心思活络挑挑拣拣的本地完约。迫于时间压力,无奈之下,我们这次开始尝试面试第三种断约菲佣,精打细算,时间刚刚赶得及。

面试了好几位,我们听到了各种断约的理由,雇主的小孩太调皮、被高龄独居男雇主要求做按摩、长篇大论和我们吐槽与家中其他菲佣无法相处的……倒是有一位过往全部都是带孩子经验的菲佣我们姑且觉得还能接受,她断约的原因是被雇主的狗咬了,由于有心理阴影,所以没法继续做下去。我们对此深表同情,在看到她发来之前笑意盈盈照顾宝宝的照片后,觉得面相也很和善,便决定就她了。

“你们要找断约姐姐?”中介收到我们的确认后,欲言又止,“太太我只是小小提醒下,很少人会愿意请断约姐姐的。”

“对,但是我们太急需了,完约的我们都问了没那么快,从菲律宾来的就更慢了,而且她被狗咬了所以断约,也不算是她的问题啦。”

我们心里总算踏实下来,一天都不敢耽搁,立马签好了合同准备好资料交给入境处,生怕再节外生枝,还附上了宝宝的出生证明,写了一封信说我们急需照顾新生儿,申请入境处给我们加急处理。

没想到,却等来了文章开头中入境处的一纸拒信。第二天一早,我赶紧打电话给入境处查询,入境处的小哥哥十分委婉地说:

“我看到你们聘用工人姐姐是为了照顾新生儿,但我们觉得她并不适合。”

“不适合?请问为什么?她之前有很多照顾baby的经验呀。”

“我不方便透露太多她的个人信息,我能说的就是,她在我们这里的确也有一些不良记录,我们觉得对你的新生宝宝会不好。”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我赶紧谢谢入境处的考虑周到,一方面想我儿子真是吉人自有天相躲过一劫,但转念却更焦虑了,我们的真命菲佣姐姐呀,你到底在哪?要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相比起上次被菲佣放鸽子的愤怒,无奈的我被又一次的倒霉给气笑了,甚至觉得命运的安排实在是有些幽默。

我心如死灰地和中介转告入境处的答复,中介再次深表同情,表示像我一而再再而三倒霉的雇主也实在少见。但同时也表示,这种事情的确也没办法,一来任何中介都没有入境处的黑名单,遇到这种倒霉事只能认栽;二来就算签证办好了,都会有菲佣毁约不来,这样耽误的时间更多,中介费还得照付。

“香港法律是保护菲佣的啦,对雇主没什么保护的,遇到了只能认命”,中介安慰我说,然后又发来一堆简历,并特别帮我申请了下一份申请费用半价。还能怎么样,只能继续寻寻觅觅。

同样得认命的还有我们在马尼拉傻傻等候的菲佣,她生气地去质问前任雇主为什么要和入境处投诉她,导致她上了黑名单再也不能回香港工作,但雇主却迭口否认这样做过。菲佣哭泣着把她和前雇主的聊天记录发给我,问我还有没有机会申述,她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我只能劝她,与其浪费时间申诉,不如赶紧再去找找其他地区的工作。只是香港对她关上了门,但是中东、台湾、新加坡,甚至加拿大都还敞开着机会,但内心其实并不相信她发我的对话截图,也不相信她就真的像自称的那么单纯无辜。入境处不会无端就把谁列入黑名单,甚至只是雇主投诉也不至于,一定是有什么实锤证明她并不是一个好家佣。

“我单方面宣布,菲律宾人在我心中整体信用破产”,气上心头时,我对先生说,再遭遇了第一次不说实话、第二次背信弃义、第三次可能有虐待倾向的菲佣后,我甚至对菲佣这个群体都产生了PTSD,她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再敢轻易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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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已经坐完月子回港工作,无奈之下,在短暂的空档期,我们请来了爸妈来帮忙带娃。

我和先生一早就达成了一致战线,就是纯靠自己+菲佣的组合带娃,不请父母来帮忙。一方面,照顾孩子虽然开心但绝对不轻松。有次我家小区里的邻居来聊天,说自己退休了就来这里从事“高危行业”,我们一脸纳闷,想都退休了还做什么高危行业,做得了吗?

邻居哭笑不得地解释,“害,还不是来带孙子,天天神经紧绷着,不是怕这里磕了碰了,就是怕吃错东西,比上班累多了,上班还能浑水摸鱼呢,可不就是高危行业。”

另一方面,无论是哪边的父母来同住,都会有种微妙的“客居感”,似乎人家才是一家人。再加上我们都离开家这么多年,和父母的生活习惯多少有些差异,两代人住在一起,无论父母还是自己多少有些不自在,为了避免摩擦,不如独立带娃。

我们宁愿父母们去享受轻松的退休生活,就该去玩就去玩,不必在我们家“服役”,我们也少面临些叨叨,逍遥自在地自己带娃。

所以还是要请人来帮忙,只是长期依赖低价外佣的香港,几乎找不到本地人愿意做长期照顾小孩的工作,毕竟洗碗工都能有一万五的工资,带小孩更累风险更高,谁会愿意做呢?照顾小孩的小时工倒是有,但放心让不固定的陌生人带自己的孩子吗?我是不放心。

那怎么办?要不做点“违法”的事?

我想到我们在月子中心的月嫂,当初我们聊到她有港澳通行证来过香港。现在港澳签注放松了,只要有通行证,续旅游签不需要回户籍所在地,可以直接在异地续签。一次旅游签可以呆七天,周末就和我们回内地续签,然后再回香港,就这么做六休一,帮我们带呼呼直到菲佣到位,俗称“打黑工”。

这样可行吗?我扮作是还没生娃的准妈妈,去小红书上撩那些提供香港陪月的内地月嫂,旁敲侧击的问她们在月子里是不是需要休息,中间需不需要离开香港,有没有什么风险。果然,这是一个可操作的灰色地带,我赶紧和月嫂联系,催着她下户了赶紧来我们家帮忙,以三倍于菲佣的价格。

终于,没盼来菲佣,却盼回了月嫂。月嫂来的这一天,我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什么把屎把尿洗澡抱娃,全都外包了出去,又兴高采烈地带着月嫂和呼呼去海边露营,平时宅家不出只抱月子里小宝宝的月嫂,抱着我们家已经超过十斤的呼呼日行万步,连连说睡觉的时候手脚都累到不知道往哪放了。

还没开心两三天,有天晚上月嫂和我们说她的下一位宝妈肚子疼,怕是要早产了,让我们赶紧做备选准备。

“这个宝妈是生老二,顺产生老二都很快的,说生就生了”,月嫂很有经验地说,她的淡定对下一位宝妈是份放心的安慰,对我们而言,则是晴天霹雳。

“呼呼呀,你是命里克菲佣和月嫂吗?来一个赶一个,来一个赶一个。呼呼你要相信爸爸妈妈,就算爸爸妈妈请了人来照顾你,也还是最爱你的,爸爸妈妈还是会每天花好多时间陪你玩照顾你的,你能不能别动用你的超能力驱逐她们了呀?”

我们无奈的给儿子做起来心理工作,连玄学都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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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段时间,正好有位菲佣的简历从app里跳了出来,她和雇主说好了提前完约,但还没签好提前完约的文件,所以时间上还有灵活的空间,和雇主商量商量,说不定能提前配合我们的时间。

先生兴奋地和我介绍新菲佣,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却心存怀疑,揣摩她为什么要提前完约——她给的原因是因为雇主问她要不要续约时,她和丈夫商量换她回去带三个孩子,丈夫去中东打工,所以就没有续约,雇主也就请好了新的菲佣马上就要来香港了,她和丈夫又决定还是她留在香港。

“我不觉得这理由很说得过去,她这次用这个理由不续约,你怎么知道她下次会不会又用类似的理由不续约?换菲佣也很麻烦的”,我挑剔地说,丝毫不感兴趣。

“你总要给人家一个机会,先试试呗,不管她之后续不续约,起码她可以很快上岗”,先生也有些不高兴了,“我找到一个合适的菲佣也不容易的,一个个联系问了那么多,才找到一个各方面都符合我们要求,还能配合我们时间尽快到位,你好歹也appreciate一下嘛,别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而且,你看她的推荐信很不错哦”,先生说,相比起其他菲佣平铺直叙日常工作是什么的推荐信,她的雇主推荐信里各种夸奖溢于言表——“她在为我们家庭工作期间表现的十分出色,具有奉献精神,而且很可靠,工作完成的细致入微,我相信她会成为任何家庭的宝贵财富。如果你想了解更多她的表现,随时和我联系。”我们当真是第一次见如此盛赞且愿意配合背景调查的雇主,说不定她真的很不错呢?

那就试试吧。

我们先约了个电话,原来是在新菲佣办签证期间,她父亲去世了,留下了六个弟弟妹妹要她养,原本计划的老公去中东当建筑工人,但建筑工人的工资不过三千多,养他们自己一家足够,再加上弟弟妹妹们就不够了。

她和丈夫合计了下,还是她来香港比丈夫去中东更赚钱,要不怎么养活这两大家子。巧合的是,她雇主也是我们小区的,就在隔壁楼,于是等到了周末休息的时候,我们又把她叫来家里给儿子亲自面试。

到了约好的时间下楼见面,意外的是,她一点不像传统菲律宾人,相比起被赤道的太阳晒出黑得发亮的同胞,她甚至算得上很白,我们猜测她大概是有些华人血统。她笑着和我们打招呼,礼貌但并不羞涩,倒是有几分秀气。

来到我们家,刚刚睡醒迷迷糊糊的呼呼,还没来得及展示出他天真无牙的笑容,楞楞地盯着菲佣姐姐看,像是在内心揣摩“她会对我好吗?她会喜欢我吗?”。她上前笑着逗了逗呼呼,关心地问他的日常作息,稍有些认生的他起码没哭,我们便当是通过了呼呼的面试,立马拉着菲佣去找中介签了合同。

这是我们家呼呼唯一亲自面试过的菲佣姐姐,大概是亲眼看过觉得还算放心,呼呼解除了自我保护的“魔障”,新的菲佣姐姐的签证十分顺畅,甚至连一周都不用,我们就顺利收到了入境处批准的签证。

当晚,我们把家里wifi名改成了HUHU BOSS,这家里,终究还是儿子说了算,之前几个菲佣没来成,都怪没有经过呼呼亲自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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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们的第四位菲佣——Jhane来到了我们家,成为了我们家的一员。

一到我家放下行李,Jhane就一刻都没停歇的开始收拾起了房间——不光是把看得到的地方全都抹拾了一遍,就连所有柜子里乱七八糟的各种杂物,也全收纳了一遍,甚至是我们家自从住进来就没洗过的沙发套,也在她来的第二天就被拆下来全洗了一遍。而我们家的地板,也从原本的三天一拖变成了一天三拖,眼瞅着就要干净的反光了。

更喜出望外的是,Jhane还有一手好厨艺,不管我们冰箱里有什么,她都能手到擒来的安排一桌中餐,而且重复的菜式都很少,总是有创新。在有客人来的时候,甚至还有精致的摆盘。就连给先生带的午饭餐盒里的胡萝卜,都切片成了一朵朵五瓣小花。

自从有了Jhane,我们家的幸福感顿时飙升,我和先生重获了二人时光,说是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也不夸张,脏衣服自动会变干净整洁,地上不再有一根根的长头发,呼呼也每天乐呵呵地有了玩伴,时常被逗得咿咿呀呀有说不完的“婴语”。

而照顾呼呼,也似乎有那么几份冥冥之中的缘分,之前月嫂重返我们家时,呼呼还挺认生的,不熟的人抱多了就要哭,但到了Jhane怀里,没一会就在她温柔的哼唱里睡着了。

Jhane很有信心地和不舍得放手的姥姥说: “别担心,我有很丰富的照顾男孩的经验,除了照顾上一家的男孩,我自己也生了三个男孩”,Jhane才刚过三十岁生日,她的三个男孩分别是10岁、8岁、6岁,也就是说刚断奶一个,就怀上了下一个,紧凑的五年抱三完成生育任务,等最小的儿子能上幼儿园后,她就出来香港工作,两年才能回去一趟。

这让同为母亲的我听了不禁咋舌,我很难想象这么频繁的生育对身体的承受压力,也很难想象长期离开那么小的孩子,再见面,孩子还和她亲吗?她会不会在抱着我们家呼呼的时候,想着她的三个儿子小时候也是这么软软糯糯的,只是如今却触碰不到,只能在视频里见到?

一想到我为了自己更好的恢复、更快更放心的回归工作而聘用Jhane,看似提供了一份赚钱的职位给她,却可能是以另一个母亲对孩子们的陪伴为代价。这让我的内心难免很是不忍和矛盾,如果说代孕是对孕母身体的非法剥削,那我这样算是对她们与孩子们亲情的合法剥削吗?

但Jhane可能没想这么多,欣然接受我们给她的工作要求,自觉从来不在陪呼呼时用手机。而对于她要和孩子远程聊天的需求,我们也很通融,因此她常开着视频,一边为我们准备晚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儿子聊天,有次还早早梳妆穿戴整齐了,远程参加小儿子的幼儿园毕业典礼。

虽然不能每天和儿子们拥抱,但儿子们也是在她的目光下一天天长大,这也是母爱的陪伴吧,我想。

Jhane和我们提到,她曾经也上过大学,学的还是教育专业,如果不是因为家中实在缺钱,她说不定会成为一位老师,虽然工资可能不如香港高,但起码是一份稳定且可以陪伴孩子的工作。身为长女的她,为了承担家庭责任,不得已辍学打工养家,但有了她的付出,她的六个弟弟妹妹们有机会完成大学学业。

或许对于年轻的Jhane,有机会离开乡间来到远方的大城市,可以在周末和朋友们谈着吉他跳着舞,可以相约爬山游水,也是一段独特的经历。

但留在菲律宾还是离开家人远赴海外,她更想过哪种生活?我一直想问Jhane,但转念又觉得这问题似乎并不那么好回答便打住。只是感激她选择了在我们家留下来,照顾呼呼和我们的起居生活。

每当Jhane温柔地抱着呼呼,给他哼着“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给他浑圆的小脑袋一个又一个亲亲,我眼中看到的满是母亲对孩子的那种爱,即便这孩子跨越了血缘和国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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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由短故事Life Writing学院导师指导完成。7月短故事班即将开始点击下方小程序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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