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树下的故事|春雪|樱桃树|采摘

樱桃树下的故事作者:张妮

我家祖祖辈辈世代为农，我是农民的孩子，生于农村也长于农村，我亲眼目睹过很多让人有口难言打碎骨头和着血吞咽的苦难，而我所能记录的苦难就如同捞起大海里的一滴水一般渺小。

2008年我还是一个刚踏入高中校门的学生，那年之后爸爸给我的零花钱明显较之以往翻倍。我知道，我们日渐富裕的生活全是仰仗着家里的几亩樱桃树而来。

端午节前夕是樱桃成熟的季节，通常是上下午各采摘一次，一天就能卖小一万块钱。那时候，我觉得家里来钱真的好快，那一棵棵的樱桃树可不就是小时候爸爸妈妈嘴里的“摇钱树”吗！

2012年，那是一个酷暑，湛蓝的天空没有一片云朵，仿佛被悬着如火球似的太阳烤化了，时间还不到中午，刚刚十一点。爸爸妈妈带着我和弟弟给樱桃树除草，爸爸用旋耕机翻土除草，弟弟用锄头，妈妈说我是女孩子没有力气，我负责拔小草就可以了。

我蹲在树底下拔草，时不时的会站起来歇歇腰腿，弟弟也会在间隙间看看手机歇息，妈妈就像机器人一样一直冲向前方，她拔的最快。我跟前有几棵粗壮的草，爸爸说要帮我，当他的旋耕机经过我跟前时，刚好爸爸的胸前有一条比较粗的树枝挡住了他的去路，旋耕机是靠着电力发动的，我看看爸爸脖颈上黄豆大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流，在我发愣的一瞬间，爸爸突然双腿跪地，跪着挪动步伐除掉了前面的杂草。

这一跪，让我泪流满面，憋着抽泣的身体，我不敢抬头，怕被爸爸发现，后来我再也没有起身舒展腰腿，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忍心一个月问爸爸要两三次生活费了，再也不觉得家里来钱容易了。

等到了一定的年龄，我才知道樱桃冬季要剪树、春季雨水不勤要灌溉、还要施肥、整个生长过程要喷农药5-6次，五月份还要花一个月的时间给樱桃套袋子，人工费就要小两万。每年春季寒潮、降温、五一前后降雪、夏季的冰雹，都是常有之事。

2022年，我刷朋友圈，“今年的布鲁斯花量真大”，这是三月底爸爸发的朋友圈，爸爸会在农忙小憩之时分享樱桃的生长阶段，我能感受到他的开心与期待。

“今年的樱桃坐果太好了，又是一个大丰收”，这是爸爸4月初发的朋友圈，他的激动溢于言表，隔着朋友圈我都能感受到来自他热忱的期盼。

寒潮，是农民最憎恶最闻风丧胆的寒潮，一夜之间，那些鲜嫩的花骨朵还有刚萌生出的小果子全都低垂着脑壳，低迷垂死在枝头。寒潮过后，果子细胞间隙水分结冰，挤压细胞受伤直至细胞液渗出坏死。往日生生不息的希望于顷刻间消失殆尽，最终以此番惨淡收场。自那之后，再也不见爸爸更新朋友圈了。

那一年，在本应最忙的时候，爸爸每天午睡起来就带着孙子在门口乘凉，虽然他在笑，但是我还是从他眼神里面看到了浓厚的苦涩味道。

近三年，每到六七月果子采摘之时，冰雹都会如约而至。20年6月初，我亲身经历过一场凶猛如虎的冰雹雨，偌大的冰雹雨从天而降，个头有鸡蛋大小。我人在车里，心里着实担忧我家的樱桃园，爸爸在车里故作镇定却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问亲朋果园附近有没有下冰雹。

那一年，遭到冰雹灾害的果园颗粒无收。很多果农都选择南下打工，一场冰雹砸掉了一年的艰辛付出。

21年的一个周末，我回了趟家，都接近八点了，回去看到妈妈还坐在院子里挑选樱桃，饭都没有吃。她说凌晨两点多要去烟铺卖樱桃，烟铺是一个樱桃交易市场，果农们基本都是凌晨两三点钟就齐集市场了。受今年灾害的影响，我家的樱桃今年严重减产。

到了凌晨两点半，我听到妈妈在院子里走动，后面又听到弟弟发动三轮车的声音。我失眠了，久久无法入睡，我心痛父母的艰辛自己却无能为力，尽不到自己的绵薄之力帮扶一下。

凌晨四五点的樱桃交易市场，天空像一个没有边际的黑洞，它像一个魔掌，笼罩了整个市场。果农们穿着棉衣蹲守在烟铺交易市场，通常一蹲守就是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