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冬天,辽宁省本溪市,一名须发花白、身材佝偻的老人昏倒在了一个炮兵团的营房外。

此时的东北天寒地冻,而这位老人衣着单薄、而且年事已高,如果任由他在这冰天雪地里挨冻的话,恐怕不久就会丧命。

好在这个时候,一辆部队的给养车恰巧经过,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老人。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士兵冒着违反纪律被处罚的风险将他带进了部队大院。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连长的耳朵里。

未经请示就私自将不明身份的人员带进军队大院,这事要是让上级知道了,这名士兵肯定会受到严肃处分。但这个老人的性命已经危在旦夕,难道就任由他冻死在外面吗?这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一番权衡之下,连长最终还是上报给了团部。

团长王永久得知消息后火速赶来,此时那名老人已经苏醒,看到对方军装上那个“二杠三”的上校肩章,便料定对方应该是这个炮兵团里最大的官,按军衔判断应该就是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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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老人艰难地爬起来,虽然腰背有些佝偻、但还是尽力地挺直着身子,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团长同志,原晋察冀军区四纵十旅三十团三营八连二排排长常孟兰,于1948年11月19日完成组织上交代的任务,请您指示!”

老人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团长王永久十分惊愕,开始细细打量起来。

那么,这个自称是常孟兰的老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真如他所言是原晋察冀军区的解放军战士吗?

如果常孟兰的身份属实,那他口中“组织上交代的任务”又究竟是什么呢?既然已经完成了任务,为什么要等到48年之后才回部队复命呢?

1

常孟兰是河北省赞皇县张楞乡北竹里村人,1944年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参军入伍,被编入晋察冀军区第四纵队10旅第30团3营8连、成为一名光荣的八路军战士。

在抗日战场上,常孟兰表现得极为勇猛,面对日军的枪林弹雨、狂轰滥炸,他没有丝毫畏惧,扛起手中的步枪冲在最前线。

虽然当时八路军的武器装备、后勤部给都十分落后,但常孟兰却凭借胆大心细和灵活的身手在战场上迂回穿梭,每次开枪都能够一击毙敌。

经历过几次战斗之后,常孟兰就已经击毙了一百多个日军士兵,其中还有好几个少尉、中尉军官,在部队里的名声大噪。

时任晋察冀军区司令员的聂荣臻听说过常孟兰的英勇事迹之后,更是大加赞扬,不仅亲自接见、还授予了他一张特等功奖状。

1948年11月,常孟兰已经被提拔为第30团第3营8连2排排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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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完成对华北地区国民党反动派部队的包围,他所在的第30团接到紧急命令:向关外转移,迂回包抄敌人。

根据这个指示,第30团两千多名战士们立即动身向北出发,可就在他们途径北平延庆县桑园镇的古长城脚下时,却遇到了傅作义手下的暂编第三军。

敌我实力悬殊太大,用2千人对阵敌人的5万大军,无论怎么打都是以卵击石。而且第30团的任务是转移到关外、配合大部队迂回包抄华北敌人,如果在这里和敌暂三军开打,恐怕闹出的动静太大、打草惊蛇。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团长决定不与敌人正面交锋、趁着夜色撤离,另外派出一个连的兵力垫后。

经过艰难的权衡之后,团长将这项任务交给了素来作战勇猛的第8连,让连长何有海挑选出几名精兵强将。

这是一道棘手的选择题,无论选谁,何有海都于心不忍。

毕竟,留下来垫后的战士们面对的是成千上万人的敌军,没有后勤保障、也没有援军策应,说得直白一点,那就是让留下来的战士送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大部队转移争取时间。

接到命令之后,何有海将全连100多人召集起来。大家全部席地而坐,气氛显得十分悲壮。

因为时间紧张,何有海直截了当地说道:“现在需要挑选出8个人执行垫后任务,谁……谁愿意留下来?”

随着这句话脱口而出,何有海变得哽咽起来,在战场上负伤流血都没吭一声的他,竟然在此刻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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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只见人群中站出一人:“连长,我愿意留下!”

所有人的目光循声望去,竟然是2排长常孟兰!

在常孟兰的带头下,又有二十几人站了出来,连长何有海挑选出了7名战斗勇猛的战士,配合常孟兰完成这次阻击战。

临别之际,何有海严肃地说道:“完不成任务,绝不能后退半步,要保证大部队安全撤离。”

听到命令,常孟兰大声回答道:“保证完成任务!”

看到他的态度如此坚定,何有海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远处模糊的山脉轮廓说道:“等大部队翻过了那座山,我会吹响号角,到那个时候你再撤离。”

紧接着,何有海抿了抿嘴,好像还有许多话要嘱咐,但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说出来。

沉默良久之后,他才开口:“一定要活下来,咱们一起去解放南京!”随后头也不回地追逐大部队而去。

2

大部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后,常孟兰立刻开始部署。

他安排一名年纪最小的新兵埋伏在不远处的高地上,摘下头戴的棉帽露出耳朵,专门听山那边传来的号角声。

自己和另外6名战士,依托古长城的残垣断壁做掩体,拉开阵仗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战斗。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必死的战斗,每个人都严肃到了极点。

为了缓和气氛,常孟兰不忘对着高地上的小战士调侃道:“咱们的身家性命可都交代在你手里了,你可得竖起耳朵听仔细点,要是错过了号声,我们七个轮流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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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一番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全然忘记他们即将赴死,气氛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家常,很快夜幕降临,所有人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有了动静,大约三四十个敌人出现在了射程之内,很明显他们是敌人的先头探路部队。

眼见敌人越来越近,常孟兰终于按捺不住了,他率先扣动扳机击毙一人,随后大喝一声:“往死里打!”

顷刻之间,其余6人也纷纷射击,须臾之间就把这支部队全部消灭。

可是对于这场小小的胜利,常孟兰并没有心生喜悦,反而暗暗有些担忧。因为他看到,远处黑压压的敌人正朝着自己如潮水般涌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潜伏在高地上负责听号声的小战士跑了过来,拉住常孟兰的胳膊就说道:“排长,这仗没法打了,这不是明摆着送死吗?”

“估计咱们大部队已经走出很远了,就算敌人追也追不上,我看……我看咱们趁着天黑偷偷撤退吧。”

常孟兰看了眼苦苦哀求的小战士,在转头看了看其余六人,他们的眼中满是期待、期待着自己下达撤退的命令。

可是,连长约定的号角声还没有响起,如果自己这8个人真的撤离,大部队被敌人追上怎么办?

想到这里,常孟兰咬紧牙关,一字一字地说道:“号声不响,我们就不能撤,继续打!”

说完,常孟兰便带领战士们继续和敌人战斗,在之后短短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这8名解放军战士打退了敌人三次进攻。虽然勉强守住了阵地,但手中的弹药却已经所剩无几,如果敌人再次发起冲锋,恐怕就只能展开白刃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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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敌人并没有急着发起进攻,这给了常孟兰等人难得的休息时间,他们匍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目光却始终没有移开过漆黑一片的前方。

此时已经入夜,伸手不见五指,每个战士精神都高度紧张,只要前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会顷刻间将所有弹药打光。

可是他们哪能想到,敌人三次吃瘪、早已改变了战术。他们直接朝天上打了一颗照明弹,将整片大地照得通明,8名战士的位置也暴露出来。

当敌人发现,打退自己一次次进攻的竟然只有8个人的时候,心中已是羞愤到了极点,接近癫狂的他们当即向阵地发起了炮击。

随着一连串震耳欲聋的轰炸声过后,两名解放军战士倒在了血泊中,常孟兰刚想跑过去查看战友的伤势,敌人却在这个时候发起了进攻。

无奈之下,常孟兰只能抱起身边的轻机枪,扣动扳机发泄心中的悲愤。

可无论常孟兰如何勇猛,终究无法扭转战局,敌人已经冲上了阵地。如此危急的关头,常孟兰来不及细想,只能孤身一人突围,在敌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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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突围成功之后的常孟兰不敢停下,一边寻找突围出来的战友、一边打听大部队的下落。

可是一连走出几十里路之后,常孟兰失望了,没有人知道大部队的下落,失落的常孟兰只能暂时回到赞皇县北竹里村老家。

他的心中始终坚持着一个想法,一定要回到部队复命,向首长汇报阻击战的战况。

兜兜转转一年之后,1949年9月底,常孟兰听说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全国基本上得到了解放,不久之后开国大典将会在北京举行。

兴奋的常孟兰萌生了到北京去的念头,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大部队。

可是到了北京之后,一名军队首长只是简单确认了常孟兰的身份之后,便给他发了一点路费,让他回家耐心等待、有消息的话会立刻通知。

常孟兰回到家中,一等就是两年时间,在这期间没有任何人联络他。

于是1951年底,不死心的他再次前往北京,而负责接待的同志只是冷冷地告知:“你所在的那支部队已经改编为志愿军,到朝鲜战场去了。”

这个消息再次给满怀期待的常孟兰泼了一盆冷水,他只能悻悻地回到老家,继续等待。

在之后40年的时间里,常孟兰走遍了东北、山西、河北等地,苦苦寻找昔日部队和战友们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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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他的记忆里,1948年11月19日的那场战斗,常孟兰只亲眼目睹两位战友牺牲、另外5人或许还在人世,这正是他不辞辛苦、四处奔波的原因。

时间一晃来到了1984年,昔日年轻的常孟兰已经变成了一个60多岁的佝偻老头,为了生活,他只能靠捡废品度日。

一天,常孟兰像往常一样托着个麻袋、在大街上四处游荡时,却突然发现眼前竟然出现几个身穿军装的士兵。

这让他不禁眼前一亮,急忙跟了上去。一路兜兜转转之后,常孟兰来到了一处靶场,向人打听才得知,原来这是石家庄陆军学院在这里修建的一处训练场,专门供军校学生使用。

常孟兰兴奋了,他看着眼前一个个身着军装、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莫名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宛如看到昔日年轻时的自己和战友们一样。

于是,他主动找到训练场的负责人,自愿到营房里帮忙烧锅炉,而且一干就是几年时间。

在此期间,常孟兰没要过一分工资,甚至连官兵们送来的米面粮油都拒绝了。

每次官兵们过来送东西,常孟兰都是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我就稀罕你们的军装,要是有穿旧的、穿坏的,送给我一身就好。”

时间一久,军校副院长王定庆少将也开始注意起这个老人。

他一不图钱、二不要粮食,却唯独对军装情有独钟。难道他是战争时期的老兵?

王定庆便亲自找到常孟兰:“老人家,您参过军、打过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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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问话,常孟兰便苦笑着将自己的军旅经历说了出来,讲到最后,他眼含热泪地说道:“那场阻击战,我亲眼看到两名战友牺牲,另外5个被敌人包围,却无能为力。”

“唉,也不知道他们究竟突围出来没有。”

热心的王定庆被常孟兰的坚持所打动,主动表示可以帮他打听一下部队的下落。

只用了几天时间,王定庆就从老战友口中得知,原来的晋冀察军区四纵10旅30团,现在已经改编为沈阳军区炮兵团,就驻扎在辽宁本溪。

王定庆不敢耽搁,立马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常孟兰。

当天夜里,常孟兰激动得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一兜干粮动身。

当时已是冬天、年关将至,常孟兰坐着火车来到了沈阳,却怎样都找不到前往本溪的汽车。

无奈之下,他只好忍受着严寒,在大街上蹲守,看到过往的货车便拦住搭话,希望能够载自己一程。

就这样几经辗转,常孟兰终于来到了本溪、沈阳军区炮兵团的驻地。

看着近在咫尺的军队大院,常孟兰步履蹒跚地向前挪动着步子,可是自己年事已高、再加上一路劳顿,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倒在了白皑皑的雪地里。

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下,昏迷几个小时必定会被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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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常孟兰是幸运的,就在他晕倒后不久,一辆部队的给养车恰巧经过发现了他,为了救他一命,士兵冒着被处分的风险将他带进了军营里。

等到常孟兰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顶着上校肩章的中年男人正看着自己。

常孟兰猜测,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团长,于是立马站起身来,努力挺直佝偻的腰背敬礼说道:“报告团长同志,原晋察冀军区四纵十旅三十团三营八连二排排长常孟兰,奉命于1948年11月19日带领七名战士,在延庆县桑园镇执行阻击任务掩护全团撤退,按照上级命令,坚持到最后,在战斗中我与部队失散,两名战士牺牲,其余人员下落不明,请您指示!”

对于老人的这个举动,团长王永久有些惊愕,但还是询问了对方的身份信息。

“对,就是你!”王永久兴奋起来。

常孟兰这个名字,包括他所说的那场阻击战,王永久在团史里看到过。

在核对完身份无误后,王永久激动地要把常孟兰留下来,他要上报首长、请组织上安排这个老战士进入荣军院安度晚年。

可是,常孟兰却一口回绝了,他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是来交差的,不是来要待遇的。”

说完,老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营地。

在常孟兰的心中,还有一个心结没有打开:当年的那次战斗中,撤退的军号为何没有被吹响?

如果那声军号能够早一些吹响,或许他们8个人都能够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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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底上映的电影《集结号》想必大家都应该看过,电影中主角“谷子地”的原型其实就是常孟兰。

可惜的是,常孟兰老人并没能看到这部以自己为原型的电影上映,他在2004年便与世长辞。

希望这位战斗英雄,能够在地下与昔日战友们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