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死能够引起官老爷们的注意,能够查办那些贪官污吏,我死而无憾!”

2001年,山西省晋中市发生了一起极为恶劣、同时也极具争议的事件。

一男子手持枪支,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短短3小时内射杀14人,重伤3人,其中还包括一名年仅10岁的小孩。

被捕后,该男子反倒是表现得非常“豁达”,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姿态,自称所做的事情是在替天行道,还要审讯人员尊称他为“侠士”。

不仅如此,男子还抱怨警方坏了他的好事——若非被抓获,他打算至少再杀30个。

后来警方一查,顿时唏嘘不已:虽然此人的行径罪恶而不可宽恕,但他走上犯罪的原因确实是可以理解的,甚至说换其他任何一个人,也极有可能做出与他类似的选择。

此外,这起事件还充分解释了什么叫“山高皇帝远”——此案中有涉案官员竟然公然叫嚣:你随便去告,告到北京我都不怕,我就是不给你签字,你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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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一切,我们不妨从头讲起。

男子名叫胡文海,于上世纪90年代中期也曾风光一时。

他于1954年11月11日出生于山西省晋中市榆次区大峪口村的一个普通家庭中,高中毕业后辍学,此后几年里游手好闲横行街市,几乎沦为地痞流氓。

所谓“时也命也”,就在胡文海的人生迅速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之际,老天爷的垂青砸到了他的头上。

改革开放后,我国经济进入高速发展期,对于各种资源的需求也激增。作为首屈一指的煤炭能源大省,山西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推出相应政策,鼓励地方政府将一些小型煤矿承包给个人。

而众所周知,那个年头遍地都是机遇,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有有勇气有魄力的人才有机会挣大钱,胡文海恰巧就是个“胆大”的人。1993年,他狠下心凑出一笔钱,与大峪口村政府签了一份5年合同,承包了一座煤矿,这也令他摇身一变成了一位煤老板,钱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

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此前不学无术的流氓地痞,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一下子成了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企业家”,乡亲邻里怎能不眼红?这不,有人就动了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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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5年合同到期,胡文海正准备跟村里续约时,却被村支书胡根生告知合同结束了,煤矿将转包给另一个叫做刘海生的村民。对方给的理由很直接:对方出价更高,价高者得,没毛病吧?

胡文海无话可说,他一夜间从从“成功企业家”再度沦为普通人,身份一落千丈,平日里点头哈腰的邻居纷纷也没了好脸,这样的落差让他难以接受。久而久之,他产生了这样一种想法:那村支书胡根生跟自己多少有点亲戚关系,会不会是对方眼红自己挣了大钱,故意坏他好事?

无奈空口无凭,胡文海也只是私下里想想,怎料一年后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再也淡定不下来了。

1999年,有个叫贾润全的人找上了门。

这贾润全是胡文海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儿,同时还是镇供销公司的经理。某天查账时,他发现账目上有些猫腻,深究后倒吸一口冷气:刘海生煤矿的账有大问题!

短短一年多时间里,煤矿便少报了5万吨产量,偷税漏税超百万元,同时还拖欠了25万元管理费。而有些证据表明,这些钱被刘海生和胡根生瓜分了。

听罢,胡文海气急败坏——怪不得刘海生那小子能顶掉我,原来你们之间有“阴阳合同”啊!而更令胡文海无法忍受的是,他认为被这二人脏掉的百万元本该是属于他的。

于是,带着贾润全提供的证据,胡文海向晋中市反贪局做了举报。而相关部门也迅速做出反应,派出工作人员前往大峪口村设在太原的销售点进行检查。然而令人瞠目结舌的状况发生了:调查一连进行了6轮,结论是没有半点问题!

最终,此事被判定为子虚乌有,旋即不了了之。当然,这其中大有黑幕,我们一会儿会详细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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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平息后,胡文海和贾秀全选后遭到报复:后者被狠狠地揍了一顿,被警告不准再提这事,而胡文海则几乎被“灭口”。

事情是这样的:村里有一对兄弟名叫高燕书、高燕堂,他们借口胡文海在浇地时踩坏了他们地里的庄稼,上门去讨说法,双方爆发了极为激烈的争执,最终大打出手。怎料就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高家兄弟竟然下了死手,不但把胡文海打得站不起来,还用铁锨猛砸其头部,致其重伤。

当晚,高家兄弟就带着全家老小跑路,外出避难去了。而蹊跷的是,事发后,胡根生表现得非常积极,主动充当起说客,表示对方愿意赔偿2万元,只求息事宁人。

在那个年代,对于农村人家而言,这笔钱的确不算是小数目。

如此“恰到好处”的条件让胡文海不由生疑:虽然大家都住一个村子里,可这高燕书、高燕堂平时跟他几乎没有交集,彼此连点头朋友都算不上,怎么突然就会为“踩坏几株庄稼”这样的小事下这么狠的手呢?难不成他们就是冲着杀人来的?

退一步想,或者“幕后黑手”没想要他死,至少也得给他点教训。可无论对方是何方神圣,都忽略了一个问题——胡文海不是省油的灯,他绝不会忍气吞声。

正如先前所讲,在成为煤老板之前,胡文海本身就是个地痞,真动起手来只会比高家兄弟更狠。他假意答应了胡根生的调解,等高燕书、高燕堂回到村子里后,他多次痛殴这对兄弟,逼问谁是“幕后之人”。无奈对方嘴很硬,胡文海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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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大峪口村另外一处煤矿招标,胡文海一开口就给出了高到离谱的价格,却仍被胡根生无视,这让他坚信自己就是被针对了,更是恼怒不已。

积累多年的愤怒得不到排解,令胡文海的心态发生了扭曲。他尤其见不得对方占据着煤矿,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既然我得不到,你们也别想过得舒坦!

他决心亲自“报仇”,豪掷重金买来枪支弹药、炸药等武器,还找人办了两张假身份证和其他证件,方便事成后外逃。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最终列了一份长达45个名字的“死亡名单”。

怎料就在即将动手之际,变故又发生了。

机缘巧合之下,煤矿的一些账目落到了胡文海手里,他估算了一下,发现这些年刘海生、胡根生等人贪污的赃款竟然高达500万之巨!转念一想,如此巨大的金额足以令所有涉事者锒铛入狱,他又何必把自己也搭进去呢?为此,胡文海重新静下心来收集证据。

怎料这一次经历,让胡文海完全看透了社会的险恶以及地方衙门的黑暗,反而大大加速了他的黑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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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长达8个月的努力,他写了一份相当详实的材料,还争取到了121名村民的签名。他寄希望于用这份材料一举告倒胡根生和刘海胜。

此前的举报中,胡文海意识到了当地政府对煤矿的“保护”,因此保险起见,他一口气将材料分别递交给了镇、区、市、省各级相关单位。

接到举报后,山西省政府非常重视,省公安厅当即批签给晋中市公安局,要求彻查此事。见状,胡文海也是信心满满,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大峪口村,就等着看胡根生和刘海生被抓出丑。怎料左等右盼,一晃小半年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问,原来程序走到区政府时,材料被榆次区公安局扣下了。相关部门给出解释:凡事总讲个先来后到吧?等处理完前面的案子,自然会轮到你。

再问,负责人急了,回怼道:经侦大队缺人手,更是没有办案经费,要不你出钱让我们办案?

胡文海大怒,表示他要去上访,怎料镇纪委副书记竟嘲笑他枉费心机:“你好好去告,就算告到北京我也不怕,反正这些材料都会签批回镇上落实,只要我不签字,你能有啥办法?”

这话一语点醒梦中人:这一刻,胡文海终于明白,为什么胡根生区区一个村支书,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不怕任何人告状”的狂言;刘海生又为何敢于伪造账目,将数百万元据为己有了。

“上头有人”真的是为所欲为!

这一切,就是我们刚刚所提到的“黑幕”。

此时此刻,胡文海心灰意冷,他决心“以恶制恶,以暴制暴”,除此以外再无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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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10月26日深夜,胡文海突然换了一副笑脸,提出愿意调节和谈,把过去的不愉快通通抛掉。胡根生果然上套,带着煤矿会计李继登门造访。

怎料二人上门后才发现这根本就是场“鸿门宴”,二人被胡文海及其亲弟胡清海、兄弟刘海旺控制,三人狠揍胡根生,并用斧头威胁,要求胡根生承认自己就是指使高家兄弟“杀人灭口”的“幕后黑手”,并让胡根生写“认罪书”。

对此,胡根生誓死不从。

胡文海本身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打算来的,见对方是个硬骨头,便也再懒得废话,当即扣下扳机。怎料这一枪并未伤及要害,而胡根生也是毅力惊人,竟然在被斧头砍伤、被枪打中的情况下,硬是屏住呼吸装死,从而捡了条命。

而同样中枪的李继就没这么好运了,当场身亡。

随后,胡文海给两名帮凶了一笔钱作为“遣散费”,自己则带着枪出门寻仇。在接下来的3个小时里,整个大峪口村成了他的“狩猎场”,他照着名单共枪杀14人,重伤3人,其中年龄最大者为71岁,年龄最小者为10岁。

值得一提的是,被捕后的胡文海口口声声说自己杀人是“为民除害”,但据警方调查,被他杀害的人里,绝大多数只是无辜村民,其中有一部分人跟他关系不算融洽,其余一些人,甚至跟他压根就没啥来往。

另外,胡文海之所以要对胡根生和刘海生下手,也并不是为了“惩恶扬善”——嫉恨此二人霸占了本属于他的那几百万,这才是他的真实心态。至于向相关单位举报,只是他用来报复的手段罢了。

从上述来看,胡文海绝非什么善辈,与胡根生、刘海生同为一丘之貉罢了,而他的残暴又是后二者远远无法企及的。至于什么“侠士”、“为民除害”之类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不过退一步讲,胡文海也的确有他值得被怜悯之处。试想:假设当时地方政府不充当煤矿的“保护伞”,而是坚持伸张正义,主持公道,哪还会有后面的惨剧发生?

不仅仅是此案,因为相关部门不作为而逼出的血案,在那段特殊时期还真不在少数,由此可见,基层干部的思想道德建设究竟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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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在犯下如此大案后,胡文海骑着自行车逃出了大峪口村,本想搭乘汽车逃往太原,半路被武警拦住。他本想引爆炸药自尽,却提前一步被制服。

2001年底,胡文海在庭审中倾诉自己在备受针对且告状无门时的绝望,并将矛头直指贪官污吏,因而博得了公众的同情。可他随后又说出了一些自相矛盾的、可谓丧心病狂的自白。

他指责警察坏了他的好事:“杀一个是杀,杀一群也是杀,为何不把那些看不顺眼的都杀了?”他还说自己本打算杀完名单上的45人,哪知这些人当晚不在村里,让他们侥幸捡回一条命。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最终胡文海被判处死刑,于2002年1月25日执行;其帮刘海旺被判处死刑,胡清海被判处无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