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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2024年5月14日，美国总统拜登宣布在原有对华301关税的基础上，进一步提高对中国商品的关税。被加税的商品包括半导体（由25%上调至50%）、电动车（由25%上调至100%）、动力电池（由7.5%上调至25%）、太阳能电池（由25%上调至50%）等，价值高达180亿美元。美国一次性把电动车的关税变为原来的4倍，可谓来势汹汹。然而，美国并非中国电动车的主要市场，至今尚无中国汽车制造商进驻美国市场。
反观欧洲，中国出口到欧洲的电动车销量占比超过40%。2023年10月，欧盟宣布对中国电动车开展反补贴调查。2024年6月，欧盟拟在目前10%的关税基础上，对中国电动车征收17.4%至38.1%不等的临时反补贴税。
本文认为，美国的加税举措，可能会对欧盟的电动车政策产生直接影响。本文对此举产生的连锁反应进行了前瞻性分析和预测，并对欧盟的电动车政策提出了改进思路和建议。
图源：Bruegel
*本文作者：
尤里·达杜什（Uri Dadush），比利时布鲁盖尔研究所（Bruegel）客座研究员、美国马里兰大学公共政策学院教授。
加税举措背后的考量
美国对中国电动车加税主要基于以下考量：
第一，中国政府对电动车制造商的补贴过多，补贴几乎占电动车成本比重的一半，这引发了美国汽车制造商的担忧。
第二，虽然中国汽车在美国的销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美国汽车在中国市场却享有巨大的市场红利。但随着中国电动车的加速发展，福特、通用等美国汽车制造商在中国市场逐渐失去了大量份额。
第三，加税举措是美国对华“去风险”的一部分。2024年3月，美国商务部开展了针对中国汽车的国家安全风险调查评估。美国官员把汽车比作“装了轮子的智能手机”，若不对“对手国家”汽车的进口加以限制，美国将面临更为严峻的国家安全形势。
第四，随着美国总统大选的临近，现任美国总统拜登为了谋求连任，必须争取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的支持。
美国总统拜登5月14日宣布对价值18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关税。拜登于当天表示，美国工人正处在不正当的竞争关系中，原因是中国政府向各行业注入国家资金。
第五，拜登政府希望借助加税举措来推动其“以工人为中心”的贸易政策。
但美国对中国挥舞“关税大棒”，也存在“反作用力”。
从宏观视角分析加税举措
从宏观来看，加税对中国带来的直接经济影响十分有限。与2023年全年中国出口美国金额（5000亿美元）相比，180亿美元显然微不足道。
美国此举反而会损害美国汽车制造商的利益，例如阻碍电动车在美国的普及，抬高美国汽车的生产成本，降低美国汽车的竞争力，削弱美国企业的创新动力，有损可持续绿色经济发展，甚至可能因违反世界贸易组织原则而招致中国的反制。
此次加税，令人联想到2018年特朗普政府对价值200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征收关税。作为回应，中国对包括美国大豆在内的农产品征收报复性关税，其结果导致了美国对华农产品出口额的暴跌。该案例表明，中国大概率会故技重施。
2018年贸易战的直接后果之一是美国农产品特别是大豆的出口急剧减少。2018年美国对华大豆出口量比前一年下降了74%，严重损害美国农业经济。图源：新华社
但美国农产品出口商可以通过转移市场，以弥补对华出口下降造成的损失。另一方面，中国消费者也不太可能会因美国对中国电动车加税一事而拒绝购买美国汽车。
真正令人担忧的是，美国此举不仅会加剧中美两国的紧张关系，而且还会产生一系列连锁反应。
例如，降低中国调解俄乌冲突的积极性，进一步坐实美国违反世界贸易组织原则的相关指控，国际局势将面临更大的不确定性，对国际贸易和投资造成间接影响等。
面对中国政府的产业补贴，欧盟并未立即效仿美国的做法，而是根据世界贸易组织原则，对中国电动车开展反补贴调查。其最主要的原因是，欧盟的决策必须基于充足的证据，且符合正当程序原则。
尽管如此，美国对中国电动车的加税仍对欧盟产生了巨大的压力，这可能是推动欧盟对中国电动车征收临时反补贴税的关键因素之一。
有观点认为，美国加税后，会有更多中国商品流向欧洲。因此，欧盟有必要对中国电动车加税，以防止贸易转移冲击欧盟市场。
但欧盟从中国进口的电动车大部分来自在中国生产的西方汽车制造商，一旦加税，必定会受到波及。更关键的是，中国电动车在欧盟的市场份额正日益增加。
中国电动汽车（EV）在欧盟的市场份额正在增长。2023年，有超过43万辆电动车从中国进口到欧盟。图源：新华社
美国对中国电动车加税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堵塞自由贸易协议的漏洞。例如，中国电池供应商在墨西哥和摩洛哥均设有厂房，但由于墨西哥和摩洛哥均与美国存在自由贸易协定，故对美国出口的商品可享受免关税待遇。如果对自由贸易协定伙伴生产的中国商品加以限制，必定会引发贸易冲突。
虽然欧盟在贸易开放度方面高于美国，但是如果欧盟如预期那样对中国电动车加税，那么，欧盟将面临与美国类似的问题。总而言之，美国和欧盟对中国电动车加税，是贸易保护主义行为，将导致贸易保护主义在世界范围内抬头。
美国能否建立自己的电动车产业链？
对中国电动车苛以重税意味着，美国必须建立自己的电动车产业链。但问题在于：能否在合理的成本内，确保电动车的质量和产量？可行性和可持续性有多大？
这取决于加税对美国消费者的负面影响、美国的绿色转型进度、产业补贴给美国政府带来的财政负担、美国汽车制造商的偿付能力等因素。
然而，从全球电动车产业的发展情况来看，建立新的电动车产业链既不现实、也不可取。
目前，中国在电动车领域处于领先地位，其电动车的产量几乎是欧盟和美国总和的两倍。比亚迪最新推出的“海鸥”系列车型，每辆售价低于1万美元。2024年1月，特斯拉创始人埃隆·马斯克表示，如果没有关税或贸易壁垒，中国电动车很可能“干翻”全世界绝大多数竞争对手。
根据此前报道，美国汽车数据研究公司Caresoft Global表示如，按照美国当地制造业成本计算，比亚迪“海鸥”的价格需要大幅上涨3倍。图源：新华社
中国电动车的价格优势来自于：电动车市场的激烈竞争，庞大的生产规模，先进、低成本的电池，大量、充分的信息技术人才储备，以及中国政府对电动车制造商的补贴。
2023年，中国电动车出口增长超过60%，达到120万辆，主要面向欧洲、墨西哥和亚洲市场。中国电动车制造商和电池供应商已在泰国、印度尼西亚、澳大利亚、摩洛哥、墨西哥、匈牙利等国建立了制造设施和分销网络。此外，中国电动车制造商在中国市场的份额也在迅速增加。
随着电动车在全球范围内的普及，中国电动车制造商在生产规模和抢占市场方面的优势会进一步扩大。
在日益激烈的电动车市场中，福特、通用等美国汽车制造商正处于不利的竞争地位。美国金融分析机构“标准普尔”对福特和通用长期债务的评级分别为BB+和BBB，略低于或略高于投资级。
中国最大的电动车制造商比亚迪和小米的市值分别为860亿美元和620亿美元，而福特和通用的市值则分别为500亿美元左右。
欧盟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欧盟的电动车政策应基于以下原则：
（1）在遵守世界贸易组织原则的前提下，对受到中国产业补贴影响的欧盟汽车制造商给予公平待遇；
（2）维护在华欧盟汽车制造商的利益；
（3）激发欧盟汽车产业的活力和竞争力；
（4）保护欧盟消费者的权益；
（5）确保欧盟绿色转型的稳步推进；
（6）与中国保持建设性关系。
此外，欧盟还应采取以下措施：
第一，欧盟对中国电动车征收的反补贴税应基于客观、现实的考虑，并且能够经得住世界贸易组织质疑的考验。
第二，欧盟应对在欧盟境内从事经济活动的中国企业开展反补贴调查。例如，如果净补贴率为0%，则反补贴税税率则为0%；如果要征收反补贴税，则应根据调查结果设定反补贴税的税率。
第三，在征收反补贴税的同时，欧盟还应与中国成立联合工作组，主要负责监测中国政府发放产业补贴的情况，以及督促中国政府在规定时间内减少补贴。该工作组可根据补贴减少的幅度来调整反补贴税的税率。
第四，欧盟应鼓励中国企业投资欧盟电动车产业，同时公平对待在华的欧盟电动车制造商。
第五，如果中国电动车制造商加大对欧盟市场的渗透力度，欧盟就可以根据《世界贸易组织保障措施协议》，在一定的期限内（通常为3年）对中国电动车征收“保障性关税”。
★本文编译：
曾辉 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 英文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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