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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自由艺术区的长成,花了10年。但告别它,只需要30天。

6月底,我再次来到西岸艺术区。

三台挖掘机正在一片废墟上忙碌,一周前还存在的4座画廊空间,已经不见了踪影。在工地的嘈杂声音里,香格纳画廊巨大的“白色盒子”孤独而立,成为这里最后的倔强。

但其实就在第二天,香格纳也要从这里离开,办公室里,不少人正忙着搬进搬出。 最后的一个展,艺术家苏畅的《让时间穿过》, 也 是到今天就要落幕。

在这里,我遇上了香格纳画廊的创始人劳伦斯和艺术总监施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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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参加完今年巴塞尔展的他们,一个从瑞士,一个从威尼斯出发,前一天晚上才落地上海。

“很忙,还是赶回来了,毕竟今天是最后一天。”

他们要对这座耗费心力、精心设计的理想艺术乐园之地,做一个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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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里面聊天的时候,我偶尔会感觉到房子在震动,这是因为推土机在周围工作。

突然之间,空调也开始哗哗漏水,在木地板上洒落一地。

劳伦斯赶忙去找来水桶接住,施勇站在一旁和我开玩笑:“这是上天在告诉我们,该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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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展、逛画廊、逛美术馆,每个上海人都熟悉这里。

几乎所有的世界级城市,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艺术区:纽约的SOHO,伦敦的泰晤士南岸,巴黎的玛黑,东京的六本木与代官山。

而对于上海来说,那个充满艺术气息的场域就是西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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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如梦的旅程,如今终于要画上句号。画廊们的撤离,或许意味着一个充满活力的艺术区的离场,这不免令人遗憾。

但西岸曾给予大家的力量还在持续,并被所有人看到。

过去来西岸

就像是来旅游

马上,香格纳也要迎来30岁生日。

1995年,瑞士人劳伦斯来到中国。作为中国最早的那一批画廊创始人,他和香格纳最早从南京西路的波特曼丽思出发,后来搬到苏州河M50,见证了苏州河畔艺术的生长。

在西岸艺术区,他们也是第一批入驻者,跟着这块陌生的土地逐渐变成艺术热土。

他的办公室宛如一座白色大盒子,宽敞明亮,里面摆满了他喜欢的艺术作品。如今还没来得及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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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伦斯回想起与西岸初次见面的情景,是在 2015 年。

那时,地铁11号线的云锦路站才刚通车2年,而西岸周围,还是一片鲜有人烟的“蛮荒之地”,连点外卖的地方都没有。

香格纳并不是最早到来的,在此之前,龙美术馆、余德耀美术馆就已经在不远之处建成开放,徐汇滨江艺术地带的氛围,正初现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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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于很多上海人来说,这里是一个需要特意来逛的地方,”劳伦斯说,“就好像是旅游一样。”

施勇也说,第一次来这里,心里只有一个感受:这地方怎么这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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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西岸艺术区就开始热闹起来,不少好朋友们也来了这里。

香格纳的隔壁,就是丁乙、池社和乔空间。更远一点,则有没顶画廊、马凌画廊和阿拉里奥。大家时常会在香格纳屋顶的露台上聚餐。

“关系都很好,很多时候我们把展览时间都放到一起。他们会问我,这周六怎么样,一起开幕?”施勇说,“一个电话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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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香格纳以画廊的20周年展作为西岸空间的开幕仪式,选取了海德格尔的《林中路》作为主题。曾梵志、张恩利、阿彼察邦……30多名国内外艺术家的作品在这里汇聚。

在这里,香格纳把新表现主义推广给了更多人。他们来到这里,会惊呼:“wow,你们居然在做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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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给了这些艺术空间一个聚集的机会,但在香格纳的眼里,这片区域的意义远不止于此。

“(之前)在M50或者更早的时候,都是艺术圈子里的人,但搬过来以后,才有普通人开始看到我们。”劳伦斯说。

到了最近这几年,就更明显:越来越多人,发现原来这里也能逛着看展,还不用买门票,大量艺术爱好者开始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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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纳空间的正对面,就是西岸艺术中心。这里原本是上海飞机制造厂的厂房,内部空间有10000多平米。

施勇回忆起有一年的西岸艺博会,他们在2楼的房间里开会,窗外是一条长长的队伍,人们正准备排队进场。一旁的咖啡馆里也挤满了人,整个区域洋溢着节日的热情。

“我们就在房间里,向他们挥手,和大家打招呼。”

他说自己突然发现,好像进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一个已经习惯了幕后的艺术家和策展人,就这样被推倒了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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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很多艺术家来说,西岸给了他们一个契机,让灵感和作品走向大众。但同时,他们更是用自己的努力,把“遥远”的西岸变成了一片热闹时髦的街区。

后来每到周末和节假日,各个美术馆,还有沿江绿地,人群摩肩接踵。这一切,仅仅用了不到10年的时间。

可如今,这个抱团生长的、充满活力的艺术社区,就要离开这里。

告别10年

只用2个月的时间

香格纳画廊在西岸的空间,外表看起来就好像几个集装箱的堆叠。 施勇说,这就是一座可拆卸的“临时建筑”。

“临时”,始终是环绕西岸艺术区的那个关键词,因为这片空间的命运早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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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这里便只是处于暂时未开发的状态,只不过 “借”给了艺术家和主理人们用作园区。

大部分画廊刚搬进来,签下的都是5年的长合同。后来变成一年一签,那个时候,许多人已经有了预感,等到城市的规划正式落地,就是他们离开的时候。

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突然。

4月,施勇正在紧锣密鼓地给艺术家赵洋《最后的人》策展,邻居柳亦春发来微信:“来看看展吧,这是最后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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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家以为西岸又要走过一个春秋,命运之槌就这样悄然落下:6月30日,是画廊撤走的最后期限。

这是一场早有预期的结局,但大家的心中还是难免失落。

“我们当时把画廊设计成临时的集装箱样子,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寓意。”施勇讲,“但调整一下,再用个10年,一点问题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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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时间毕竟只是冰冷的倒计时数字,10年的西岸,2个月之内就要全部搬迁。

香格纳只得赶紧将计划提上日程,把大部分展品放到了松江的一个仓库中暂时安置。

“这个时候,8号楼清空了,我们突然意识到,好像可以在这里做点什么。”施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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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场快闪性质的十年回顾特展,在这座小楼里开幕。

他们从之前的每场展览中,选出一个作品作为代表,再加上42张不同的展览海报,8号楼的地上、墙上被全部铺满。

这是一次为期10天的特别项目,用意如何根本不再重要,大家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再度回顾这趟10年的西岸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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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空间,就仿佛有一场电影在放映,不仅是屋内,还有屋外——8号楼的一面小窗就是那个见证这一切的相机镜头。

最早的时候,窗外是一片小森林,有鸟,也有小动物,绿意葱茏。这也是10年之中,这里最常见的状态。

下一幕,便是挖掘机的进驻。树被连根挖出,用麻绳捆绑包裹,移植到别处。艺术空间的瓦砾散落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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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房间里看着外面拆楼,心里一直在想,造起一片空间真不容易,把它推倒,又真是快。”施勇感叹。

之前香格纳拍了一部视频,一个空房间,一件一件作品出现,直到把整个空间填满。但他觉得,自己现在更想做一个“倒放”的电影,所有的作品,一点点散去。

直到最后,全部消失不见。

适应不了中国变化

我早就回瑞士了

90年代,劳伦斯从香港来到上海,那时的中国画廊,还算是一片完全的蓝海,而群星璀璨的当代艺术时代,也远未到来。

但这条路并不好走,香格纳在波特曼开业仅仅2个星期,劳伦斯就欢呼雀跃——因为自己居然真的生存了下来。

可劳伦斯觉得,艺术家就是这样的先行者:“当年去M50,那里也很偏,没什么人。但后来,别的艺术家也跟着我们搬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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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上海的市中心出发,越走越远,这也是一种未来。”

但如今,香格纳又要上路,我问他,这次心情又如何?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沉默了几秒钟以后对我说:“中国变化很快,比瑞士速度快多了,如果我不能适应这种变化,我早就回瑞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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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施勇悄悄和我讲,劳伦斯的内心肯定不会舍得,毕竟这里投入了太多心血。

2015年香格纳西岸空间修建,找不同的设计师来设计,改造了2次才最终完成。那时候看起来,这里就是一片理想之地,他们这样的大画廊,可以有空间,实现各种各样的装置和艺术展览。

但时过境迁,所有人都必须接受变化。甚至有的时候,还要主动拥抱变化。

或许,这就是艺术的必经之路。而相比之下,商业区更像是那个“追随者”,等到一片陌生的区域被熟悉化、市场潜力被发掘之后,它们才纷纷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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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起西岸艺术区,施勇说这里让他想起纽约。

曼哈顿的SOHO区,最开始只是一片平平无奇的住宅群落,然后是艺术家的到来,一个个艺术空间也开始涌现。

但地价随之上涨,让他们不堪重负,画廊开始另觅出路:有的去了北面的切尔西,有的直接跨过东河,跑去布鲁克林。

可整个纽约的艺术气质,也在这一次次的“搬迁”之中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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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这一两年,香格纳也目睹了邻居们的离去:大田秀则画廊去了外滩,余德耀美术馆去了青浦,没顶画廊则从黄浦江畔搬家到了苏州河旁。

但与此同时,更多的小画廊和艺术空间,也开始在上海的街头巷尾生长。

施勇觉得,西岸艺术区的出现,哪怕是到了今天不得不散场,也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因为这片艺术空间,构筑了一个自发形成的“市场”。艺术家们通过聚集和交流,创造出了独特的艺术氛围和创作环境。

而这,对于艺术生态的发展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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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西岸的)这个10年,对整个上海的艺术氛围是影响很大的。”他说。

“因为从某个时间开始,人们会突然意识到:上海在公共艺术方面,有了一个很不一样的东西。”

画廊、展览、艺术节、美术馆……在上海飞速发展的这十年中,西岸艺术区已成了整座城市文化气质的那个符号化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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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勇说,每五年、十年,他们都在向前迈进,探索艺术改变的新可能性。这种改变并非预设,而是与整个环境、与各种可能性的机缘相互交织。

就像这次艺术区的拆除,它难以预料,但谁又说得准,会不会有什么新故事在未来等着?

十年结束了

新的潮水会去哪里?

交谈的最后,我们一起走上了香格纳画廊的屋顶。

在寸土寸金的上海,这是一片少见的露天空间。中央还设计了岛台和水槽,十年里,大家时常在这里喝酒、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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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纳西岸空间开幕的第一天,就在这个屋顶举办了盛大的烧烤活动,人声鼎沸。那时,西岸艺术区草创未就,大部分的建筑都还没建起,站在露台,能直接眺望到黄浦江。

觥筹交错之际,艺术家们跃跃欲试,为一个即将诞生的艺术沃土而心潮澎湃。而心情大好的劳伦斯,更是直接睡在了这里,面对着城市的夜空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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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正值黄梅季的上海,水槽中只剩下残留的落雨。一旁的水龙头,曾见证过人们无数次的欢聚和对艺术的畅想,如今也已略显斑驳。

护栏之外,就是几台轰鸣作响的钢铁巨兽,几天前还在办展的香格纳8号楼,和其它所有的艺术空间,在它们的机械手臂之下已然与土地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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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它们将如落英一般,成为这座城市新的养分,再度哺育人们对艺术的向往。

毕竟在龙腾大道的另一边,西岸美术馆、油罐艺术中心、西岸穹顶中心……正沿着水岸的徐汇滨江一字排开。在步道上,是跑跳的小朋友,玩滑板的年轻人,还有读书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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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纳的下一个临展场地,就选在了离这里不远的龙美术馆隔壁,一个全新的艺术空间。

“西岸艺术区的故事结束了,但我觉得,还会有下一个新的起点。”施勇说。

“我依然非常期待。”

文、编辑:夏尔

图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外滩TheB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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