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地理学致力于帮助人们更好地了解文化多样性、复杂性，更好地认识文化与地理环境之间的相关性。这一旨趣也让具备以下特点的个案更受关注：一是空间分布上有着相对明晰的边界，二是语言文化上有着相对显著的差异，三是两者存在明显的相关性。独龙族的语言文化和聚居地地理环境就高度契合以上三点，从文化地理视角，可以看到独龙族发展过程中新质生产力的作用。
独特的地理环境与社会发展
作为人口较少且高度聚居的“直过民族”之一，独龙族在新中国成立后直接从原始社会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实现了第一次跨越。依据独龙江乡政府2023年9月提供的最新数据，我国境内的独龙族人口不到7000人，云南境内的独龙族人口约为6600人，其中4225人聚居在独龙江乡。独龙江乡是独龙族最主要的聚居地，也是独龙族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99%的常住人口都是独龙族。
从地理环境的角度来看，独龙江乡东面是海拔超过5000米的高黎贡山，西面是海拔超过4000米的担当力卡山，形成了独特的“两山夹一江”的高山峡谷地理环境。独龙江乡到县城的简易公路通车前，进出独龙江乡主要依赖传统的驿道和藤桥。这些驿道狭窄而崎岖，沿着山崖和河流蜿蜒前行，还要翻越海拔4000多米的雪山，到贡山县城需步行7天，当地的农产品和特色资源难以运出，外面的物资和技术也难以进入，这导致了当地经济发展的滞后和社会服务的不足。1999年，独龙江乡简易公路建成通车，结束了独龙江乡不通公路的历史，为当地的经济社会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但是由于路面狭窄、弯多、沟深，且受到雨雪、泥石流、塌方等自然灾害的影响，道路经常因自然灾害而中断，特别是到了冬季，由于大雪封山，完全无法通行，独龙江乡每年有半年以上完全与外界隔绝。独龙江乡独特的地理环境形成了独龙族独特的语言生活。独龙族的语言生活受外界影响较少，在日常生活中主要使用本民族语言进行交流。直到20世纪90年代，全乡约4150人的总人口中，单语人约3000人，双语人仅约1150人。
随着独龙江乡交通条件的改善和社会的发展，独龙族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2010年起，独龙江乡开始实施整乡推进、整族帮扶政策，推动全乡的全面发展和独龙族的整体进步。2014年，独龙江乡高黎贡山隧道全线贯通，结束了独龙族大雪封山的历史，极大地改善了独龙族的交通条件。这使得独龙族与外界的联系更加紧密，人员往来和物资交流更加便捷，独龙族聚居地不再与世隔绝。2018年底，独龙族成为云南11个“直过民族”中率先实现整族脱贫的民族，实现了第二次历史跨越。这一成就的取得，标志着独龙族人民摆脱了长期以来的贫困状态，展现了国家扶贫政策的显著成效和民族地区的崭新面貌。
新质生产力发展对语言文化的影响
语言生活是人类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受一个地区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科技等多个因素的制约，同时也反映着一个地区社会生活的变化。随着独龙江乡社会经济的发展，独龙族的语言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2016年的调查数据显示，独龙族完全能听懂国家通用语的人有44.9%，基本能听懂国家通用语的人有32.7%，能熟练使用国家通用语的人有33.8%，基本能使用国家通用语的人有40.1%，较20世纪90年代有了显著的提升。为了调查独龙族脱贫后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发生的变化，2023年9月底到10月，我们再次对独龙族的国家通用语言能力进行了调查。调查发现，完全能听懂国家通用语的人从44.9%上升至78.9%，基本能听懂国家通用语的人从32.7%下降至13.9%；能熟练使用国家通用语的人从33.8%上升至76.1%，基本能使用国家通用语的人从40.1%下降至10.7%。这一变化充分说明了独龙族的国家通用语能力出现了质的飞跃，独龙族的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和语用自信得到了大幅提升，全民兼用汉语的趋势初现端倪。
语言生活是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语言生活的变化深刻地反映了社会生活的变迁。然而，社会生活的变迁是一个复杂而多元的过程，它取决于多种因素和力量的相互作用。在这些因素中，生产力尤其是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无疑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关键因素。作为由技术革命性突破、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产业深度转型升级而催生的当代先进生产力，新质生产力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质量的特征，对于独龙族实现第二次跨越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这种作用不单表现为通过穿山隧道贯通改变了此前与世隔绝的地理环境，通过智能手机、广播、电视、互联网的普及改变了此前与世隔绝的信息环境，更表现为对各领域的全面促进。
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推动了独龙江乡各领域的全面提升。在经济发展方面，新质生产力的推动使得独龙江乡的产业结构得到优化升级，农业、林业、旅游业等产业得到快速发展，对独龙江乡产业结构的调整和转型起到了促进作用。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促进了独龙江乡特色文化资源的开发。独龙江乡拥有独特的地理环境和独龙族民族语言文化资源，包括服饰、歌舞、节庆、建筑等方面。随着文化旅游的兴起，独龙族的特色文化资源逐渐受到关注。通过挖掘和整理这些文化资源，大力发展乡村旅游与民俗体验产业，打造具有地方特色的乡村旅游景点和民俗体验项目。这不仅有助于传承和弘扬独龙族文化，还能为当地带来经济效益，促进文化产业的发展。
新质生产力的推动使得独龙江乡的交通条件、信息环境得到极大的改善。在技术革命性突破的驱动下，独龙江乡的道路建设和维护水平得到了显著提升。新技术和材料的应用，使得正在扩建的独龙江公路更加坚固耐用，能够承受独龙江乡严酷的自然环境考验。互联网在独龙江乡的普及和智能手机在独龙族群众中的广泛应用与先进的通信技术设施密不可分。随着5G、互联网等技术的普及和应用，独龙江乡与外界的信息交流变得更为便捷和高效。独龙族群众不仅可以通过智能手机、电视、广播等媒体，实时获取外界的知识、新闻、市场信息等，还可以了解最新的科技动态、社会动态，极大地拓宽了他们的信息获取渠道和视野。
在社会发展方面，新质生产力的推动使得独龙江乡的基础设施建设得到显著改善，教育、医疗、文化等公共服务水平得到明显提升，当地居民的生活质量得到了显著提高。例如，在教育领域，独龙江乡建立了从幼儿园到九年一贯制学校的完整教育体系，为独龙族的孩子提供了接受优质教育的机会。在医疗领域，独龙江乡的中心卫生院以及完善的医保和大病保险制度，为当地居民提供了全面的医疗保障。这极大地缓解了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的问题，让居民们能够享受到基本的医疗服务，提高了他们的健康水平。在文化领域，独龙族博物馆的建立，不仅丰富了当地群众的文化生活，也促进了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在社会保障领域，独龙江乡的所有独龙族群众都参加了医保，实现了大病保险全覆盖。这为当地居民提供了可靠的社会保障，让他们在面临风险时能够得到及时的帮助和支持。
在生态环境保护方面，新质生产力的推动也促使当地更加注重生态环境的保护和可持续发展，推动了绿色生态产业的发展，实现了生态与经济的协调发展。例如，独龙江乡利用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和丰富的动植物资源，积极发展草果、中草药、中蜂、羊肚菌、独龙牛等特色产业，为独龙族群众提供了新的收入来源，也促进了生态环境的保护和修复。同时，独龙江乡还注重发展生态旅游，吸引游客前来体验独龙江独特的自然风光和独龙族的民族文化，实现了生态与经济的双赢。
概言之，以独龙族为例，我们既可管窥地理环境、语言文化这两种与人类生活密切相关的因素的多样性、复杂性及相互作用性，更应基于跨学科的复杂系统理论视角去认知新质生产力发展对语言文化和地理环境的影响。这也表明，文化地理学研究需与时俱进，不断完善自身的理论体系。
作者系云南中医药大学外语部副教授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责任编辑：项江涛
新媒体编辑：苏威豪
如需交流可联系我们
点个“在看”不失联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