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觅旧踪(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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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觅旧踪(上)

2013年

江南达者 童山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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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得闲后,忽念及先前计划,遂乘火车重访夫妇二人早年“上山下乡”及初初就业之地:大巴山地区某县。许久没走过这路了,一路山川风物,在这新夏阴晴不定、时而还飞点疏雨的天气中,确是显得宁和清丽,且是颇勾起吾人辽远之怀想。自然,这车窗外的景致,终是转瞬即逝,也不可能让人观看翔实。但即便如此,其亦足以激发吾辈画思。譬如此示之三境,一,《华蓥有雨》;二,《渠江尚浅》;三,《过雨江湾》。所有相关感触连同作画之想法,俱已暗含其画与题中,若此再述以文字,似乎反倒多余,至少是使之过于表面化,以致限囿读者诸君之想象力。是以干脆就此止住罢。

既至,即开始访寻昔日多少有些瓜葛之处。身为知青时过上过下的老车站、老旅馆等,自不论了。而一直因参加美术创作活动要涉及的文化场馆连同公园之类地方,也都去探访了一下。有鉴于那几天时常有雨,所以这在雨中访旧,——尤其又已是极难寻觅与辨识之“旧”,端是别有一番风味。而当地另有一些去处,先前印象并不甚深,或者说是没有机会光顾罢,此次则一总皆走马观花小作游历。当地有一水,曰“州河”,其东源即乃某县蒲江,而后其则汇入渠江继而入嘉陵再入长江。此州河畔有一山,名颇高贵,曰“凤凰”。河干又有一处当地胜迹,曰“塔沱”,盖因河湾高丘之上有古塔而得名。于是夫妇二人为觅最佳视点,时而往返乘车,时而举步登高,时而又沿河漫步,在那微风细雨兼偶尔一露的晴和中,眺望这分明似有记忆而却又已然恍如隔世的清秀河山,实是颇存感怀。兹所示二画,一名《凤凰山下塔沱岸》,一名《从凤凰山眺望达州一隅》,俱因此得来。画相对具象,一切已在其中,不再对其说三道四了。

这旧日之地区公园,似亦值得专门一记。那好象是我首次应邀参加地区美术创作活动,来这里报到。将至指定之处,园中的某幢楼前,忽闻内中有人颇为投入情感地正在唱着岳飞的《满江红》;及至见了那歌者,原来居然便是当时尚未“发迹”、而日后却红遍天下的罗某。彼时俱同在草泽,自不论了,晤面后不过谈点相关之事,便各忙各的。只老实说:作为吾人,当时因鉴于那歌,暗中已然稍觉,这歌者,似有别于其余普遍之“美工”辈。而其他一切细节,尽已消溶于茫茫时空。——眼下,在这片弥天的微濛雨丝中,面对眼前这座分明是日见其窄小的老旧之园,吾心犹然隐觉,那昔日的歌声,仍在沉郁澹泊的树荫间轻轻回荡。咳,什么叫“逝者如斯”、什么又叫“人世沧桑”呵,一瞬间,各种感觉,竟如五味之瓶,砰地磕散在这心头。表面当然还是淡淡然然了,不过与荆妻一道,避雨兼小憩于池亭内,面向着那一泓色泽浓郁的苍绿之水,连同水中一群群懒懒洋洋的杂色锦鲤,一边也向侧旁一个小贩,询问了一下次日乘座汽车去某县的情况。这儿出示的这幅题作《老园微茫雨》的画,肯定已是不能承载更多的叙事性的内容了,不过是借其意蕴,以抒发一己特殊的感受罢。

次日即沿罗江一线往赴某县。先且单说这罗江。此为达州近郊小镇,紧傍河滨,早年吾辈年年经此,实是对其秀丽景色,留下了极深刻印象,记得此事已曾于本文前面部分予以提及。而唯其因先前所留记忆特别深而美,这时,便免不了反暗暗地有了一层担忧,怕的是见之即毁坏了它们……不过幸喜虽是这沿河都新修了许多房屋,且是河面也有了高架桥梁,但其基本之情味,尚未大改。而今朝之事,更为可喜亦复有趣者,是这镇口上早已另辟了一条捷径,汽车可始终沿河行驶直达某县,而从前那路则就此与河滨揖别,所经皆是山乡之地了。盖因此时此刻一直就这样沿河溯行,并且所乘之车,亦如咱重庆南滨路上之“迷你巴士”般小小巧巧,所以那份感觉,真是格外的惬意与舒心。有了这番感受,当然也就有了此示之《今日罗江》这幅画儿。另有一点,尽管已与山水画图无关,但因其本身甚是有味,所以这儿仍予志之——车方入某县辖区内,有农妇带一筐新摘枇杷上车,说是将去城里卖。而沿路其呱啦乡语,不唯异常生动,更是勾起吾辈久远之怀想。其间有一语,当时感之最深,事后仍觉回味无穷。道是:“娘呃,这天天落雨,看这枇杷,干净都笑了!”——枇杷何“笑”?只为见水之后其皮儿咧开了口子;而“干净”者,即吾人所谓“尽皆”或“干净彻底”也……咳,这人民群众的语言,端是不可谓不生动风趣。而今“百度词条”中,亦道是巴山地区语言以幽默风趣见长,信之信之!——话休絮繁了。只这渐入之境与既闻之声,已然将此心神引向了往昔,而这正常之认知能力,又明明白白晓得那从前的景物事体,必然早是一去不复返,因而这时心中那种隐隐约约的复杂感觉,来得是尤其的明确与肯定。——呵,这咱曾待过了一十三年、可以说整个青春时代都既已对其奉献的地方,你现在,究竟又会是一个什么模样呢?

重踏阔别多年的土地,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算来,打从1984年底调离彼处,除去97年因与人同游百里峡曾匆匆忙忙途经过一次,已逾整整二十八年,未再行走于斯。而此时之第一印象,乃是不知为何,当年那如此窄逼之地,怎就能开拓至此、竟至于也如一象模象样的城市般,有了那么些或纵或横的街道,与众多的高大楼房!更有甚者,一时,真真有着穿越时空之感,不知己身到了哪般一个浑如梦幻所历的去处。盖因眼前一切,看去皆似是而非,倘若不是尚有山水之形依稀提示,触目之处,果是已全然识辨不出了。而此县城毕竟又不同于达州,却是自家足足有六载光阴皆朝夕栖守,其间更有哪儿,不是都在此心留下过深深记忆!于是夫妇二人在此城区内外,或闲步或乘车(此中居然也都有了好几路公交汽车,这点亦尤其使人慨叹),逐一地寻觅着那旧日遗下的痕迹。客观言之,象处在这种状态之中的县城,委实已较难发掘出可令山水画者心仪的景物了。不过,吾辈焉又能让此行不留墨稿于箧中而竟至于虚度。故尔斟酌比较之下,仍是作得几幅画儿,要么是抒发怀旧心绪,要么是径写今之河山形貌,同在此随本段文字以飨读者。其画也,一名“寻来旧地极清凉”,一名“一一沿江拾旧痕”,一名“江滩野祭”,一名“几时高坝截蒲江”。另,亦再有“蒲江新跨Y形桥”、“吾魄杳然于此中”等几近于墨戏之作,兹一笔带过而已,不附图了。

在这县城中与人搭讪,有个细节亦较为有趣:当称说自家曾在这儿当过知青,对方的眼神或整个意态,皆或多或少地有那么一点儿异样;而当称说乃是在县中任教后来调离此地,则对方明显地便有着一种堪称是“肃然起敬”般的神情。或许,这也就正象是自家当年来过这县中,再度又回到既已“升格”的本地某校时,先前的同事,也多有种“未敢小觑”的意思罢。呵呵,须知,这县中,在当地,可是有点儿类似古之“翰林院”的意味呀!而当年自己怎样留在此地、且是怎样在此地两番去来皆被谓之以“提升”,本文前面部分好象都曾有描述,不啰嗦了。只说眼下这寻访旧地罢。来至故校老大门前,昔者同事、后不知乃是凭借了何样“法力”竟至于直作上了本省副省长的X某之题字,赫然在目焉。盖为时下正值午休,这校园中尽皆准备参加升学考试的学子,所以还很费上了点儿唇舌,那守门保安才让进去。既进之,昔日工作及生活之点点滴滴,猛可悉数鲜灵地复活于心头。甚至于偶然还在日渐荒芜的园林内,找到了自己当年为学校设计的几座花台。咳,一时的这份惊喜与感慨,也真真是难以言表!因为这学校乃属本县重点打造的单位,久已在城郊建了规模颇大的新区,自然,作为本校的“老职工”,肯定也该去看看学校的发展情况了。于是当天黄昏,得便一趟车去到那儿。客观而论,一所普通高完中,建造到这个份上,也委实叫人惊叹。可毫不夸张地说,它那气派,即使是放在重庆,也可以比肩好些高专级学校。加之不光校园内曲桥流水花木掩映有若精品住宅小区,且是校外邻近之地,还真个修建了较为高档的商品楼盘,以与之配套。当年的这块地方,正是自己时常闲游写生之处;而且,那时这儿还有个农场,即为当今中国电影界大牌明星刘某“锻炼”之地。岁月如烟,世事变幻,于此是真可见之一斑矣!而后,乃在霖雨初霁而微映夕阳之芙蓉色晚霞下,踱步河滨,凭栏默想,内心终渐次由慨叹转至宁静澄明。吾生也,逢此时代,或谓“食粟于国朝”罢,数十年间之坎坷风雨,固毋须细论了。只这本县因“器重咱”与“顾及自”一事本身,究其实质性之客观结果,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使彼围墙内外,多或少了一人而已。当然,这“围墙”,肯定也不可能是指这“新X中”的围墙了。个中内蕴,相信读者诸君吟其味而自知。闲话休絮,只因有了这日的诸般所历所感,事后也便有了此所出示的《蒲江旧地换新颜》一画。毕竟,河山添了新貌,这个层面的事体,是没甚疑问且是显而易见的。

巴山觅旧踪(下)

昔年曾听画友G某说起,彼所落户的本县清溪区,乃溯蒲江后河而上,景色挺不错,惜当时忙于前程与生计,故一直未暇去观光一下。调离巴山地区后——当然主要是近些年来,亦尝在“谷歌地球”上,见到过网友贴出的那沿河一线景致,果是清幽秀丽,遂一发心向往之。此行自是定要了了这愿。于是依照打探得的路径,次日一早,即来到本县北门码头,花上十元钱,便买得两张行程在一个半小时以上的船票。船家们道:本有二十分钟便可至达的汽艇,你等何必坐这慢吞吞的老式火轮?殊不知吾辈恰恰相反,就是要来慢吟这味儿的。闲话休絮。却说待开船时,与一船员搭话,问及彼是否听说过G某这人,孰料彼大笑,说是一次G某因甚也是在清溪那边的码头上,一时失足落水了,便还正是他救起来的喃。闻言似也隐隐忆起,好象当年是听G某亦说起过这件笑事。而此时闻斯言也,忽有一种旷远而近于离奇、或至少已是难于用语言说清的感觉,蓦地腾上这心头。这多少也算是我等与这儿的瓜葛呀……另,那G某本人现今倒是久已成名于海外了,恐他也没想到,彼之逸事,这数十年后,犹在这清溪河一带,被人提起。唔,只说这沿河一线本身罢,看来其之所以名曰“清溪”,确是有道理的:河之规模虽是最多只称中等,然而水质则绝对敢称上乘。且是这整个航程,除了紧傍县城一带稍有一点生活及生产区域,其余的,尽皆是穿行在十分纯粹的“原生态”地区。于是,吾夫妇二人,便“混迹”于陆续到来的一群背包拿伞的乡民中,按照那船班时刻,正式开始了这趟颇具逸闲之趣的水上旅程。一路天色晦明不定,时而甚至雨帘弥天,是以越发为之增添情味。本来还想船到清溪后,干脆住上一晚,再继续溯河上行去一个名叫“普光”的地方。谁知也是天意,说是正巧那两日去普光的船因故不开,所以我等便也只好顺乎这上苍的意志,多体会了一番这一线乘座下水船的滋味。此行自然会有若干幅画作待入箧内,而此时方开始画而已。所以看来此文附图之事也须顺之天意了,等日后发帖时,画必已完成,再看当发哪些罢。或者,索性另开一个“清溪纪行”的小帖,也不一定。

此行的最末一站,方乃吾夫妇二人曾为同事及邻居之处。兹S河也,吾画,吾文,吾诗词内,皆已多次出现过,料想细心关注于吾生之读者,或许久有印象。然则坦言之,盖因其变化至巨,昔日之清丽乡野与淡恬溪山,皆几乎连影儿也辨不出了,所以实臻彼地,这心头端的慊慊然不是个滋味。不过幸喜那共事的老校,内中尚有一两座房儿没有拆除,校园的整体构架,亦囿限于山形地势,而不可能有更大的改变,是以吾二人终能一一觅出卅余载前,此又为何,彼又怎的,且亦得以于一二遗迹跟前拍照留念。当时天空一直飞雨不止,偶有其今之师生留意吾辈行状,俱流露出惊异神情。而事体不言自明:吾人当初乃是以新就业者之身份在彼处,而今却是以退休之身寻访之,故尔得能还有几个熟人?犹知有一相识与相善者,遂再三打探,乃得与之一晤,亦算是了此怀旧之情。本还打算这即使冒雨,也要步出场镇之外,尤其是多走向石垭那方一些,倒要看看这眼下之溪山究竟。既行,则愈走愈觉失落:除去一排排似乎了无止境之街市楼房外,咱那梦魂与共的石垭,竟已然如从这地面上消失了一般!最终只好望着茫茫雨雾叹了口气,乃败兴而返。而尤觉失望与可气者,就因这雨雾弥天,连那最想一看的香炉山,也都无法看见……不过,也还可算作是上天开眼罢:次日去乘坐火车后,有一段回行之程;彼时天已晴好,所以终于才在时开时合的岚气之中,得以观之那永恒壮美之山形山色。——今,一切依然复归吾梦矣。反观并回味游事,此S河之行一节,居然就不易找出一个可视的场景以入吾画。想想,还是就将雨中觅旧不得的那份迷茫画出罢。是以终究吾箧中添此《我梦永迷烟雨中》一幅。另,行程中几晚待在彼乡县小旅馆,感怀之下,难以入眠或早早醒来之际,亦得诗稿数篇,归家后吟咏以定,兼之恰又见一《剔银灯》词牌乃填而得其词,干脆此时一并附之文后,以为此寻旧一事之结束罢——

绝句六首

一、新赋闲探归故地次东乡旅店

自别巴山远梦残,

重来夜雨浥轻寒。

幽窗竟宿声绵密,

恰似吾心意绪繁。

二、独凭东乡南门河廊心成默叹

笔架山前景物非,

蒲江行迹也依稀。

我今专此因寻梦,

造化缘何忍与违?

三、谒"新X中"

颓岸荒江烟寂寂,

老城新校气煌煌。

瞑昏霭意幽微处,

童子感怀滋味长。

四、香炉山下夕暮醉醒有感

淸溪游罢买舟回,

逸性今朝足骋怀。

及至S-河惊物异,

旧人遗址两难偕。

五、将游石垭憾而知返

一带溪冈俱灭迹,

几排楼屋但成形。

梦痕难觅唯嗟叹,

回望遥山雨未停。

六、夤夜咏成

中宵牖户月方含,

側榻荆妻梦已酣。

往事萦怀难入睡,

凝神嚼句亦何堪。

词一首:剔银灯

觅迹因还旧地,

感多少、

彼伤怀事。

念我华年,

并诸美愿,

悉数消磨于此。

虽亦据清欢,

终压抑、

遂归无谓。

何者乃真可喜?

百炼中、

铸成今志。

韧则平和,

淡而明达,

尽历穷途焉悔。

省罢以舒吟,

灯窗外、

夜霖新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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